第三章 杨三爷算计卤肉店
第二节
土城人在茶馆喝茶时碰到朋友或熟人,一般都要主动喊茶,或表示亲热或者敬重。如果你随便到哪个茶馆都有人喊茶,说明你人缘不错。
杨三爷和范爷又客套几句,才领着牛大龙上楼,来到一个临街的房间,里面坐了两个乡绅打扮的人,是三爷叫来的陪客。杨三爷向牛大龙作了介绍,一个叫陈幺爸,四十出头样子,是土城船帮帮主;另一个叫作曾大爷,年纪大点,六十来岁,脸上有几个麻子,是盐草帮的帮主。两位都是三爷的多年老友,四人又是一阵客套寒暄,方落了座。
“茂源茶馆”是土城最一流的茶馆。门楣上有石雕,斜撑上有圆雕,花窗上有透雕,图案上的人物、花、鸟、鱼、龙、虫栩栩如生。二楼临街的包间里,杨三爷、牛大龙等四人谦让一番坐定,跑堂的送来上好盖碗茶、香片、热毛巾、椒盐花生、五香瓜子、四色果脯,外加两盒老刀牌香烟。
四人吃着瓜子果脯闲话了一阵,那个年头,座在茶馆里
不打牌,是座不下去的。一阵寒暄后,陈幺爸提议打小牌混时间,自然得到其余三位的响应。
跑堂的送上牌来,四人讲好规矩:幺二五带飘顶,三番糊牌。然后开始叫点子,第一盘,年纪大的曾大爷叫了个丁丁儿,坐千门的杨三爷闲,于是凑过身子看牛队长的牌。牛队长手气不错,摸了三天牌、两地牌、漏人牌、三和牌,红黑点子也不错,如果他出牌,打个三番没得问题。可是,这付牌硬是邪了,曾大爷出牌,起手打出四个斧头,也叫下烂,分斧头、猫猫儿等四种,然后,又是四拐子,紧接着捡了三三四,加上俩红九、单天牌、单弯鞭,四个分,三番够牌,牛大龙连出牌的机会都没得,只好把钱送到曾大爷面前。
千门的杨三爷直喊:“妙牌,妙妙妙。”
四人一边打牌,一边摆龙门阵。
这盘轮到杨三爷当庄,打出一对猫猫儿后,漫不经心的说:“虽然说茶馆里头莫谈国事,但牛队长也不是外人,又是行伍出身,对当下的时局看得穿透,依你看,东洋人已经强占了东三省,委员长为啥子还在追剿红军?”
牛大龙跟了对梅子,看了看陈、曾二人,说道:“这个说不清楚,现在前方战事吃紧,日本人虽然步步进逼,但红军要共产共妻,委员长要攘外必先安内,哪个拦得住哟。对了,听专员说,中央军、地方军已经把红军从江西撵到贵州来了。”
杨三爷叹了口气,道:“唉,该不会打到这里来哈?”
牛大龙嘿嘿冷笑一声:“黔北有乌江和赤水河、长江几道天险,借给他几个胆子,红军也不敢朝这边来。”
陈幺爸这盘牌是闲家,他不喜欢香烟,正卷着叶子烟,听三爷说到时局,插话说:“三爷,你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管那些干啥子,蒋总裁要剿共,跟我们平头老百姓有啥子关系安?”
曾大爷年纪大些,虽是稻草帮帮主,无非是把一群最底层的穷人纠集在一起,把盐船上垫底的谷草烧后熬成水,然后沉淀后取出盐来贩卖的一个小盐商。听陈幺爸乱开黄腔,忙道:“陈幺爸说的话就不对头,俗话说的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就算红军要共产共妻,毕竟是中国人自己的家事,肉烂要烂在锅里头。日本人打进来,那就亡国了,国不存,何以有家?”
杨三爷呵呵笑道:“曾大麻子多心了,早就跟你说了,牛队长不是外人,兄弟伙摆龙门阵耍,怕啥子?”
随后转头看向陈幺爸,“不过话说回来,而今眼目下,说啥子都是假的,手头有硬大洋才是硬道理。”
说着,打出一对人牌,两张地牌分了家,下家要不起,捡过来放在自己跟前,转向牛大龙,问道:“牛队长来到土城,有没有想过弄点啥子生意做?我晓得你们当兵的都有点清贫。”
牛大龙笑了笑说:“我哪儿是做生意的料子哦。不过,三爷要是有心,在下甘愿鞍前马后,跟三爷做个保镖。”
事实上牛大龙来土城之前,也有自己的算盘。他心里清楚,专员派自己来土城,协助下头维持秩序不过是一个幌子,如何多捞几个大洋才是正事。
他晓得那些当官的,明堂子、暗窝子、烟馆、赌馆、妓院啥子都有。这回到了土城,很想弄上一个两个,反正天高皇帝远,上头未必就晓得。再说,即便是上头晓得了,专员也肯定会给他撑得起。三爷提起做生意,正合了他的心思,但没弄明白三爷到底啥子意思,也不明确表态,便含糊两句,先看看三爷咋个说。
三爷看了看手中的牌,算了一会,往自己桌子面前摆了几张牌,说道:“五和五,够了,五番牌。”
曾大爷和牛大龙便各自拿出几张票子,放在杨三爷跟前,三爷收完钱,端起茶碗在嘴边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碴,又用盖子刮了几下,正所谓一刮甜,二刮香,三刮茶卤变清汤。
吸了一口茶,三爷缓缓道:“中街有个二层楼的店面,位置安逸得很,如果盘过来整个烟馆,那简直不摆了,生意肯定会好的打涌堂。”
曾、陈二人相视一笑,这个龟儿子早就看上了中街罗家卤肉店的店面,一直想盘过来开个烟馆。但那是罗家祖业,哪里肯轻易盘出去,三爷好话说尽,口水说干罗家就是不干,耍点别的花样吧,又惹不起罗老板的幺叔袍哥罗幺爷,怕生出事非来。现在牛大龙来了,肯定想惜他之力弄过来,伸别人的手去逮眼镜蛇,正是杨三爷的强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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