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您英年早逝,离开我们,离开这人世间已经十多年了。
我刚刚参加工作那一年,您就病倒了。诊断书上说是骨癌,听起来多么刺耳。
我们几个同学来医院看您,您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哪里还有以往的威武强壮?唯一没变的,是你眼镜后面炯炯的目光和一脸的沉静。师母在一旁嘤嘤哭泣,说每晚都握住你的手不敢放,生怕一放手就走了。我们如鱼在哽,红着眼睛,忍住眼泪说不出一句话。倒是恩师您,仍旧面带微笑,指着我们,自豪地说这个是医生,那个是老师,还有那一个也是老师。告别的时候,您嘱咐我们好好工作,不用再来探望,如果有机会了,再见。
走出门来,我们眼泪夺眶而出,您和我们都清楚这样的机会,可能只有等到来世了。
没过几天,您就走了。我们的母校,为您举行了隆重庄严的葬礼,能赶来的同学都来为您送别,依依不舍。
从此世间再无恩师,只留一身高洁与青山为伴。
恩师,隔世的您还记得吗,我们的初次相遇?
1988年秋天,我们从五湖四海来到昭通民族中学,初十五班正式诞生,您成为我们的班主任。初相遇,大家都怯怯生生。我们这些学生多数都是来自农村的各种少数民族,家境贫寒,自信不足。刚入校,女生们常常因为想家,坐在宿舍里哭鼻子。
那时我们了解到,恩师您姓谭,名宗泽,好听又有气度的名字。您那时是一位中年人,身材魁梧,略胖,皮肤稍白,鼻子上架着一副深度眼镜,经常身着蓝色或浅灰色中山装,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处理事情沉着冷静。
您在在我们未到校之前,就已将我们的名字记得烂熟于心。到校几天,就分清我们谁是谁。早晚自习,老师您无事都要经常到教室陪伴。就是这种润物无声的关心,让我们慢慢不再感到孤单,渐渐适应了在异乡的学习生活,养成了好学友爱的班风。
一年级的那个春天,恩师您组织我们出去春游。从市区到目的地大龙洞,十几公里的路程,不远也不近。班上只有几辆自行车,大部队只好步行,一路三五成群,浩浩荡荡向大龙洞进发。记得那似乎是一个阴天,春风还有几分寒意。恩师您和有车的同学骑着车来来回回,接送我们一段又一段的路程。
那一次春游,我已想不起太多的细节,只记得一路的欢声笑语。就是那次春游回来以后,我们这些孩子更加相互友爱,更加有班级荣誉感。
恩师,您记得在您的栽培下,我们取得的一次又次成绩吗?
有一次学校组织班级之间的歌咏比赛,我们精心练习,一上赛场就引吭高歌,气贯长虹,一举夺冠。指挥文艺委员的一头卷发和白衬衫红领带,惊艳了全场。
又有一次,我们班男生在学校足球赛中冲锋陷阵,获得了初中组冠军,女生对运动不感兴趣,可还是充当了助阵呐喊的啦啦队,同时也端茶送水递毛巾。
老师您特别欣慰,我们知道给您争气,给自己争气。
恩师,您可还记得,我们不经意间,也干过一件很混很混的的坏事,惹了您生气?
一个夏夜,闲来无事,不知谁出的主意,男生越墙偷老乡地里的萝卜,女生在墙内负责搬运,尔后在教室胡吃乱喝,弄得一片狼藉。第二天东窗事发,您气得摇头叹息,连说报应报应,又讽刺说刚学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班上就涌现出几个武林高手。我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悔恨不已。
恩师您批评人都只是点到为止,并无任何责罚。此后我们特别收敛,我们再没有做过一件比这更不光彩的事情,因为我们不想让你生气。
老师,您外表不是那么太热情,可您骨子里有深情。
有一次,一位同学家里出了事情。我们内心为他难过,您暗示我们可以前去探望,安慰。那位同学家离学校有好几公里,我们放学走着路去,后来一大晚上才踏着月光回来,那晚的月亮好明好明。
毕业聚餐的那个晚上,您恩许男生可以喝点酒。男生们合计说要一个一个敬您。您一眼看穿他们这点小把戏,说: “一起来吧,不然要把我灌醉。”
聚餐出来,夜幕降临,小雨初停,天地一片干净。我们惦记着生病在医院的一位同学,匆匆赶去跟她分享我们的毕业美餐,也送去我们的祝福与鼓励。
恩师,多想再回到您的语文课堂,聆听您春风化雨的教诲,多想再听您念出我们写的那些可笑诗句“春天到了,花儿蠢蠢欲动”,多想再一次走进您的目光,将青春唱响。
恩师,您放心,我们纵然没有您的学识品行,可绝不会再做出比偷萝卜更糟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