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罢一场,言归正传,王爷命我前来,一是见郑则,二是为裴淙送我的一纸房契。
裴淙以为我收了他的礼,意味着前事一笔勾销,同时落下把柄在他手里,日后他再加以威胁拉拢,我若动贪欲,终将为其所用,无异于他在太守府衙安插一条重要的内线。
可他不会知道,我将这份礼在王爷面前过了明路,既收了礼取信于他,便于以后跟他虚与委蛇,又不真的受他控制。他能给我的,无非钱财,权势,美色,我若说不为这些动心,太过虚伪,但只要忠于王爷,这些我也都会有。
在王爷面前做如上剖白时,我隐去了最后一句:“何况,有郡主珠玉在前,我眼里还看得见别的美人么?”
王爷捋髯颔首:“说得好,只要忠勤王事,何愁没有前程。元贞呐,你可要好好栽培子衡,以后,我有大用!”
不知王爷所说的“大用”是什么,我只愿读书明理,为官治世,不敢说致君尧舜,至少也要执政一方,保得治下一片清平。
12、
离开王府,我与元贞兄又寻了个酒肆,一叙离别之情,回到官舍,已是初更时分,灯火昏黄,秋意深深,我懒得读书,煮了壶茶驱驱凉气。
静夜无声,只有茶壶煮水声,伴着炉火“哔剥”声,和我轻轻的叹息声,茶膏苦涩的气息四溢,一如我内心之苦。我任职月余,宦囊仍俭,每次烹茶都只放些许茶膏,煮出来反而清淡冲和,喝完就睡也不会失眠,渐渐习以为常,每日下了值,就是烹茶读书,偶有一二诗文,更深便睡。
今日虽累,精神却亢奋,捧一盏茶汤,想为今后的仕途谋划一二。回想起方才元贞兄所说,原来他在汝州与我同学时,已经被察举为孝廉,后来又经铨选,做过数年的汝北郡守,官吏考课时两次获评“上上”,经吏部表奏荐举,方才被拜为新安太守。
世家子弟,品学兼优,升迁怎会如此不易?我诚心请教,元贞兄说,不任实事的“清官”为世家子进身之阶,拔擢很快,而我等做实事的“浊官”则案牍劳形,难得升迁,他可以做个秘书郎,然后祭酒、参军、著作郎一路靠资历升上去,但这样的官儿有什么意思呢?他宁愿治理一方,熟悉民生,升得慢些,可是稳扎稳打,以后前途宽广。
元贞兄值得敬佩,可他出身汝州郑氏,从小习惯了锦衣玉食、一呼百诺,并不以高官厚禄为意,反而能放手施为,走出自己的路。而我呢?三年之内,我能升到什么品级,足够打动王爷,让他将爱女下嫁吗?若我能调职清官,还有可能,若仍任浊官,运势蹉跎……我摇摇头,不能自己先堕了志气,拼个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时下选官最重品评,州郡各设有官员,称“中正”,品题境内官员,考察其家世、父辈官职、言谈举止,以定其品级,升迁罢黜皆源于此。
若论家世,我江家从前也曾是宋州世家,母亲出身郑氏,门庭清贵,不过战乱中家族败落,千金散尽,人丁凋零,所以如今只可称得“清贫”二字。父辈么,我祖父与父亲生前均曾有官职,官声尚好。
至于本人品行,我曾入郑氏家学,考绩优异,近几年在新安,阴错阳差之下,侥幸以文章扬名,并有谦逊之称,更兼容貌端正,举止从容,不信仪表居于人下。
我既做主簿,辅佐元贞兄,自然尽心竭力,此外,似乎也应该多去拜谒新安郡的中正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