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完 璧;摄影:【美】张伯伦、【法】杜满希 、成都市建设信息中心、冯水木、陈志强、完 璧】
我常常想念那所小学,它叫实验小学。上个世纪 60 年代,学校建在成都市后子门,左侧是成都市警~备~区,再往南就是鼎鼎有名的“老皇城”,而市体育场就在学校对面。学校很大,从街上进入是一个横着的足球场,可能半个标准足球场大小,穿过去才是学校古典的校门。进入校门,中间甬道两侧是花园,左侧边是老师的办公室,右侧边是学生放幻灯等的活动室(我曾经还当过小小放映员呢)。通道尽头是一个长廊,木制的,也是有些年头。通道为南北向,通向南头的两侧是几排高年级的教室,其间种着花树,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开着红花的石榴树,我不时去高年级那边,我哥哥是向校门一侧五年级二班的,他比我高三个年级。南头以外的坡地处是厕所和活动场地,还有水龙头,记得一次洗化学实验器皿后,裤子上烧了密密麻麻的小洞。通向北头的两侧是几排低年级的教室,记得,二年级班上与我同桌的相貌乖乖的女生叫李江波,我的前排有着甜甜笑容的女生叫夏静。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可以被遗忘,唯独向夏静借铅笔的事,还“甜蜜”地荡漾在心间。再往右走出长廊,即是老师的宿舍,说是宿舍,也就是平房的家居,有点郊野的味道。我在实验小学满打满算呆了有七、八年,从二年级后,经过三年运动代替一切的“辍学”时段直接到了五年级。一下子有那么多的小学毕业生要升初中,初中学校的校舍和师资都承受不了,于是就诞生了“戴帽初中”,而我们成了实验小学第一届初中生。
我的家就住在东华门御河边的轻纺工业厅宿舍里,对东华门一带非常熟悉。在明代,东华门的街道因正对皇城东面的东华门得名,分为正街、北街和南街。西首小巷子有红桥(20世纪50年代是木板桥)横跨御河。 御河原是一条人工河,即为皇城而修建的护城河。
到实验小学上学有两条必经之路,都要经过御河:或走东华门南街过河,沿着老皇城墙根儿,从后子门(即厚载门,是皇城的后城门)绕过去:或穿过大有巷、小红土地庙街后插向河边而行,时而过木桥,时而过石桥,从体育场的东大门径直穿过看台和球场(冬季时有大雾笼罩什么也看不到)至西大门出去。御河上共有 7 座桥,平安桥是其中之一座桥,桥虽不在但街名仍在,就是现在展览馆背后的平安桥巷。大 约 100 年前,法国人曾在平安桥旁栽种了 200 多棵银杏树。
说起老皇城,老成都人自要有一番“骄傲”的表白,尽管它带着痛楚,早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老皇城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历史。从前的“老皇城”即明蜀王府,原址位于成都市警~备~区以南(注:即今天府广场、四川科技馆一带)。成都皇城始建于千年前五代时期(公元907年),先后为“前蜀”、“后蜀”的蜀王王宫,是明代藩王府中最富丽的一座。“前蜀”王王建称帝成都时下令修建的都城,其子王衍嗣位,又增筑宣华苑;后蜀孟知祥之子孟昶再对皇城大加改建;明太祖朱元璋在前后蜀宫殿的遗址上,为其第十一个儿子朱椿修筑了藩王城,全用砖石砌建,非常坚固;到了明末清初,张献忠在成都建大西帝国,藩王城又成了张献忠的皇城。洪武十五年(1382年),明太祖下令在成都为蜀王营建府邸,历时八年建成。蜀王府有两重城墙,外为萧墙,内为宫墙。这个方方正正的城中之城有城墙、城门,有护城河(御河)、金水桥,颇似北京紫禁城,却比后者至少早建成四百年。
在我的记忆中,城楼有两层,圆拱门洞有三个,飞檐斗拱,金碧辉煌,有些象北京的天安门。据明正德《四川志·蜀府》载:蜀王府“砖城周围五里,高三丈九尺。城下蓄水为濠,外设萧墙,周围九里,高一丈五尺。”环绕皇城的“濠”称御河。可以想象,当时宫殿巍峨似小紫禁城,又引水绕宫城为御河,御河和皇城内的龙池相连,河上舟楫往来,好不热闹。
明远楼是皇城内主要建筑物之一,为三重檐殿宇式建筑,规模宏大,气势巍然。
沿着老皇城墙根儿走,只记得一件有乐趣的事。高高的城墙下,种了许多夹竹桃,在开花的时节,蜜蜂成群而来, 嗡嗡一片。我用自己捏的柔软黄泥,做成一个黄泥“收音机”,也就是做成类似“音箱”模样,窗口插上几根火柴棍儿, 想法子“请进”几只蜜蜂,那嗡嗡的声音像音乐一样,真是美妙无比。
在老成都的东御河沿街,河边一排排青砖平房民居傍河而立,其间不乏做生意的店铺。记忆中,常流连在一家毛笔店铺和一家药材店铺门前。那个毛笔店铺不大,里面挂着不少型号不一的毛笔,有狼毫的,也有羊毫的。其实光是买毛笔,绝不会吸引我太大的注意,吸引我的是这个店铺制作毛笔的手艺,让我看到了从动物身上取下的经过筛选的毛,是怎样经过水盆工艺、笔头工艺后,哄干上胶接到笔杆中,再刻字粘标签制作而成的,据说有100多道工艺呢。那家药材店铺也不是光拣药(即“抓药”)的,它也是作坊带店铺,有徒工将干透的药材,用铡刀截断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再放入一个弧型的铁制凹糟容器内,一人双脚踩在一个两端有套筒踏脚的铁轮上,手撑着墙上的横杆,前后反复辗压,至使药材细碎便于煎熬。
跨过御河的桥,大人让走正对体育场的水泥桥,因为它结实安全;偶尔,我也从正对着东华门的木桥上过河,简陋的木桥因年久失修,走上去有些“嘎吱”作响,且长有苔藓,雨天很湿滑,印象中已经少有人走了。
沿着御河上学放学,是我小学读书时最有乐趣的事。小孩子们常常在桥边逗留,买两个夹着辣辣大头菜的小锅魁,一边嚼着,一边瞅着河中趣事。那时,御河水是清清的,河里有水草、浮萍、鱼、蝌蚪和蜻蜓。河岸边,常有三三两两的人钓鱼,也有人用绳拉着两根弯竹片撑起的网来网鱼(俗称“搬罾”),我们小孩子则是用一条细绳挷住玻璃瓶口,瓶里放些米饭,沉入水底,等待“愿者入瓮”,常常能够逮住些“菜板鱼”(形似现在热带鱼里的吻嘴鱼)回家,放在自己划玻璃用“环氧树脂”粘接做成的长方形鱼缸里养着。“唉呀,鱼老鸹来了,快跑啊!”一声吆呵,钓鱼人迅速收起渔具就跑,跑迟了的只得自认倒霉。原来,那时的御河,是不准钓鱼的,所谓“鱼老鸹”,也就是对河道管理人员的戏虐称呼。
要说与御河直接“亲密接触”的,在我的亲人里,当属我爷爷和我哥哥了。我爷爷那个时代,在外面做事的交通工具,常常是“黄包车”。一天,一个黄包车夫拉着我爷爷,在御河边上飞跑,一个踉跄车夫摔倒了,而我爷爷则连同惯性飞跑的黄包车,裁到了御河里。可以想象,当时我爷爷被人打捞上岸时,惊吓之余有多狼狈,他还穿着一身粘满污泥水垢的长衫子呢。我哥哥入学后一次在御河边网蝌蚪,脚下青苔一滑,跌入御河,还不会游泳的他扑腾着,没少呛御河的水。眼看要出事,岸边的人都在惊呼,只见从河边民居里冲过来一人,拿手里的凉衣杆伸向我哥哥,待他好不容易抓住了竹杆,那人才吐出一口气,慢慢把我哥哥拉到了岸边。
…………
1968年,老皇城旧址上的明远楼和致公堂等古建筑被拆除。1970年12月,御河被抽干了水做了防空洞。皇城和御河,我儿时的两个座标,永远留存在了我的梦中……
(下篇:《东华门里话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