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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陋室
从玉泉市折而往东,行不多久,有两个湖泊,南小北大,掩于群山夜色中。
两湖之间,一条小河通贯彼此,名唤隔河;河边一座山岗,名唤野牛山;野牛山脚有块大石,名唤界鱼石。南北两湖之鱼沿河游至此处,都必然掉头洄游,绝无往来。
白玉堂的车,就在界鱼石对岸停下。
“在这里吗?”
“嗯。”
南使下了车。白玉堂也同时上前,替他背上宝剑。
夜凉如水,那老鬼面色恬静,满载归思。
白玉堂先前心绪还有些乱,主要是在想倪锋的事。但此时看到南使的侧影,忽然有些后悔——
这鬼曾答应帮助自己,但那都是在他受伤之前。而现在,人家恰是因自己之故重伤未愈,于情于理,自己都无法再提什么要求。
早知道,应该再晚些送他回家。
“白警官,谢谢你。此时没有游客,正好方便我进去。”
“喂,不请我去坐坐吗?”
那鬼笑了:“寒舍简陋……再说,鬼的家,你确定要来?”
白玉堂想了想,似乎的确不便打扰。
他把宝剑握了握,终于捧给南使,道:“在下面呆腻了的话,记得来找我玩。”
南使笑道:“一定。”
“我要是活腻了,也去找你耍。”
“呃……”南使顿觉无语。
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根极细的金针,交给白玉堂:
“这是连阙,是由我的剑衍生金系法术炼制成的。它见血时,两百公里内,我会有感应。”
白玉堂讶异地看着他——南老鬼竟肯留联系方式!竟然还是召唤兽风格?
展昭知他心中所想,抬眸道:“……毕竟答应过你,让你还能找得到我。当然,不能保证随叫随到。”
“那个……”
“嗯?”
“狗血也能感应?”
某鬼瞬间气结,颇为无力地白了他一眼,不再答话。
他们短暂作别后,白玉堂目送南使来到河边。只见那老鬼穿过栏杆,将宝剑对准界鱼石的方向伸入水中。
此时夜色正浓,白玉堂看不清河里有什么变化,但听得微微水响,过了片刻,隐约见河床似乎露了出来。
他睁大眼,禁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这才看清,南老鬼以界鱼石为界,将河水上游下游分开了。这时的巨阙,真好似《圣经》中摩西的神杖。
那鬼冲他挥挥手,便走进河床,越走越低。
白玉堂攀着栏杆细看,却看不出河底有任何坡阶——那里分明是平的。南老鬼快到对岸时,似乎下半截身躯已没入土里,看不到了。
白玉堂长吁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南使的身子一晃,似伤又发。
白玉堂下意识地跳过栏杆,忙跃下河床,过去扶他。
到他快接触他时,河水已开始重新合拢。伸手抓住的,是南使握剑的那只手臂。
然而,就在这一刹,白玉堂只觉手上一麻,眼前一花,猛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拽向前,向着界鱼石撞去。
……可是,他却没有头破血流。
视野中黑幕飞逝,流光溢彩,如高速列车驶入涵洞,山涧瀑布直泻深崖……
两分钟后,“嘭”地一声,他似乎被甩到了地上——冷冰冰,硬帮帮的地面,直撞得他浑身酸疼,天旋地转。然而他来不及说话,便听得怨声近在身旁:
“你怎么……咳咳咳……”
显然,是南老鬼的声音。
白玉堂睁眼一看,那老鬼就在他面前,似乎也被摔了个趔趄,正在喘气:
“咳咳……怎么这么冒失!”
“我……”白玉堂被训了这句,顿觉莫名其妙,“我”了两下,也怨道:
“我来扶你啊!你怎么反倒摔我!”
南使以剑撑地,好容易坐了起来:
“是我被你摔得惨了!”
白玉堂的视线顺着南使起身方向一看,方觉自己是处在一个异样的空间。这里明显比外面的夜色亮堂很多,四周都是石壁,根本找不到来时洞口。虽没有灯,没有天窗,但亮光仿佛是石壁或者空间自带的。
“这里是?”
“……我家。”
南使在一块平展光滑的大石头上坐下,叹道:
“……水面下诸多石孔,只有一个朝向正南的孔是入口……水击石穿,变化大,不容易记清。每次需要用巨阙试探……只要找对了,入口与剑的相互作用,自然会生出一股力量,它带我的魂魄进来是绰绰有余。”
他喘了口气,续道:
“你是活人,身具七魄,冒然拉住我……这么大的力量……入口的吸力也猛然增大好多……”
“……”白玉堂听得云里雾里,“我就这么一抓,都还没来得及用劲呢,怎么会生出什么别的力量。”
“不知道”,南使白了他一眼,“第一次有活人进来。”——而且是这么令鬼不爽的方式,出去都费劲。
白玉堂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得道:“抱歉,我看你在河底摇晃,想扶一下而已。”
南使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忽然失笑:
“也罢。”
他仍用剑撑起身体,要站起来:
“我说了,寒舍简陋……你远来是客,请坐。”
白玉堂此时也已起身,拉着南使,仍让这病鬼先坐下。然后,便信步打量起这石室来。
这“陋室”也就二十平米左右,大约相当于一间普通客厅的大小,半方不圆,无窗无门。内中“家具”,仅有南使所坐的那块大石,勉强算个石床;以及“床”上方石壁内凹一块,算是个搁架,上面放了些瓶罐盒子,有的已相当陈旧,或许是这老鬼的日用品。
“连个衣柜都没有吗……”
白玉堂暗暗吐槽:这南老鬼还说他衣服勤洗呢,水盆也没有,怎么洗的!
南使却道:“有衣柜。”正要起身,却觉有些眩晕。想是伤没好,被刚才一带一摔,又受了震荡。
白玉堂的衣服刚才浸过水,见南使身上倒是干爽,顿时明白——这老鬼对客人周到礼貌,自己一说衣柜,可能人家以为我想找干爽衣服来换。
“呃,不用麻烦,我没有关系。”白警官略有些尴尬。
展昭坐在石床上,宝剑顺在旁边,一手撑身前倾,一手指道:“……我也有要拿的东西。劳你帮个忙,那边墙下有个石键,踩住它。”
白玉堂顺着他的示意去找,果见墙角有一块凸起,仔细看,似乎是个机关。
他依言一踩,石床对面最大的那面墙便如幕布一般,呼呼呼升了起来。
墙后左侧,有几块向左凹进的石龛,放了一些衣物,以黑色为主色。右侧上方有个剑匣,嵌进右墙中;下方有厚石墙围合,里面泛着水光——竟是个水池,深浅未知。
但最惹眼的,还是正中央,一块扇形砂质地面,向下且向内倾斜,呈坡状深入墙内地底,前宽后窄,在大约七八米开外才见底,好似个大簸箕。就在这扇形坡地上,无土无肥,却稀稀疏疏地生长着一种颜色鲜艳的花朵,白玉堂不懂园艺,从未见过。
“请把那花的麟茎……就是蒜根,采些给我……”
白玉堂细细观察。那花的根部类似蒜,一片片呈鳞片状生长。他采了些,回身交到南使手上。
南使接过来,带着歉意,道:
“……使命所在,必须疗伤,怠慢了。这是第一次有活人进来,我恢复恢复,才好想法送你出去。”他盘腿坐好,又道:“……少说也需要个把时辰。那边的水是温的”,他指向刚才露出的水池,“若不嫌弃,你将就洗洗,好歹休息会儿。”
白玉堂点点头——这“墓室”看来还行。若再多个火塘,也算是不错的单身公寓。
“那我便不客气了,只要别睡着睡着被鬼吃了就好。”
南使笑道:“这里空间自成体系,属于鬼界弃城,所以还算安全,甚至不用离魂。”
他说完,便将鳞茎捧在左手,右手覆于其上,闭目运功,渐渐入定。
白玉堂好奇地观察,只见南使两掌之间微微泛出红光,同时手心之间距离渐渐缩短。红光映在他丹田附近,似乎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在“吸收”药物。再过一会儿,双掌合紧,花的麟茎也已不见。
他看了一会,见没什么变化了,便打了个哈欠,走到池边试了试水,果然是温的,沐浴挺合适。不禁暗乐:这老鬼还说维系个人卫生是练什么水系法术,看吧——果然还是留恋人间浴缸嘛!
他其实不知,那水池并非浴缸,水温恒定,也是鬼域天然而成,池外另有连通,是一个出口。南使平日只需略略施法换水,便可盥洗为主,兼作练功之用。
白玉堂果然不见外,简单洗了洗,湿衣服拧干擦了擦,又到老鬼的衣橱里随便找一套换了,开始琢磨适合休息的地方。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只可惜谈笑无鸿儒,往来是鬼魂。
白玉堂找来找去,除了老鬼的石床,也就是那片扇形砂地还不算太凉。他让过那些鲜艳的花朵,挑着空地屈身躺下,手臂往脑后一抱,倒也惬意。
然而这个视角,却让他忽然注意到一处先前看不到的地方,微觉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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