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天前我正在上班的时候,已经和我妈妈离婚的爸爸给我打电话说:“你妈住院了。”
我当时被吓了一跳,妈妈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住院了。爸爸说:“你不知道,你不在家这段时间,你妈折腾得太厉害了,每天深夜的时候都在家嘶喊,搞得邻居们没办法睡觉,就算邻居报警,警察来了,你妈当时的态度保证不会再嘶喊,但是警察走后又开始了。现在没有办法只能送她来医院了,医生初步检查说她应该是精神分裂症。”
听爸爸说到这里,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妈妈的性格这几年来变得很奇怪,控制欲很强,她要求我做很多事情,如果我们不做,她就会用自杀的方式来威胁我。我趁着高考的机会离开了家乡,去到深圳读书和工作。因为每次打电话回家妈妈都给我说很多很奇怪的话,比如总是说有人要害我,有人要给我吃的饭里面下毒等等不切实际的话,虽然我知道她是关心我,但是每次我听到她说这些话我都觉得压力很大,我不愿意去听,于是很少会和家里人打电话。
后来我过年回家的时候看见妈妈没有使用手机,我问她为什么不使用,她说:“你不知道,手机里有人每时每刻都在监听我,他知道我的一言一行,如果我继续使用手机的话,你会被人害死的,我不能用手机。”
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当我睁眼一看,我妈妈坐在我的身边,我着实被吓一跳,我对她生气的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看我干什么!”她说:“我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还是魔鬼化身过来的。”我起身把她推出门外,顺便说了句:“你真是个神经病!”
没想到我无心的这么一说,后来直到她住院才知道,我的妈妈早就在精神方面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
听说妈妈住院的事情后,我请了3天的假回家探望,但是刚走到住院部楼下,就听见从病房中传出我妈妈嘶喊的声音。她大声的喊着:“救救我,你们谁来救救我,我要死了!女儿啊,你快跑,你快跑,千万不要来找我,这些人要杀死我,他们也要杀死你,你快跑!”
那天是妈妈住院的第10天,我站在楼下眼泪不停的掉下来,我咬紧牙齿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我没有勇气去看我的妈妈,只能通过监控远远的看着她。
我看见她躺在床上,四肢被绑着,安静的睡着了。医生说她太折腾了,给她打了一针让她休息一下。许久不见我的妈妈了,我很想见见她,可是每看一眼监控都会觉得心像针扎一样,疼得要命。
我的妈妈一生命运波折,现在好不容易我长大了,有挣钱的能力,可以靠自己的双手给她创造幸福了,她却病了。
我离开医院,回到了深圳,在高铁上我的眼泪一直不停的掉下来。我不知道周围的人有没有看见我在哭,我感觉我的全世界都是安静的。 回到深圳,我会经常打电话给爸爸问一下妈妈的情况。每次爸爸都说妈妈的情况不好,因为是爸爸把妈妈带进医院的,妈妈觉得爸爸是坏人,是骗子。
我一边给爸爸做思想工作,一边在内心祈祷妈妈能够早日康复。我给爸爸说:“爸爸,其实妈妈不是故意那样的,她是因为生病了才会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我们感冒了会咳嗽,会发烧,妈妈得了精神分裂症,她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是会多疑,会有被人迫害的想法,等她好了,她就不会这么想了。如果她好了,她一定会明白你对她的好的,辛苦你要面对这么大的精神压力了。”
后来在妈妈住院3个月的时候我又回了一趟老家,爸爸说妈妈现在的情绪比较稳定了,我可以去医院看一下她了。我和爸爸一起来到医院,看见精神科住院部的门是锁起来的,只有医生和其他的工作人员能够刷卡出入。
我去的时候,门口有几个女人守在门口,门就是一般的钢铁门,她们看见有人来了开心赶紧叫医生:“医生快来,有人来探望病人了,你快来开门。”这个时候医生走了出来,问我是去看哪位病人的,当我报出我妈妈的名字后,医生准备开门。但是刚才那几个女人还趴在门上,医生没有表情的对她们说:“走开,不然我怎么开门。”
进到医生办公室后,妈妈走了进来,她问我:“宝贝,你不是工作很忙吗,怎么突然想到回来了。”我想象过很多次我和妈妈重逢的场景,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我原本准备好了很多想要说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我拿出在家做的饭递给她说:“妈妈,这个是我刚刚给你做的饭,你试一下,看看好不好吃。”
她看着我说:“你过来点,我有话对你说。”其实不用听,我就知道她要对我说什么话,她肯定又要说有人要害我之类的话。我知道,她一旦这么说,就证明她还在生病,她还在觉得有人要害她。这个时候医生进来了,医生说:“你们赶紧聊完走吧,我们这里马上来病人了。”
最后在我要走的时候,妈妈对我说:“你永远都不要回来,无论在天涯海角,只要有一口饭吃,永远都不要回来。还有,记得给医生说,我下个月就要出院,一定要记得,我下个月就出院!”我随口答应道:“我知道了。”
妈妈住院的第100天正好是她的生日,我想她在医院应该不方便吃蛋糕,于是我拿着一些水果和现炒的菜去看她。医生看见我的时候,叫我直接把东西给他,他帮我转交就好了。他说我妈妈因为不能出院的事情,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天天吵着要出院,但是她目前的状态不仅不能出院,病情还越来越严重了。
医生建议家人这段时间不要去医院看她,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再看。我没有告诉医生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也不知道妈妈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想,这应该是妈妈活了50多年以来第一次过这样的生日,没有家人的陪伴,只有一日三餐必吃的药片,还有一群像她一样的“朋友”陪伴在她的身边。
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不停的想着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妈妈带我出去玩,她告诉我要礼貌的对待别人,做事情要多为别人着想,不可以做坏事,哪怕是偷一根针的坏事都不可以。因为人一旦迈出了这一小步,以后就会迈出更大的一步。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她带我去游乐园玩的场景,小时候游乐园玩一次荡秋千要20块钱,我问妈妈要不要一起玩,她说不用,只要我开心,她就会开心了。
我的妈妈,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啊,她教我一世温良,教我对待困难要勇毅。
只是后来妈妈病了,她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变成另外一个行为浮夸,我不认识的人了。
我回到家,打开冰箱,看见冰箱里空空荡荡的。我的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以前妈妈在的时候,桌上总是放着新鲜的水果,冰箱里总是有可口的饭菜,冷冻层里还有美味的冰淇淋,可是现在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冰箱里没有东西,这根本就不像一个家,这只是一套没有妈妈的房子而已。我感觉不到妈妈生活的痕迹,我感觉不到一丝家的温暖。
我打开相册,看到妈妈小时候抱着我的照片,那个时候爸爸和妈妈还没有离婚。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公园玩,爸爸说:“你们看,那个地方挺好看的,你们去坐在那里,我给你们拍一张照片。”爸爸拿着刚买的傻瓜相机拍我和妈妈,我坐在妈妈的腿上,手反过来捏妈妈的脸,妈妈被捏得闭上了眼睛,而我哈哈大笑。
相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湿了,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我的眼泪。我用袖子擦干了相册上的泪水,然后关上了相册。
我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我虽然回到了家,但是却感觉这里不是家。这个家已经100天没有人住了,家里面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我打开窗想要透透气,却看见窗角有一个蜘蛛网,我看着那个蜘蛛网上面有3只蜘蛛,我好羡慕,虽然它们的家又小又破,但是一家人都在努力的去将它越织越大,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
我原本以为我从深圳回来,会是家庭祥和的场面,爸爸妈妈会开心的叫我赶紧放下行李一起吃饭,妈妈会在我吃了饭之后叫我再加一碗,不管我怎么说我要减肥,她会温柔的告诉我:“不用减肥啦,你现在身材刚刚好,最漂亮啦。”
但是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沙发,闻着发霉的空气,回忆着从前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