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告别

      这段时间在看台湾作家白先勇的《树犹如此》,文章里,白先勇描述了他与挚友王国祥的过去种种,以及最后的告别:“我执着国祥的手,送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刹那间,天人两分,死生契阔,在人间,我向王国祥告了永别。”深的夜,无法掩饰我的悲伤。

       “……其实这个天空下,不是山也不是水,是什么?是满满的各种各样的告别。”——从小到大,告别母亲的怀抱,踏上求学之路;告别校园生活,走上工作岗位;告别父母的家,走入婚姻的殿堂;告别二人世界,迎接新生命的降临;告别职业生涯,开始退休生活……最终的我们都将告别这个世界,开始生命的下一个轮回。

      去年,六十出头的舅舅突然得了肺癌,远在天津的妈很多天一直在以泪洗面,突然有一天,妈决定回山西看望舅舅,她说不想给人生留遗憾。妈已经快八十的人了,谁也不同意她回去,可妈还是回去了。在妈看完舅舅回津的第二天上午舅舅就走了,大家都说,舅舅就是因为等着和妈告别才坚持了那么久。

      舅舅的事,让我忽然怕得很,不知道哪一天,这样的事就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看过太多的电视剧与小说,我当然明白,人生终有一别,无论多久,不论你愿不愿意,可我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有朝一日,爸妈会离我而去!

      其实很早以前就和妈谈到过这些,谈到生死,谈到告别。妈说,不要怕,好好对身边的人,好好过好眼前的日子,就是最好的告别了!我想我懂妈的意思:人生的很多告别都是我们无法掌控、无法避免的,我们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看淡生死,珍惜没有告别之前的那些时光。

      妈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诉我什么是最好的告别。

      十二三岁妈就开始做全家人的鞋袜,姥爷穿上妈给他做的第一双鞋都落泪了;上中专时正赶上国家困难时期,每天的伙食妈舍不得吃,半月二十天,她背着省下的一兜馒头或窝头,翻山越岭送回家去,给家里没饭吃的爹妈弟妹;刚刚参加工作,妈每月工资是32元,寄回家20元,剩下12元交房租水电、会费团费还要吃饭;姥姥姥爷生前,妈对他们很好很孝顺,他们临终时,妈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们;舅舅生病,妈几乎拿出了她一年的工资……当每个亲人离开的时候,妈心中有难过、有不舍,但没有遗憾,因为她全心全意地对他们好过。

      妈在人生的每一阶段都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幼年时期,妈最好的朋友叫郭桃仙,她在妈最穷困的求学期间,给予了妈最无私的帮助,令妈终身难忘;刚刚参加工作,陈珍容阿姨和妈情同姐妹,就是现在陈阿姨也经常悄悄问妈:“你们买房缺多少钱?我这儿有呢!什么时候还也行!”后来妈调回山西,和赵兰英阿姨、陈雪梅阿姨要好,我们儿时的衣服和家里的缝缝缝补补都是两位阿姨的功劳……我们搬离山西,妈专程回老家和桃仙阿姨告别,桃仙阿姨问妈:“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桃仙阿姨已经80多岁,自然想得比较远,小小的院落里,妈和桃仙阿姨抱头痛哭。

      怎么形容这些阿姨和妈之间的要好呢?她们怕妈下岗,怕妈钱不够用,怕我们吃不上饭,“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帮到你!”真的是那种“别人都在关心你飞得高不高,我只关心你飞得累不累!”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好是相互的,妈的为人处事让她收获了许多关心和爱。

      虽然现在她们天各一方,但千山万水隔不断彼此间的思念。也许有一天会真正地告别,但是,告别不是结束,告别是新的开始,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好好告别。

      妈在潜移默化中教会我很多,她不过想让我在生之年,做一个真诚的人,勤恳做事,善良为人,向一切的一切做最好的告别。

      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不为谁,不为名利,只为自己的那颗初心,当有一天离开,你会是满怀骄傲的。

      和同事朋友相处,要懂得忍让,学会感恩,善待他们其实就是善待自己——因为我们相处的时间会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更久。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全身心地爱你,努力做到最好,希望与你白头皆老,纵然有一天分开,会心痛,会释然,也会了无遗憾。

      多学习父母的善良与宽厚,多听他们讲讲过去的事,多陪他们散散步,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们、关心他们,因为他们陪不了我们多久。

      董卿在《朗读者》中说:“人这一生早晚会遭遇告别,告别让我们成长,学会告别让我们成熟,而无论是主动的告别,还是被动的面对,告别多少有些伤感,但是告别也蕴藏着希望。”

      有些告别只是距离上的远离罢了。

      2012年那年,我40岁,告别生我养我的故乡,随全所搬迁天津。小时候的告别,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人到中年的我,除了对新环境的期望,更多的是对故乡的依恋与不舍。每一次回到熟悉的小镇,都会有异样的感觉:街边的每一个人,每一座建筑物,都还在它们原来的轨道上运行,只有我是归乡的游子。

      真的很感恩在太谷小镇度过的40年光阴!那些年走过的大街小巷,那些年看过的风俗人情,小镇带给我的那种平和,那种朴实,那种晨钟暮鼓的文化情节将永远刻在我的记忆深处,影响我一生的审美与喜好。

      有些告别是灵魂的别离。

      前段时间告别了一段友情,很难过很不舍。当你和朋友在人生观、价值观以及为人处事方面产生重大的分歧,情感上就会渐行渐远,心灵的疏离比身体的疏远应该是更远了吧?但我相信,曾经的美好时光一定会在彼此心间留下些什么。这样的告别是一种伤感。

      有些告别就是生与死。

      姥爷去世的时候,我刚刚出生没几天,妈无法赶回老家参加姥爷的葬礼。突然有一天晚上,我不到三岁的姐姐指着家门口说,姥爷来了!可妈使劲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是迷信吗?妈宁愿相信是姥爷真的来了,来和她告永生的别!

      我希望有一天,当爸妈活到很老很老要和我们告别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这人世间的几十年,说说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有过很难、很不顺心的时候,但我们都过得很开心,很充实。那些年的花儿,那些年的轻风阳光,和他们曾经给予我们的爱与关怀,都将永远留在我们记忆深处。请他们放心,我们有能力好好活下去,我们会把他们带给我们的那些坚强善良,那种全家团结向上的精神留在生命里。说声再见真的很难,我们还是要挥挥手说再见,亲爱的爸妈,来生再见!

     最好的告别不过如此吧。

     儿童作家曹文轩说:“文学写了上百年、上千年,其实做的就是一篇文章——生死离别。”多年后,当我们回首往事,想起过去的那些岁月,想起曾经的那些告别,会不会在微笑中带着泪水,在泪水中微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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