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元960年赵匡胤黄袍加身宣布一个新王朝诞生的时候,一些人一些诗也理所当然地通过"四省通衢"的方式迅速包围并解放了衢州,并得到衢州诗人成群结队的接应。面对一个全新的大一统的朝代,我们只有惊喜和祝福:诗人朋友们,在这片人杰地灵的三衢大地上开启你们的诗歌传奇吧!
一 赵湘与赵抃:从唐音到宋调
赵湘无疑是其中最杰出的接应人。
赵湘(960——994),字湘灵,992年的进士,祖籍南阳。虽然前人从不吝啬对他的赞美,但他的生平我们都知之甚少,只能从苏轼为他孙子赵抃所作的《赵清献公神道碑》中所知,他曾担任庐州庐江尉,从他开始定居于衢州;从他的《南阳集》中我们又可以看到,他一生沉迹下潦,南北奔波,与各地的下层官吏和民间文人及僧道人物有广泛的接触。他勤奋好学,诗名卓著,甚至在京师的考场墙壁上,都挂上他的诗歌警句。他只活了短短的三十五年。欧阳修评价其诗“清淑粹美”,吴俦赞其“清澄镯洁,淡雅夷旷”,红杏状元宋祁评他的诗是“清整有法度,浑焉所得,不琢不美,无丹镬而采然”,入四库时纪昀等馆阁诸臣评曰:“运意清新而风骨不失苍秀”等等。这样中肯而能量爆棚的评价,对于赵湘而言,是必须的。因为他的诗歌替他接受了这样的美赞。但是赵基博先生的《中国文学史》和王永照先生的《宋代文学通论》都把他列入“晚唐体”之列的时候,有一位宋代名叫陈鹄的人心里一定不大愿意,困为他认为赵湘诗作“闲雅清淡,不作晚唐体,自成一家。”
那么,赵湘是“晚唐体”诗人吗?
我的回答是:是的,但不仅仅局限于此。
元代方回在《送罗寿可诗序》中,首先提出了“宋初三体”的划分,即白体、晩唐体和西昆体。晚唐体没有明确的诗歌主张、体派观念和诗学对象,只是诗人们在诗歌创作的实践中呈现出来相同或相似的特点,那种在精工典丽文风包装下的感伤与隐忍的暗示,似乎是他们集体的审美情趣。赵湘的作品具备了晚唐诗风的总体特征,又能加以实质的突破,他实在是晚唐诗风在宋初的传承人,也是唐音向宋调转折的桥梁之一。他继承了晚唐姚贾苦吟的作风,但不作晦涩难懂之词。如“去日莲花红朵朵,来时荷叶绿田田”“留客强吟还强醉,送春多雨又多风”等等;他又注重修辞的应用,动词的锻炼,比如“地静苔过竹,沙清树入池”“清动月华犹满树,冷呼山色欲归楼”,诸如此类,源自晚唐,又出乎其上。
赵湘今存《南阳集》,存诗约120来首。
说赵抃,我们还是再从方回说起。方回在《瀛奎律髓汇评》中评赵湘《赠张处士》一诗时说“清献家审言如此,宜乎乃孙之诗,如其人之清,有自来哉。”方回认为,赵抃的诗歌传承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祖父赵湘的诗学影响,这种影响就像杜审言影响了当年的杜甫一样,方回这话准确性,我愿意给他100%的点赞,“危险赞”!
家风家学的观念对于赵抃而言可谓根深蒂固。事实上,由于地理环境的影响,这种家风家学的传承在衢州显得尤为紧密,一些文化世家,官宦世家的出现,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种家风影响的结果。赵抃所言“清白门中所得多”,即是此理。
但是方回却把赵抃列入了“晚唐体”的名单里,却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因为无论从时间角度,还是从诗歌的整体风格而言,赵抃的作品已与源自姚贾的晚唐诗风相去甚远。他虽然和乃祖赵湘一样喜欢写山水,喜欢写僧道,但更多的是自觉地向欧阳修梅尧臣他们靠拢,他甚至已经脱离了西昆体那种不食底层烟火的酬唱风味和雍容气象。他以儒家思想为本积极入世,写农民,写农业,写他们的苦难和企望;他写时事,写所见所思,有着广阔的时空与厚度;他文宗韩愈,以文为诗,有意或无意地在北宋“诗文革新运动”中与欧阳修梅圣俞苏舜钦等站在一起,用大量的文本实践着这一理想。他800首的诗歌普遍有着这一群体的主流特征。一,思想上积极用世,关怀国事民生。二,风格上以文为诗,诗题和内容有着散文化的倾响,即具有着宋诗“好议论"的特征。他的长诗更有叙事纪实的功能,亦是诗史之一种。三,语言质朴。赵善括曾说他“古淡有渊明风”,他极少用典,不酸腐,主动远离了一些眩目的丽词藻句,并喜欢以虚词入句。以上几点,足以说明他是开宋调诗人中的一员。
历代以来,赵抃以“铁面御史”的形象赢得了历史的普遍尊重,他与包拯一样,一南一北,其清廉正派的作风对历史有着深远的影响。直到现在,赵抃依然是"清廉文化"建设的排头兵。同样,他的诗歌也是当代衢州文化建设的瑰宝之一。
关于赵抃,最后想说的一句是,"清"字是他诗歌中的高频字,共出现了130余次。
二 北山上,梅花开:程俱与张道洽
到处皆诗境,随时有物华。应酬都不暇,一岭是梅花。(张道洽《岭梅》)
《梅花诗》和《北山小集》是开化县仅存于今的二部宋代诗文集,作者分别是张道洽和程俱。
先说说程俱吧。
程俱(1078——1144),字致道,开化人,因世居于北原,而有北山之号。他出生于儒术世家,父亲程天民是进士,叔祖程宿十八岁中得状元,是浙江入宋以来的状元第一人。他的母氏家庭也极为出众,外祖邓润甫曾经做过尚书中丞的高位。由于程俱父亲英年早逝,九岁的程俱便被邓润甫带在身边悉心培养,可以说邓润甫才是他成长道路上的人生导师,邓公的仁厚正直又冲淡自适的品格在程俱的身上得以完满的体现。在仕途上,他三进三落,以担任秘书省长官的时间最久,出入馆阁凡十四年。其为人,“天性伉真”“颇著气节”;其为官,敢直面朝政,“抗辨不阿”;其为文,“典雅宏奥,为世所称”。其为诗,“取涂韦、柳,以窥陶、谢,萧散古澹,有忘言自足之趣,标致之最高者也”。
下面我们就略说一下他如何效韦柳,窥陶谢,并开启属于他自己的诗歌之路的。
程俱是有意效法陶潜的,他认为陶潜那种达观知命抱节守志宁静自然的心态与自己甚为契合,他不但在诗体上学习,更是在精神上去体险并深得其粹。他说:“欲学靖节诗,慎勿学其语。心源如古井,衡气光发宇。言无出言者,妙语自无与。譬如清冷渊,月湛不可取。”他学陶诗,不学其表,他学习的是陶渊明内在的那种平淡古澹的内在境界。他也学韦柳,尤其对柳宗元情深款款。两人相似的命运和品格,因愚获罪的相似经历,加上柳诗中那种非常浓郁的清寂之感、孤直之意以及峻洁清幽的艺术特点,都让程俱对之惺惺相惜。同样,白乐天旷达自适的人生态度和闲适随意浅切平易的诗风也引起了他的关注并乐意为之,付诸于实践。“清渠修竹静相邻,乔木参天十亩阴。一片藕花香不断,不知门外日如金。”这样平和写实语言又浅白通俗的作品在程俱的诗中是占据了很大篇幅的。
程俱生活的年代,正是以黄庭坚诗歌理论“无一字无来历”“点铁成金”“脱胎换骨”为核心的江西诗派统治江南的时期。程俱习陶,学柳,效白,并不拘泥于古人,当然也不大可能被江西诗派所浮获。他广泛吸收先贤们的创作精髓,注重诗外之功,无论是山川草木,还是动荡不安的时局,或是平凡生活的日常,都是他不期而遇的诗歌题材。他不闭门造车,不无病呻吟,上师晋唐先贤,广学博取,下启中兴风流,自成一家。
他的一生勤于著述笔耕不辍,诗歌主要收录在四十卷本的《北山小集》中,占十一卷,计690首。他的诗人朋友圈子里诗人有叶梦得、贺铸、赵子昼、汪藻、陈与义、江纬、江褒、江汉、王汉之、米芾等。
再说说张道洽。
梅花诗最早可以追溯到诗歌的源头《诗经》,唐之李杜,宋之苏黄、王安石等皆是写梅的高手,人们种梅、赏梅、画梅、咏梅之风席卷了整个艺术圈,而以两宋时期达到全盛。有人统计,《全宋诗》中二十五万多首诗中梅花题材的诗作有4700多首,《全宋词》中二万左右的词作中,梅花题材的词占到1100多首,可谓“触目惊心”。南宋末年,一位精勤于梅花诗写作的诗人张道洽在浙江小城开化崭露头角,以300多首的绝对数量,赢得了当时诗坛的一席之地。他也很自然地被后人们戴上"梅花诗人"的帽子。
张道洽(1205一1268),字泽民,号实斋,开化人。理宗端平二年(1235)进士。历任广州司理参军,景州池州佥判,襄阳府推官等。著有《咏梅诗三百首》《实斋诗集》,惜已散佚。《南宋群贤小集》中今存《梅花诗》一卷。《全宋诗》中辑录96首加二句残句,入四库。我们现今能读到他的诗作总共约115首左右,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梅花诗。虽然现在的文学史已经把他遗忘,但在宋末元初他却是货真价实的当红诗人。元初的方回编撰了一部著名的诗歌选本《瀛奎律髓》中,张道洽的诗入选该集三十六首之多,其数量排名第十六位,甚至超过了许许多多的唐宋名家,如岑参、李商隐、刘长卿、黄庭坚、杨万里、范成大、林逋等等。后来影响较大的《宋诗别裁集》中亦选入四首。但人们对于他作品的评价却有着绝然不同的两种评判。赞他的人,说他“篇篇有味,虽不过古人已言之意,然纵说、横说,信口、信手,皆脱洒清楚。他人学诗三五十年,未易得也。”“放翁、后村亦当敛衽“。(方回语)对他不屑的人,又这样“踩”他:“时有数句可观,然语既重复,才又浅薄,强作连章叠韵之难题,可谓不度德不量为矣”(纪昀语),却又是字字诛心。
为什么越到后来人们对他的诗越不待见呢?我想不外乎是外在环境和内在因素相互叠加的结果。在两宋至元初,梅花诗的创作达到鼎盛,有着惊人的庞大总数,加上方回与张道洽良好的个人友谊,才使他的梅花诗一时风头无量,但毕意有着风格单调,题材狭隘,不能很好地反映社会的广度和深度,加上时代审美情趣的转移,使他梅花诗在诗歌史上的影响一代不如一代,也几乎是必然的。
三 潇洒的诗词与不潇洒的人生:毛滂
说起衢州的宋代诗词,江山的毛滂不能不说。
毛滂出生于赫赫有名的官宦世家,书香门弟。他的父亲毛维瞻和伯父毛维藩叔父毛维甫都是北宋中期名动一时的世家子弟,进士,家中藏书上万卷。少年时的毛滂沉浸在诗书之中,亦徜徉在风景如画的山水之上,他与渔樵为友,睥睨世俗,潇洒豪迈的性格仿佛与生俱来。及长,又随父宦游,并得苏撤在文学上的指导。后来,毛滂的成名之作《惜分飞•富阳僧舍代作别语》,又经苏轼高调褒扬,顿时名声鹊起,成为北宋中期诗词界不可或缺的一员。可以说,苏轼兄弟是毛滂文字生涯最大的贵人。
毛滂自独立以来,日子却过得并不潇洒,很多时候多是在贫病交加中度过,“妻孥三十余口而不饱糠糟”(《上时相书》)。他的后半生一直在为生活的艰难苦苦挣扎,直到扎进权奸蔡京的怀抱里,留下难以抹去的“失节”骂名。他想归隐林下,却退无可耕之地,他于是只能做个精神上的隐逸者。他也努力做个好官,慈爱惠下,政平讼简。他也为民请命,“折腰五斗自难堪,每为斯人食不甘。赤地黄埃迷泽国,老龙饮血亦分甘(《二十二十八日祷雨龙湫》)。
我们赞赏毛滂早年的淡泊和守道,也愿意理解他晚年投靠蔡京时的无奈。但他曲膝之后即表现出的媚颜奴骨让人不免有些吃惊。他晩年创作的一些阿谀奉承一力为蔡老板粉饰太平的诗词和文章,已失去了一位文学家真正意义上的本心。
毛滂是一位充满了矛盾的文人,他的一生自投向蔡京之时便成为了成了二个截然不同的毛滂,人生的分界如此,他的诗词文章也是如此。他一定苦苦挣扎过,然并卵,正如俗语所说的一样: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我们主要欣赏他前半生的正直与诗性的光芒,也应该客观地批判他晚年某些失德的文字。
毛滂的诗学受苏轼的影响很大,后人也大都把他归于苏门文人之中。清代四馆库臣对他的评价也说明二苏对于他文学上的影响:“其诗有风发泉涌之致,颇为豪放不羁。文亦大气磅礴,汪洋恣肆,得二苏之一鳞半甲,在北宋之末要足自成一家。”在党争与诗祸不断冲击着文人的命运而变成集体追求平淡自然的诗风的时代,毛滂的诗中依然不乏建功立业的豪情。苏辙称其“酒肠天与浑无敌”,他自己也要“大器不匆匆,一飞要寥廓”“为谢邦人岂吾薄,要当六印绕腰黄”。
总体来说,他的诗体现了宋诗的一些典型特征,比如散文化倾向,喜爱用典和大量的人文意象的运用,诗风追求平淡自然。他侧重于个人情怀的抒写,追寻诗歌中内在情志与外在情志的交合,将绚烂收敛于深层,将内心的波动归于清澄的表达。
清美与豪放,应该就是他诗歌的总体风格。
清美与豪放之间,还有一个中间词,叫做潇洒。潇洒是毛滂词的标签,这是共识。
毛滂是宋词研究者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一个存在。张宗橚《词林纪事》云:“泽民诗文,有闲暇自得,清美可口之语。一吟一咏,莫不传唱人间。曼声歌之,不禁低徊欲绝也。”薛砺若先生在《宋词通论》中甚至将毛滂列为元祐词坛的潇洒派宗主,给了他极高的评价。他写道:“我将他列为宋朝最大作家之内,其理由有三:第一,我们将晏欧以后周邦彦以前的词家专集或总集,细心加以览诵,则除上面四大家,各有其特殊的风调外,能有《东堂词》之明净潇洒通本一律的巨著吗?第二,他的作风与贺方回之浓艳沉郁,恰相辉映,而各成一调,以补柳苏秦三家所未有的境界。第三,他影响于后期作家者,虽不好东坡之显著与柳、秦、贺之普通广大,但如僧仲殊、谢逸、苏庠、朱敦儒、范成大、杨万里等人,其词风之潇洒清旷,不沾世态,毛氏实乃开先河。他既不作豪壮之语,又不为冶荡之声,确能另成一个系统。”
毛滂潇洒词风的形成,首先来自于三衢大地充满诗情灵性的山水对少年毛滂的滋养,江郎之豪纵,须水之明润,清漾之秀朗,无不对他词中清新洒脱的词风产生终生的影响。其二,也是他个性使然。他性格豪爽,旷达自适,从小就喜与渔樵僧道为伍,在诗酒山林间俯仰自乐。第三,应该是自觉学习的结果。他学习的主要对象有两个:柳永与苏轼。毛滂对柳词的学习主要体现在技法和语言上。在毛词中有许多的地方有着柳词的痕迹,不论是词意还是手法,比如毛词的那首成名作《惜分飞》中“更无言语空相觑”即是对柳词《雨霖铃》中“执手相看泪眼,竞无语凝咽”的化用。毛滂对苏词的学习我认为是更多地体现在对苏轼诗歌精神的继承。苏轼不但是毛滂诗词的最称职的“代言人”,还是毛滂倾力效法的师长。他文本上学习苏词的“以文为词”特点,学习苏词疏放爽快的抒情和“雅化”的方法。苏轼诗歌精神中的正直、进取、乐观、旷达、洒脱超然的精神一直影响着青年和中年期的毛滂。事实上,毛滂冲淡潇洒的词主要也是体现在他青年和中年时那些时仕时隐的漫游州幕的时期,特别是在武康的五年。苏轼逝世后,迫于实际生活的困窘他依附于蔡京集团,这时的毛滂诗词则有着笔意凝重惆怅与粉饰权贵的多种特征。
毛滂,我只愿你的青春永远定格成江郎山下那位才华风流的少年,倚清风而眠,品花月而诗。
毛滂著有《东堂集》六卷,《东堂诗》四卷,《东堂词》一卷,《书简》一卷,《乐府》二卷。因曾知武康,县有东堂,故以集名。毛滂今存诗约300首左右,词204首。
四 宋代的衢州“五人诗”:毛幵、方千里、卢襄、周彦质、毛珝
除毛滂在宋词中拥有他独特的地位外,在衢州,还有两位词人在宋词中也占有着一席之地。他们是毛幵和方千里。
说毛幵,我们先从韩淲《涧泉日记》中的一段文字开始:“毛幵,字平仲,柯山人,尚书友龙之子。负气不群,诗文清快,与尤袤延之相厚。自宛陵罢官归,号樵隐居士,有集。临终作手书抵延之,语如神仙。先公在婺,平仲以诗文一帙来赠,虽数数通问,亦一再赓和,竟与先公不相识。”这说明毛幵是喜欢用他擅长的文字开拓他的交际圈的。他的朋友圈里,至少有陆游、杨万里、周必大、尤袤等诗坛的大咖,也有衢籍的诗人卢襄、冯熙载,以及寓衢的赵令衿等人与之互动。尤其与尤袤,互为文集作序,又临终之时请尤袤为之作墓志,称得上是生死交。年轻时,他曾与郑侍问隐于烂柯,筑室梅岩讲经办学,是一位私家书院的校董。
毛幵只做过宣州婺州宛陵东阳的二把手,这可能与他为人比较傲气不合时宜有关。他的《樵隐集》十五卷早已失传,现今只剩下了《樵隐词》一卷。入四库,亦入《宋六十家名家词》,惜存词不多,只有四十二首。
毛幵善于融化前人诗句为己所用,通过铺叙用典联想等艺术手法,重加煅炼与组合,化为清淡悠远的美句。他的词有两大特点:豪放与清婉。他的爱国题材类充满了建功立业收复河山的豪情壮志。“襟带大江左,平望见三州。凿空遗迹,千古奇胜美米公楼”,读这样的句子令我们顿生“大江东去”的豪阔之感。他另一类写离思别绪和感旧怀昔的词,则表现为清远悠淡的风格。他善于提炼融化前人的诗句为己所用,通过联想铺叙用典等艺术手法,把他的喜乐哀愁化为一阕阕粹美的词句。从这两点相说,他的词与毛滂有许多相近之处。他虽然与一流名家较逊一筹,但在宋词中,仍有属于他的影响力。
在衢州,还有一位名叫方千里的词人比较有意思,他是以仿作而成名。他是周邦彦的“僵尸粉”,他推尊周邦彦的方法居然是将周的《清真集》全部和了一遍,结集为《和清真词》,后来被收入了《四库全书》中。他完全按照周的模式来规范自己的创作,大到思想内容,章法结构,小到字句的安排,亦步亦趋,已完全是周词的练习版。这样的操作仿佛是带着手铐和脚镣的舞蹈,难度大,姿势又不佳,方千里为什么还要这么玩呢?我想,可能有这么两个原因,一是他是真心的喜爱周邦彦,甘愿做清真词的奴隶,第二个可能也有炫技的成分。凭心而论,如果把方千里单独拎出来放在南宋一般词人里面,他肯定是高出一头的,不然《中兴以来绝妙词》和《词综》的编撰者就不会入选他的作品。他的长调沉郁而不失柔厚,小令则是和婉清丽,处处透着清真词的正统风味。
方千里,约1122年前后在世,官舒州签判。况颐周考证他是“孝宗时人”,其余不详。他的词现能读到的约为103首。
毛幵和方千里在宋词中各有建树,卢襄、周彦质、毛珝则在宋诗中有自己的一些特色。
《全宋诗》中是这样介绍卢襄的:
卢襄,原名天骥,字骏元。徽宗朝避讳改名襄,字赞元,衢州人。徽宗大观元年进士。政和末为两浙路提点刑狱。宣和七年,由知江宁府迁江南东路提点刑狱。钦宗靖康初拜吏部侍郎。因册立张邦昌事,高宗建炎元年夺职,衡州安置。有《西征记》一卷。
卢襄没有诗集传世,他现存的诗主要是从《西征记》以及《锦绣万花谷》《全芳备祖》《诗人玉屑》《剡录》等书籍中所辑录。今存诗约60首及十余句断句。卢襄之诗大体语言平实质直,无艳词丽句。在许多诗中几乎是用白描手法写生活的日常,颇有元白遗风,但稍欠才情。古风较为擅长,在铺陈文字上无堆金积玉之嫌,通俗易懂,但有诗意易尽的感觉。他的律诗尚有一些令人欣喜的地方,清俊而不失优美婉转,间有阴冷之调。王庭圭、蔡伸、刘子翚、刘一止等人与他诗文酬唱。
在人才辈出的年代,苏轼究竟有多少来自衢州的好朋友?西安的赵抃常山的王介肯定是,江山的周彦质无疑也算得上一个。1094年苏轼被贬谪惠州的时侯,有两位当地官员不惧严酷的政治高压,给予了苏轼兄弟般的温暖。其中就有江山的周彦质,当时担任循州(今龙川)的太守。循州距惠州不远,周彦质经常叫人带着书信和米面予以真诚的问候。苏轼在《送周循州》的小序中也说的明明白白:“周循州彦质在郡二年,书问无虚日。罢归过惠,为余留半月。”他在《答周循州》一诗中说:“未敢叩门求夜话,时叨送米续晨炊。知君清俸难多辍,且觅黄精与疗饥。”这样的情谊对于苏轼而言,无疑是黑暗中的一道光,足以让他铭记并诗的形式来表达。苏轼寄答周彦质的诗共有13首之多,但周彦质在宋代诗坛的立足却并不因为是与苏轼的交往或是他自己那个元佑党人的身份,而是他的宫词。他有100首宫词流传至今,是宋代宫词的代表性诗人之一。
宫词作为一种独特的诗体,始于唐,发展于宋,而盛于明清。它的创作因受题材的限制,形式上无法有大开大阖的表现,思想上也必须把握颂美与讽谏之间的尺度,否则很容易背上政治不正确的罪名。我们观周彦质的宫词,“颂美”的方面他的确做的非常到位,比如“君王端的似唐虞,仁政天心若合符。不独四方传瑞牒,灵芝甘露满皇都。”之类,但在讽谕规谏的方面周彦质似乎是全面回避了宫词的这一传统属性。这不得不说与时代的风气有关。在北宋“民间不得妄言宫禁”的政策下,宫词由唐而来的“讽谏”功能在宋代已经基本丧失,剩下的只有媚俗的颂美和作为史实的补充功能。实事求是地说,在诗艺上他与宋代的其他宫词作家相比如宋白、岳珂等人还是有一点差距的。
江湖派诗人李龏曾漫游衢州,他为江山诗人毛珝《吾竹小稿》作序,他说:“柯山毛元白,诗人之秀者也。……惜自以文自晦,不求于时,吟稿一帙,章不盈百。清深雅正,迹前事而芳襟,深有沈千运独挺一世之作奚抵嘲弄风月而已哉。千运之诗世不多见,元白驰轶驾于天壤间,岂不能接殊响于当世。”唐诗人沈千运之诗气格高古,而又质朴无华,深得元结的赞赏。李龏认为,毛珝的诗与沈千运一样,不为华词艳语,只为抒发真意,不为追风时尚,而能超然自适,实在是一位难得的真诗人。
毛珝现存的83首诗词中,多律诗和绝句,皆清淡有致,时有高远之语。他的《吴门田家十咏》,以白描手法描绘乡村田家的四季日常,虽难说有深刻的内蕴,却也给人清新之喜。他在《人才》一诗中,说“学关世道方为士,业晓农家始是官”,说出了下层百姓的心声。他的《山中吟》七首,则是他梦中的世界在世俗的清唱。据说,他的诗一度在端平年间冲上了年度榜单。
五 柴氏四隐:落日余晖里的诗歌光芒
柴氏四隐最早出现在周密的宋词选本《绝妙好词笺》:“宋亡,(柴望)自号宋逋臣,与其从兄弟通判随亨,制参元亨,察推元彪称柴氏四隐”。
柴望是他们的“带头大哥”。
朱彩《康熙江山县志》是这样介绍这位大哥的:
“柴望,字仲山,以布衣伏阙上书,及进《丙丁龟鉴录》,忤权臣,下狱,以赵汝愚申救,获旨放归。未几,端宗登极,强起,授以国史。志不行,旋隐山中,与弟随亨、元彪、元亨终日以诗唱和,忠愤激烈,情见乎辞,世称柴氏四隐云。所著有《道州台衣集》《秋堂稿》。”
柴望(1212——1280)的一生都渴望报效朝廷,在出仕的路上奋力奔走,奈何一直官运不佳,直到景炎三年他以布衣身份随驾入闽,经孔大谏推荐,终于在接近古稀之年获得了为国效力的机会,被授予迪功郎,史馆国史编修。但赵宋王朝的命运早已注定,柴望只能长収一声,再次回到故乡的山林,并拒绝了新朝廷的征招,以“宋逋臣”自居,隐于长台高斋。
柴望的诗词创作颇多,有集名《道州台衣集》《咏史诗集》《梁州鼓吹诗余集》,但都早已散佚,现存诗歌皆在《秋堂集》和《柴氏四隐集》中。
柴随享(1220——1277),字刚中,号瞻屺居士,七岁即能文,1256年登文天祥榜进士,任山阴主簿,升建国军通判。后隐于九磜,葬梅溪九磜口。著有《瞻岵居士集》,已佚,随亨现存诗作27首。
柴元亨(1224——1271),字吉甫,与胞兄随亨同登进士,初为舂陵县令,累官至朝散大夫,将作监丞,荆湖制参。1270年仕归,隐于九磜。诗文已散佚无存。
柴元彪(1224——1297),字炳中,号泽臞,1268年进士,出为道州永明县令,茶陵县令,迁建宁府观察推官。宋亡,隐于双插峰下。诗集名《袜线稿》,已佚,现存诗33首,词8首,皆在《柴氏四隐集》中。
这是一群有天性异赋的诗人,他们皆是少年成名,有着神童之誉。家风家学的砥砺好学,又相互影响,凭着本事各自走出了浙闽交界的大山,虽然做的都是中下层的官僚,但对大宋朝庭的忠诚不容置疑,在南宋缓缓落幕的余晖中,他们又回到了大山之中,用诗歌守住了这一方神圣的静土。
四隐的诗歌以柴望的名气最大,成就也最高。《四库全书提要》评他“其诗虽格近晚唐,未为高迈,而《黍离》《麦秀》,寓痛至深,骚屑哀音,特为凄恸,亦可与谢翱诸人并传不朽,故残章断简,犹能流播至今也。”他在《道州台衣诗集自序》中说:“嗟呼,学诗四十年,吟咏数千百首,求其优柔和平,哀乐中节,可以诏来而有关乎世教者,百不一二也。但其间,所以有可存者,以感时对物,抚景伤情,于嫠不恤纬之心,彼黍离之怀,非此无叹自托,有不可已者在焉,是则犹有取也。诗凡三变,丙午归田为一变,壬子渡江为一变,庚午泛舟赤壁又一变。二十七年凡三变,数千首重删余仅二百,暇日取删稿更阅之,犹未尽愜初意,况望追风雅之万一乎,然则诗难矣哉。”
读如上文字,我们大体可以知道柴望的诗歌追求。他讲究的是“优柔和平,哀乐中节”的诗风,又最好能“关乎世教”,他从数千首历年沉结的诗歌中只选了区区的二百首,却依然觉得远远未能达到他理想的诗学高度。他对于诗歌理想的追求,可谓自觉与苛刻。
四隐的诗学实践,基本上都是按照柴望的诗学理论来创作的。四隐诗歌中有大量的咏史怀古之作,便是这种诗学理论影响的结果。柴随亨《昭君图》云:“红颜虽薄命,犹是汉家人。一上玉关道,天涯沦落身。”以大汉比大宋,以昭君比自己,叹国之不国,又何处安身?他们怀古而感兴亡,寄兴而伤国事,“路随荆棘断,城与黍离平”(元彪《钱塘怀古》),真是几多伤心,几多感慨。但是四隐的诗歌,无论是感物伤情还是忧患国事,在情感表达上始终克制有度,把握着委婉含蓄的中性表达,“优柔和平哀乐中节”的诗风追求造就了清婉静洁的风格,使得他们在爱国题材上有别于辛弃疾式的豪宕激烈,又没有沾染上宋末江湖派的求险求奇的怪风。他们语言舒畅平缓,但绝不是味如白水,读四隐的诗词,需慢读,慢品,才能品出诗里面的美,诗里面的愁。
宋亡之后的隐逸时期只是四隐步入晚年的短暂时光,他们人生的大半都是在漂泊与羁旅中度过。他们遇见过文天祥谢枋得汪元量这样的忠臣义士,也遇到赵崇嶓周弼叶文素王曼之黄载等在江湖上游荡的诗人,他们也遇到过作为大反派的衢州老乡留梦炎。四隐在宋末的诗歌江湖上自有着不同凡俗的地位,柴望因献书获罪后归乡时,《四库全书题要》说大家“祖道涌金门外,赋诗感慨,倾动一时。”
“世事无情几变通,郎峰万古只依然”(元彪《游江郎山》)除唱和诗外,山水是四隐最重要的题材。他们除用饱含深情的诗笔歌咏祖国的大好河山外,也把家乡的山山水水汇聚于笔端,江郎山,琚源寺,奇气楼等,在他们的笔下是如此的奇峭俊美,风华无限。名山丽水,因诗更风骚。
四隐亦能词,现仅存柴望13首,柴元彪8首,词风总体清隽俊逸。
六 三衢道中:风华无尽的诗歌旅程
三衢道中,我们以一首传播力度最为广泛的曾几诗歌《三衢道中》开始本次诗意的行程:“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
事实上,在两宋之时,诗界词坛有非常多非常多的名家大师行走于三衢道中,他们带着诗人的直觉与诗性的审美在衢州这片神奇的大地上留下他们或轻或重或长或短的跫音。
唐宋八大家中,宋代的五人除苏洵未发现有衢州元素的诗歌外,其余四位都与衢州有着剪不断的渊源,理还乱的情愫。苏氏兄弟自不必说,以超过一百首的数量名列榜首。王安石据说少年时曾在江山仙居寺读书,更与衢州诗人王介赵抃等人交往甚深,又是王介之子王沇之的经学老师,留下衢州诗十余首。曾巩,在诗歌方面主要与赵抃相唱和。
李纲、赵鼎、李光、胡铨,赫赫有名的“南宋四名臣”亦与衢州有深切的诗歌关联。“野逈松篁秀,境幽鸡犬闲。”(李纲《三衢道中》)李纲不仅身临其境,还与衢州诗人毛友诗歌上相唱和,政治上互支持。胡铨,贬谪路上过衢州,“衰鬓雕零已子后,高名崒嵂方丁年。即看手握天下砥,山中宰相从云眠。”(《过三衢呈刘共父》)。李光是开化建县历史上著名的县令,对于开化无疑有着历史性的的开拓之功,深得当地百姓的爱戴。三十年后,当他故地重游,“依然山色与溪声,岁月峥嵘祇自惊。独有老农能耐久,路傍犹说长官清。”善良淳朴的衢州百姓啊,依然记着他的好。
中兴名相赵鼎是“四名臣”中唯一把尸骨埋在衢州的人,他在常山度过总共不到三年的时光,最后却带着“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的绝唱埋骨于此。他生前在常山黄冈永年寺度过的短暂时光,是他一生生活最安逸诗歌创作最旺盛的时期。山林风景与庙堂之思成为他这一时期创作的主题,其诗主要学杜,学陶,江西诗派亦对其有较多影响。其词早年婉媚含蓄,亦有悲壮激昂之作。他在衢州写的诗和在外地写衢州的诗几乎占他所存诗歌的一半左右,约为七十来首。这是宋代寓衢诗人中数量最多的一位。
中兴四大诗人,又称“南宋四大家”,是尤袤、杨万里、范成大、陆游四位顶级诗人的合称。他们与衢州的关系又岂是一个“诗”字就能了得?但在这里只论诗。尤褒早岁曾从寓居于衢的汪应辰读书,又曾任衢州通判之职,与词人毛幵为诗词交;石湖居士范成大与衢州刘正夫等人性情相契互相酬唱,范对于衢州的石室酒情有独钟,三诗而吟;陆游在衢州的诗歌留存更为丰富,他上烂柯,游江郎,须江之上舟折柂,常山江边马尫羸,皇华馆内清梦寒,石室酒里诗意浓。在衢州,他留下大概三十首左右的诗歌,内容大多为纪事与山水。“驿门上马千峰雪,寺壁题诗一砚冰。”衢州对于陆游,是一场诗歌的缱绻。
南宋四大家中,衢州诗歌遗存最为丰富的,当属杨万里。杨万里六过衢州,一步一诗,留下的衢州作品高达六十余首,加上他与余端礼、徐盈、毛平仲、徐载叔等衢籍文人的寄赠之作,这个总数量差不多有将近百首。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是宋代非衢籍的诗人中写衢州诗最多的大师级人物。他是真正践行衢州“全域旅游”的宋代人,用富有诗韵的浆声和脚步。
与辛弃疾在《常山道中》的气定神闲不同,一代才女李清照则是带着“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凄苦暂居于衢州超化寺,又因“玉壸颁金”的案子陷入衢州的牢狱,她的《忆秦娥•临高阁》词说的就是那时凄哀孤寂的现实绝境。
在衢州,还有位大词人陈亮也曾陷进过衢州的监狱中。大词人姜夔在龙游乌石寺留下了诗歌的行迹。
朱熹、吕祖谦、吕祖俭、张栻、陆九渊、叶适等是公认的杰出思想家,哲学史上影响极其深远的大儒高硕。他们不但在衢州讲学辩道,更把他们对衢州的感情倾泻于诗词之中,其中朱熹对于衢州的影响最大,留下的诗歌数量也最多,计有三十来首。他对衢州遭受的天灾人祸给予极大的同情,为争取衢州的赈灾粮款多次奋笔疾书,对某些衢州官员的麻木不仁痛心疾首。他是衢人的恩官,也是衢人的文曲星。
“小巧楼台眼界宽。朝卷帘看,暮卷帘看。故乡一望一心酸,云又迷漫,水又迷漫。”(《一剪梅·宿龙游朱氏楼》)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的竹山先生蒋捷以其山河之恸抒写故国之思,在衢江之上心如潮水,客梦难安。宋末四大家中的周密早年随父寓于衢州,及长,复过三衢,多以词记之。
“暂作三衢客,寻僧出郭迟。适逢徐孺子,同访郑当时。”戴复古,江湖诗派的著名诗人,游瓯闽,窥吴越,浮彭蠡,泛洞庭,亦客衢州,“借得茅楼一倚栏,见成诗句满江天”。
白玉蟾,一位道家神仙似的人物,道士中的第一诗人,这位在中国宗教史上有着巨大影响的先贤,在常山,“白云无边鸟声暮,目断远水明残霞”;在烂柯,“三杯淡酒邀明月,一局残棋惊落霞。人在柯山山上咏,笑挥管笔走生蛇。”;在江山,“到此徘徊归去晚,夕阳挂树一声鸦”;在衢江,“诗思动摇帆影里,梦魂摇兀橹声中”,衢州漫游,以诗相伴。
与道家相比,佛家在宋代的衢州则更加活跃,当时许多的高德大僧或在衢州驻锡,或在各寺庙中暂修,在各种典籍中留下了他们的诗歌赞谒,仲殊、本粹、了空、文珦、咸杰、圆极、慧空、懒渔、崇岳、智愚、智及、正觉等佛释大佬,他们那些带有衢州元素的诗歌与谒句,是宋诗衢州的别样风华。
“上饶二泉”的赵蕃和韩淲是江西诗派的集大成者,他们在衢州的诗歌以数量多质量好题材丰富而占据了宋代衢诗的一席之地。赵蕃数过衢州,在常山江山西安龙游等地或问友或游山或寄怀,题目有明确衢州标签的诗就有近七十首之多。韩淲虽逊一筹,亦留下衢州诗词十余首。
1202年,“永嘉四灵”先后踏上衢州的土地。翁卷泊舟于龙游,“卧闻舟子说,明日到衢州”;赵师秀想着同行不同船的翁灵舒,“终日不相见,与君如各程”;徐照在暮晚时分登上唐代古刹石壁寺,“众船寒渡集,高寺远山齐”;只有那个名叫徐玑的人,纯粹是来打酱油的,未能留下衢州诗。
“江山有待伟人出,天地不仁前辈休。何处如今觅巢许,欲将心事与渠谋。”宋末名声最响亮的遗民诗人汪元量、谢翱用诗歌与衢州的遗民诗人柴望、翁洮等人互相呼应,用震撼人心的绝唱奏出大宋王朝最后的悲歌。
我们也请记住他们的名字,这些络绎不绝接踵而至的诗人是三衢道中最美的风景:
王禹偁、梅尧臣、文彦博、岳飞、俞德邻 、程珌、许及之、姜特立、赵汝鐩、王铚、王道、马子严、黄景说、王迈、程准、黄公度、喻良能 、曾纡、曾从龙、于石、曾丰、赵师圣、廖刚、赵希逢、蒲寿宬、邓肃、崔复初、侯寘、钱端礼、游钧、虞俦、华岳、黄裳、胡则、张伯玉、何筹斋、程公许、王十朋、翁青山、赵善涟、舒邦佐、胡唐老、晁冲之、魏了翁、王柏、吕本中、陈杰、余复、谢克家、石孝友、吴芾、吴寅、胡宿、李正民、李洪、李曾伯、李龏、叶梦得、刘子翚、蔡士裕、陈文蔚、李处励、李处全、张嵲、苏籀、汪泌、陈淳、陈举恺、陈辉、陈藻、韩维、韩驹、曹彦约、萧澥、萧立之、林小山、周绪、周紫芝、刘克庄、刘辰翁、徐瑞、徐鼎、袁甫、袁说友、蔡襄、郑会、郑刚中、范端成、葛立方、严羽、卓田……
七 衢州唱和:朋友圈的诗意日常
唱和,是诗人圈子集体的风骚,在衢州则更热闹一些。
“朝市丘园谁孰优?要将闲适换深忧。”被誉为中兴名相的赵鼎在1130年的十一月回到了常山黄冈山的永年寺,开启了他二年多诗酒山林的优游岁月,同时寓居于常山的著名史学家范沖和时任知县的魏矼联袂而来,和诗僧了空一起,展开了一场时间跨度达数百天的诗来诗往,时人把他们这一时期的唱和结集为《三贤唱和集》,可惜该集早已散佚,我们只能在县志中读到其中的几首流韵遗风。黄冈山下的独往亭,是赵鼎营建并题诗:“亭前旧种碧琅玕,别后何人著眼看。山下溪流接潮水,时凭双鲤报平安。”一时惹得黄彦平、林季仲、张嵲、吕本中、张浚、沈与求等重量级文人名士或同题或唱和,名篇佳作如雪而至。这是常山建县以来级别最高的诗歌盛筵。
萃贤亭,坐落于江山礼贤镇太平寺北,在宋仁宗庆历年间,由江山乡绅周颖及其家族所建。《浙江通志》引用《名胜志》云::“萃贤亭,在江山县礼贤镇。邑人周颖建。王安石、蔡襄、欧阳修、王安国、范镇、梅尧臣、吴光、韩维、韩绛、王祺、石扬休、苏舜钦、刘湜、萧公才、李大临、吴宗复、邵必、李际、曾巩、皇甫澄、余藻、张大有,皆有诗。”试想一下,当时诗界的半壁江山都为一个江山萃贤亭题诗,这是一种何等的荣耀与恩宠啊!
苏轼和苏辙兄弟与衢州诗人们的交往最为渊源流深。他们与常山的王介,与西安的赵抃,与开化的江汝民,尤其与江山的诗人们更是相亲相爱,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他们与毛维瞻毛幵毛国华毛滂周彦质等人有大量的诗文往还,单单苏辙在《栾城集》中与毛维瞻的唱和寄赠之作点名的就有70余首。兄弟俩与衢州诗人们的唱和寄赠诗作总数超过100首。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敬,从相敬到挚爱,他们的诗歌是一曲人生之路上纯正的友谊赞歌。
在青山绿水的开化阡陌山林间,诗歌的你吟我唱也如山歌一样,这山响起那山和。江纬读书堂内外,文中七虎的哥儿们斗诗争奇,乐在其中;在皇室宗亲赵子昼的崇兰馆内,江西诗派的宗师陈与义与江参程俱等开化才子对景吟诗,贪恋如诗如画的城市山林;在包山书院,一代大儒朱熹、吕祖谦、张栻,在熊態如火的理性争辩后,又情深款款地一同吟咏听雨之轩,丽藻流芳;蒋芸张汝勤徐南涧缪竹林们在开化的灵山芹溪间尽情吟咏,以诗为酒,醉了半世桃源……
“黄花又近重阳酒,白发长思五柳人。”(苏泂《次韵知县兄》)苏泂和他的常山知县苏溱,兄弟情深,用诗歌一和再和,再和三和,亲情诗情充盈了文峰金川。
“陶潜那寄傲,惠远更能诗。”(米芾《和王彦昭》)米芾和王涣之,这对惺惺相惜的兄弟,直到临终前仍彼此念念不望,心灵相契,诗书为媒。
径畈先生徐霖因正直而获罪,赵汝腾、刘黻、高斯得这些同样三观相合心灵相契的官员诗人们不畏自身风险,用诗歌诠释了什么叫做忠义与友情。
苏颂、刘敞、刘攽、吴则礼、王之道、魏野、赵必象、黄庭坚、张耒、姚述圣、周必大、沈辽、刘一止、李公昂、方子容、张维、滕㢗、韩元吉、张觏、陈宓、陈著、曹勋、张孝祥、蔡伸、楼钥、邹浩、陈傅良……等等等等,这是一份长长的名单,这么多与衢州诗人们相互唱和相互寄赠的诗界大咖,只能说明衢州诗人们早已深刻地融合到宋代诗歌的主流圈子中,是宋代诗歌无法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八 衢州诗群:群星璀璨耀三衢
在衢州,除了上文介绍过的赵湘、赵抃、毛滂、毛幵、方千里、程俱等著名诗人,尚有更多的本土诗人在三衢的星空熠熠生辉。现将部分衢州诗人简述之。
江景房(915—987),字汉臣,累官殿中侍御史,吴越国镇海军节度使判官。吴越归宋时,为减轻江南的赋税,冒死沉籍,为他赢得历史声誉。能诗,今仅存《保安寺》一首。江景房一族于两宋时期文风蔚然,中进士者高达八十来人,能文工诗者代代有人。
慎伯筠, 西安人,字东美。长于诗,有文辨,善画,工书。仁宗嘉祐间有盛名,年三十八韩琦荐于朝,因留京师。一日遇髽纷道人,倾盖长谈,人不解其语。从此不饮食,亦不复作诗。有《东美诗集》,佚。
刘克,龙游人,刘愚子。早有诗名。叶适尝称其可继陶、韦。著有《诗说》十二卷,为解习《诗经》之作,今存。
程宿(971—1000),字莘十,开化长虹人。十八岁中状元,任翰林编修。有《三衢道中马上口占》《旅舍述怀》等诗存世。
江汉,常山人,字朝宗。大晟府词人。博学能文,尝任密州通判,后至行在,高宗欲用之,恰桧为相,遂以祠禄遣归。
赵屼,字景仁,赵抃子,由荫登第,仕至提举两浙常平。能诗,与苏轼苏辙黄庭坚等相唱和。
何新之,字仲德,号横舟,西安人。曾官枢密院编修。宋末为唐震客,守闽之新垒,与元兵作战而死。尝采唐宋诗为《诗林万选》。有诗《秋夜泛舟》存世。
祝禹圭,字汝玉,衢西安人。孝宗乾道二年(1166)进士。与朱熹杨万里善。杨万里有诗“词场君擅倾城色,诗社侬凋觅句须”赞之。
舒清国,字伯原,西安人。徽宗政和八年(1118)进士,能诗。
詹中正 ,字中正,常山人(一说西安人),大中祥符进士。工诗,时称“詹白云”。
毛渐(1036—1094),进士。著有诗集10卷,散佚。苏轼、王祖道有诗相唱和。
毛友,初名友龙,徽宗朝进士,著《烂柯集》,佚。与李刚倪涛程俱有诗相往还。
毛国华,字君实,仁宗朝进士。善诗文,梅圣俞苏轼晁补之有诗相赠。
毛维瞻,字国镇,进士。《衢州府志》云“以诗名,与赵抃酬唱。后守筠,苏辙谪居,交好尤密。”苏辙集中有65首为毛维瞻所作。赵抃、范纯仁、张伯玉有诗相赠。
王介(1015—1076),字中甫,善文辞,性刚直,喜交贤豪名士。与王安石有同学之谊,与苏轼苏辙有同年之谊。北宋诗坛著名的“段子手”,著《王中甫诗集》,已佚。今存诗四首及几联断句。去世时,苏轼哭于密州,八年后又哭于京口。苏辙亲临墓门,作诗哀悼。王安石有诗挽之,一为“常山男“,一为“拗相公”,相亲又相怼,以诗纠缠了一生。在苏州时,与元绛程公辟相唱和,号为“三老”,立诗于石。
王沔之,字彦楚,王介次子。有诗收入李庚《洞霄诗集》中。开化江参于困窘中沔之收其为婿,后人以江参画作为题材的诗作数十成百,创下题画诗的衢州奇观。
王汉之(1054—1123),王介第三子,使辽国,降宋江,战方腊,一生传奇封信安侯。与刘跂、张耒、蔡肇、孔平仲、程俱等以诗相交。
王涣之(1060—1124),字彦舟,工诗文书画,入元祐党籍。有文集三十卷,不传。他的经典名句“言无逆逊,唯是之从”曾被习总所引用。与米芾为生死交。米芾书法作品七古长诗《太师行寄王太史彦舟》,今存台北,被誉为天下第八行书。诗友尚有黄彦平、程俱等。
江纬,字彦文,官太常少卿。仕归创学,因江少齐江少虞程俱李处权赵子昼负笈来学,时人称之“文中七虎”,遂匾曰“七虎堂”。今只存诗词二首。李处权、赵鼎臣、程俱等人相与酬唱。
江褒(1069—1117),字仲嘉,工诗文,有遗稿五卷,惜佚。程俱《北山小集》中与江仲嘉同游相酬的诗作有四十余首。
江袤(1077—1138),字仲长,号嵓谷、严谷山人,隐居于常山严谷山,系江仲举、江仲嘉之弟,著有《严谷集》二十卷,已佚。今存《灵峰寺》《蝶恋花》等五首。
江少虞,字虞仲,今存《宋朝事实类苑》78卷。与郑刚中、王庭圭、刘长邵等人以诗交。
江泳(1124—1172),字元适,号西庄,有集《西庄题意》《天籁编》,佚。《宋诗纪事补遗》存其《凉轩》一诗。
郑魏挺,字景列,祖籍淮安清河。因父郑杰殉职江山,遂占籍。嘉定七年(1214)进士,为官清廉,后来抱病辞官,隐居九龙山西园十五年,自号西园老。著有《卓斋集》,佚。
刘正夫(1062—1117)字德初,刘载子,西安人。北宋大臣,书法家。元丰八年进士。与范致虚、吴材、江屿号“四俊”。能诗,与范成大吴芾为诗词交。
周大忠,字葵之,龙游人,乾道二年(1166)进士。著有《素园集》,今佚。
马天骥,字德夫,号方山,龙游人。绍定二年进士。能诗词,与李昴英等诗词唱和。
吕防,字大防,龙游人,熙宁六年登第,今存有《瀫波亭》《题梅仙观》《题梅坛》诸诗。
何籀,字子初,西安人。生平不详。工诗词,有《宴清都》《菩萨蛮·春闺》等存世。
何恭,字钦圣,衢州西安人。神宗熙宁六年(1073)进士。有古风长篇一千二百余字呈东坡,词美条畅,词意揄扬荆公,东坡仍厚待之。
周颖,字伯坚,江山人,受业安定胡瑷,以文行称,与李觏赵抃以诗交。生平气岸雄豪,门人私谥正介先生。著有《伯坚文集》,佚。
柴蒙亨,江山人。六岁诵九经,以神童闻。有《长台诗集》,佚。
严瑀,字元瑜,江山人。绍兴中进士,以文学名家。著诗集《溪上翁草》,佚。
徐慥,字以道,江山人,以诗名世。今存《瀔波亭》诗。
柴绂,字元章,江山人。宣和进士。工诗文,有《须江集》,佚。
邹补之,字公衮,开化人。淳熙二年进士,从朱熹吕祖谦学,著有《敝帚集》,佚。
余玠,字义夫,号樵隐,资政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义夫,开化人。一代名将,宋末守四川,于重庆钓鱼城构筑举世闻名的山城防御体系。今存《水调歌头·自述》诸诗词,慷慨豪气,有强弩射雕之气。
徐存,字诚叟,号逸平,江山人。朱熹敬服之。有《六经讲义》、《中庸论孟解》。能诗,今存《题潜心室》《命卜》《游洞霄》等。
徐伸,衢州人,字干臣。徽宗政和初,以知音律为太常典乐。后出知常州。有《青山乐府》,词多杂调,不传于世,唯以《转调二郎神》流传。
徐霖,字景说,西安人。著《春山文集》等,学者称径畈先生。知抚州,衡州,袁州,衢州,汀州,卒于任所。归衢,学子三百人送之。与赵汝腾、刘黻、高斯得等以诗交。
柴瑾,字怀叔,绍兴八年进士,累官殿中侍御史。有《退翁集》《须川集》,佚。
毛恺,江山人,1050年进士,文不菑稿,尤工于诗,亦多散亡。汇其存者为十卷,藏于家椟,佚。
毛勉,江山人,进士,为文简易,尤好诗律,遇所得句,往往为人所传,有遗稿十卷,已佚。
毛随(1077—1131),字彦时,江山人。绍圣四年进士,为政忤权奸,崇宁初名臣,有诗文集十五卷藏于家,散佚。程俱为之作行状,诗亦与程俱辈相唱和。
赵希瀞,字无垢,号静斋,一说江山人,一说常山人,自称是柯山人。懿王德昭裔孙,嘉定十三年(1220)进士,有《瀞斋诗稿》。
任大中,字子固,老于儒学,作诗寒苦,赵抃甚喜之。曾有诗集,已佚。
徐盈,字茂恭,淳熙五年进士,衢西安人,徐文中次子,父子俱以诗名,有《无尘居士集》,散佚。
冯熙载,字彦为,衢州西安人。徽宗大观元年进士。与卢襄、毛达可有“三俊”之号,著《彦为文集》。诗作大多散佚,今存数首。
郑道,字待问,以字行,号碧川居士。风骨清峭,与毛幵、范进筑精舍于梅岩。与卢襄、冯熙载、赵令衿辈相与唱和往还。遗稿名《碧川濯缨录》,佚。
郑若,字于理,号鹤屿,西安人,博学不忘,时人谓之“郑书筒”。绍熙进士,著有《春秋麟笔》《诗学摘葩录》诸稿。门人辑其诗文遗稿编为《鹤屿集》,已佚。
江钺,字执中,开化人。进士,官尚书郎,弃官奉亲,与赵抃游。有《金川集》,抃称有刘白遗风。
江跻,字元寿,开化人(一说常山人),官至殿中待御史,著《谢峰集》,佚。
徐汝乙,字伯东,开化人。通州守,因忤贾似道归。著有《雨山涂稿》,刘克庄作序。已佚。
徐子荣,号秋涧,精诗文。开化人。鄱阳苳秀翁称“金溪近世”诗人张实斋、徐秋涧、张霖溪三人。霖溪体裁高尚,视实斋似过之,而秋涧诗愈古愈淡愈有味,尤为杰出。有《秋涧诗稿》,佚。
蒋芸,字仁辅,一字克胜,号芹涧,蒋凯子,父子皆能诗。江山人(一说开化人)。年十六,宋度宗咸淳三年(1267)解元。隐开化市埠二十余年,宋亡,屡徵不出。与张道洽张霖溪以诗游。
张汝勤,字贤夫,号霖溪,开化人。宋亡不仕,与蒋芸等交往唱酬,有《霖溪诗集》六卷,佚,何梦桂等作序。
在衢州,两宋时期有诗名或有诗词存世的衢籍文士尚有如下:
刘牧 刘颖 陆律 余端礼 徐嚞 徐嘉言 郑仲熊 李宗勉 袁采 江溥 毛沂 毛国英 毛衷 毛注 张恪 张恢 徐应镳 徐琦 徐崧 徐元娘 刘愚 刘章 郑得彝 徐用之 胡大昌 江汝民 王枞 等
两宋时期曾经流寓衢州的诗人有:
赵令衿 赵子觉 赵子昼 赵鼎 范冲 魏矼 汪应辰 李处励 李处权 李处全 汪藻 曾楙 陈师锡 钱觊 柴安宅 柴国宝 韩驹 李清照 黄裳 朱敦儒 陈与义 任古 何若 邵知柔 卢宜之 周密 等
九 小结
赵宋结束了晚唐五代长期分裂割据的局面,吴越国王钱镠顺应历史潮流,用和平的方式将衢州带入宋代。江景房沉籍减赋,为江南的繁荣开了好头。
作为五路总头的衢州,东扼七闽之喉,南揾两浙之颈,左凭温处之肩,右控豫章之膝,自古在钱塘江诗路文化带上占据着独特而重要的位置。钱塘江诗路在衢州因地理的原因分解成两条著名的诗歌线路,一条为“衢江→须江(江山港)→仙霞古道”,一条为“衢江→常山江(常山港)→常玉古道”,一条通福建,一条上江西,我们不妨将这两条线路称为“衢闽诗路”和“衢赣诗路”。在这两条诗路沿线又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诗歌商埠诗歌小镇诗歌驿站等,比如盈川、樟潭、浮石、安仁、清湖、招贤、草萍等。衢州这种“地理诗歌”的特征在两宋时己初具规模,至明清时期则更加特出,呈现出烂柯山、江郎山、仙霞岭三座诗歌的高峰,和十余个如樟潭航埠清湖这样的诗歌集聚地,光“衢赣诗路”上的常山草萍驿笔者就搜集到了超过二百首的古诗。(这样一个庞大的数字,想争鼎“江南第一诗歌驿站”的美名也是可以的。)所以,衢州不是钱塘江诗路的终结,而是更为广阔的延伸。
文化大家族在衢州的迅速茁起是衢州宋诗快速全面融入主流文化圈的基础保证,源源不断的人才输出,使得衢州诗人的声音一直活跃在两宋广泛的政治、文化的舞台。同理,正是由于他们参与到国家和地方的治理中,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官员、诗人、学者,也乐于同衢籍的官员、诗人、学者相互学习相互交流从而结下深厚的个人友谊。在两宋时期,对衢州诗歌有较大贡献的家族有柯山毛氏、江山毛氏、江山周氏、西安赵湘家族、慎知其家族、常山王介家族、常山(开化)江景房家族、开化程宿家族等,这些家族的诗人,如毛维瞻、毛滂、毛幵、毛珝、周颖、周彦质、赵湘、赵抃、王介、江纬、程俱等等,在整个宋代诗坛纵横捭阖得心应手,不时激起一朵朵绚美的浪花。
宋室南渡,衢州不仅迎来了赵鼎范冲魏矼李处权赵子昼赵子觉等在政坛和文坛有一定影响的大咖,而且迎来了赫赫千古的圣门大宗——孔端友背负着孔子和亓官夫人的楷木像正式落户衢州。这个事件,后来对衢州的文化和社会生活都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但当时对衢州宋诗的影响未能凸现。虽然陆游、辛弃疾、陈著、家弦翁等诗人与南宗孔门有一定的交集,孔氏族人中也有孔传《杉溪集》孔端问《沂州集》等文集,但因皆早已散佚,我们无法探寻到更多关于宋代南宗诗歌的真实情况。这一状况在明代南孔复爵后则有所改观。
两宋诗界几乎每次的诗歌运动衢州都深度融合于其中。赵湘是宋初“晚唐体”的主流诗人之一,赵抃是开宋调诗人中的一员,毛滂是元祐文人集团中著名的作家,柴氏四隐是宋末遗民诗群的开路先锋。唐宋八大家、江西诗派、江湖诗派、中兴四大诗人、以及四灵诗派等,他们笔下的衢州诗篇,千百年来,就是衢州最好的广告词,宣传语。
宋代是中华文化的高峰期,各种思潮和观念的碰撞使得宋朝的很多诗人自觉地开启理性与辨证的思维,从唐诗的抒情逐渐过渡到宋诗的思辨色彩。南宋时,理学在衢州得到最为广泛的传播,一批杰出的理学家兼诗人纷纷来衢,比如朱熹、吕祖谦、张栻、叶适、陈亮等杰出的思想家在衢州的活动,徐存、徐霖等本地著名学者的创作实践,使衢州宋诗的总体形象,更加的丰满多姿。儒家所提倡的“敦厚雅正”的诗学观,在衢诗中有所展现。
衢州的山水风光和田园生活是衢州宋诗的主要内容之一,那些行走在三衢道中的诗人们,用优美动人的韵律写着三衢的地理之美,人事生活之美以及他们行役中无处不在的乡愁。烂柯山、江郎山、白龙洞、仙霞岭、白云山,心航山、盈川渡、安仁市、地黄滩、清湖旅舍、招贤渡、石室酒、衢州橘柚、衢州水碓等等都是宋代诗人笔下的高频词。诗人们徜徉在衢州的名山丽水之间,如入辋川之图,置身于渔樵耕读之乡,俨然天外仙客。衢州的山水之美,人文之美,尽可在诗歌中尽情寻觅。
爱国一直是中国诗人深入骨髓的基因。衢州宋诗中有很多的篇幅具有鲜明的爱国主义的风格,他们渴望收复河山,国强民阜,也渴望建功立业保国安民。当李纲、胡铨、赵鼎、辛弃疾、陈亮、陆游、岳飞、刘光世、余玠、汪元量、谢翱、柴望等一批著名的爱国者用脚步丈量衢州用诗歌抒发他们的理想与忧思的时侯,衢州宋诗因他们的到来而变得充满了“正道的光”。甚至,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江山徐应镳一家口吟着绝命之诗,不惜用生命殉了心中的道。唯有留梦炎是个例外,他是宋诗衢州的精神之耻,好在他存诗不多,骂他的诗足以把他淹死。
诗人间的互相交往而形成的诗歌,也是宋诗衢州重要的组成部分。两宋时顶流的文学巨匠和诗界大咖如欧阳修、王安石、范仲淹、苏轼、苏辙、辛弃疾、曾巩、陆游、杨万里、周必大、杨亿、梅尧臣、苏舜钦、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等等都有过与衢州诗人相交的经历,而以苏辙现存的与衢人交往的作品最多。这些,足以让衢诗很土豪。
两宋时期,一批善诗能文的官员入职衢州,他们比一般官员更加注重教育场所的硬件与软件建设,他们组织的活动,往往也会演变成一场场诗歌的盛宴。在这些来衢的诗人官员中,比较有名的有李光、张嵲、李处权、李处励、范沖、魏矼、谢克家、尤袤、胡唐老、袁甫、袁说友等。
女性诗歌在宋诗衢州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徐应镳妻、毛友妻、徐元娘以及于常山题壁的张惠卿,区区数人数诗而已。西安徐敷言之女著有《徐夫人集》,可惜早已失传。常山王琼奴的诗词因只在明人的传奇中出现,故不宜计入。
释道诗歌在衢州宋诗中有一定的份量。道家南宗的祖师之一白玉蟾可谓劳苦功高,同时有一批诗僧出入衢州,如居简、正觉、智及、崇岳、智愚、本粹、懒渔、了空等,仙居寺、乌巨山、灵山寺、永年寺等留下过他们的行迹。
宋时衢州诗人在诗歌理论建设方面未有建树。相传《优古堂诗话》为毛幵所著,恐非。或云为吴幵所著,或为明时书商托名抄辑而成,未有定论。龙游刘克今传有《诗说》十二卷,乃解锁《诗经》之作。柴望于《道州台衣集》自序中曾提及自己的诗学倾向,乃是自己或四隐团体的集体指南,未能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衢州宋诗的作者结构,可谓包罗万象,从皇帝(宋孝宗)到宰辅将帅,到迁客谪臣到布衣士子,无所不有。目前所知的留存有诗歌的诗人大约有300余位。他们的体栽也几乎囊括了诗歌的所有种类。
纵观两宋319年的历史,北宋有州级单位250多个,南宋有200来个,新版的《全宋诗》收录诗歌约27万首,《全宋词》收录有约2万首词,我们就以总数30万计算,州数以最底200个州计算,每州平均现存约1500首宋诗词,而宋代衢州诗词据笔者不完全合计就有约4100来首,超过了平均数的二倍多,接近三倍。而这些,只不过是当年衢州宋诗的一鳞半爪而已。大量失传的作品集是衢州宋诗的巨大损失。所以,说衢州是诗歌之府,一点也不为过。也可以说,若论宋诗宋词,绕不过衢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衢州的“一江两港”里,一网下去,打上来的全是湿漉漉的诗篇。
最后说一句废话中的废话:何为衢州宋诗,我的理解是宋代人写的具有衢州元素的诗,也可以说是衢州人写的诗和外地人写的衢州诗。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