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世界上第一个发现调料的人一定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一样伟大,他的勇气和眼光令人侧目。
发现孜然的人当然也是这样的。
这种北非和地中海沿岸地区的调料也叫茴香,味道芳香而浓烈,“孜然”是它的维吾尔语音译。马斯格雷夫在《改变世界的植物》说“香料滋润人们的生活,使生活变得更为丰富多彩:它是药品,可以治病;是调料,使饭菜更加可口;是香水、润肤剂和春药,可使人心旷神怡。”
孜然,据说总是一边开花,一边结果,成熟时,田野上飘着奇香。孜然,对于新疆人而言是熟悉的,然而又是陌生的。比如,很多人不知道:新疆孜然为伊朗型,品质介乎印度型和土耳其型之间;孜然这种波斯香料是什么时候传入西域的;托克逊县的孜然是生长在零海拔之下的;新疆一个偏远的维吾尔族村庄的孜然已经走出国门了。
当烤肉遇见孜然,注定,一种美味就此诞生。
来新疆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还有“孜然”这样一种调料,那时的陕西乡下,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有一把盐和地产的花椒就知足了,如果还能加上地产的油泼辣子,那就是极好的了。
所以,当我第一次吃烤肉的时候,舌头敏感地感知到这种意外的味道时,是吃惊的,它有些辛辣,有些有些不习惯,但也有一种致命的诱惑。
于是,我深深滴喜欢上了它,在以后每每吃烤肉时,最不忘给老板说一句“多放孜然”。
如果说在新疆,喜欢上羊肉是一种接近,那么喜欢上孜然就更是一种深入。
有一段时间,羊肉串和葡萄干几乎是内地人加给新疆的固定符号,好在,我并不反感这一点。
在新疆的大街小巷、城市农村,从来都不缺少卖羊肉串的摊位,这实在是新疆最普通,最大众,最具知名度的食物。
我在伊犁吃过不计其数的羊肉串,所有羊肉串连起来,估计穿越果子沟到乌鲁木齐应该是差不多的,而更多的伊犁人吃的羊肉串甚至可以到达西安、兰州,全新疆人一年吃的羊肉串不知道能不能绕地球一圈,我没有算过,但是,一定差不了多少。
还记得,和颇爱美食的老哥A经常一起上夜班,经常一起走路回家,那些个披星戴月的凌晨或者深夜,冬日或者夏天,我们走走停停,在韦老三吃过烤板筋,在新华医院吃过烤肝子,在花城也是吃过硕大的烤羊排,甚至去汉人街吃过烤塞皮和烤奶泡,在丽园小区后门的“一棵树”吃过烤肠子和烤肉,那些美好的夜晚在烟熏火燎的烤炉跟前,在啤和喝烤肉的作用下,夜色仿佛更宁静,时光仿佛更值得回味。
伊犁人对“羊肉串”的开发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不但品种丰富、花样繁多,而且一个纯粹的伊犁人如果不会烤肉那是要被看不起的。
我曾经就忝列“被人看不起”的一族,好在,我知耻而后勇,虚心请教、刻苦学习,如今也算能走在烤炉前像模像样地发挥一番了,我知道腌肉的时候一定要放皮芽子、鸡蛋,知道烤肉的时候不能用明火,火大的时候可以喷水,知道烤肉到几分熟最好吃,知道什么时候放辣子面和咸盐,什么时候放孜然,就像个地道的伊犁人一样。
一水厂对面的烤肠子,胜利街的小马烤肠子,新华医院附近巷子里的烤肝子,在伊犁烤肉江湖里都是排在前面的,时间经年的经验沉淀,口口相传的民间名气,让他们那里的摊子上从来都不缺少乘兴而去的吃货。
在伊犁,两个男人的友谊深浅衡量标准之一就是“羊肉串”,如果说一对好朋友连一起在夜市上羊肉串都没有吃过,没有在头场酒喝大之后电话召集到小摊上继续啤酒一扎,烤肉若干整过,基本是还没有完全到位。
吃羊肉串在伊犁人的心里,就是和最好的朋友三两个去干的事情,不会提前相约,不会中途退场,不会装腔作势,不会挑三拣四,一般是去熟悉的地方,点熟悉的东西,喝酒不会充面子,以中度特为主,有过这样经历的伊犁人,人生才是圆满的。
一
一般来说,羊肉串大多是男人的最爱,能把女娃娃约到羊肉串摊子上的那一定是高手,伊犁男人的感情喜欢外露,暴烈,直接,在烤羊肉摊子上大声说话,大杯喝酒,抢着买酒,不醉不归的那种,女孩子相对就要内敛多了,尽管,有一些女孩子也是喜欢吃羊肉串的。
人过中年以后,事业定性,“三高缠身”,身体开始江河日下,那些飘着孜然香味的夜晚越来越少,那些一起开怀畅饮的朋友越来越少,那些简单快乐的时光越来越少,在生活的逼仄里,世界在变,习惯在变,很多东西都在变。
唯一难以改变的,是内心里对好时光的惦念,对对那些一些吹牛皮的朋友的怀念。
现在,私家车越来越多,人的活动半径越来越大,拖家带口,三五成群,去郊外的时候越来越多,你注意到了吗?在伊犁人的汽车后备箱里,大多有一个精致的烤炉,那时显示一个丈夫、儿子、父亲最牛逼的新疆武器,所向披靡。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提醒,“别忘了带孜然”,没有孜然的烤肉就像没有烤肉的伊犁,没有烤肉的伊犁就像没有年轻过的人生,那将是多么乏味。
蔡立鹏
蔡立鹏,籍贯陕西富平,生于1976年1月27日,1995年12月当兵来到伊犁,1998年服役期满退出现役,当年进入伊犁晚报从事新闻采访工作,先后从事记者、国内时事和评论版编辑,副刊部主任,周末版执行主编,现为编辑部副主任,定居新疆伊宁市,供职新疆《伊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