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在中国,我是幸运的,为何幸运其中占比最多最重要的就是“吃”。
从小我就接触很多菜系,其中徽菜为最爱“轻度腐败,盐重好色”的徽菜对我的影响可以说是一生的。因为吃了徽菜才知道,人为了一口吃的可以等待多久,可以磨练多少次,可以辛劳耕作到什么程度,可以没日没夜的细心照看就因为放入口中那一刻的欣慰。
怀念老家收麦子的季节总会有好吃的,新打出来的麦子是灰土色的,卖相极差但入口的爆发力又极强,单吃馒头就好,淡淡的甜和浓郁的面香,要是再来点老家自制的辣酱,配一碗青菜汤,甚好!那种滋味也只能跟随记忆,成为怀念的老照片了。
随着岁月来往,味觉也失去了当初的敏感度,副作用就是逐渐挑剔,每个中年人都有这种人生疑问,当初年轻的时候是怎么吃下去这么多东西的,不难受吗?
等待在中国的厨房是核心,学会等待才能是老饕。咸货你要等,臭豆腐你要等,米酒你要等,辣酱你要等,最容易吃到的饭团你也要等到新米下来,晾晒打壳,还要等咸鸭蛋成熟。这些都齐备了还要等隔夜的油条复炸以后卷入其中,咬下去味道和口感才能完美在味蕾中流窜。别忘了来杯米汤,好米汤是青黄色的,不能有糊口感,但又必须爽滑。早上醒来闻见米香的场景早已远去,但记忆已经入库,且读盘闪存次数高居不下,有人叫他乡愁,我土,管他叫想念。
长大成人。有段时间吃什么都行,口重,为了饱腹更为了欲望。心思有时候放在姑娘身上,有时候放在工作身上,有时候又去打游戏了,各有各的快乐,各有各的不好,诸事冗长不赘述了。缓过神来的时候年近而立,酒局又多了起来,新鲜吃样不少,却都记不得味道,品起来那几年就像是方便面,没滋味。
走遍了大江南北,看过了五湖四海,落定下来唯一想的还是家里的一口饭。笼统来说思人才知味,繁花过尽终归本位。有时候故意给自己找些麻烦,琢磨一些普通又繁琐的吃食,出锅后趁着锅气看着家人入口赞许,当时脑部分泌的多巴胺要比年轻时大口吃肉时来得快乐有内容。
工作原因多去上海,每次遇见新朋旧友,都知道我爱吃,带我去的地方也是刁钻,清水螺丝大闸蟹,绍兴鸭子扬州的面,可毕竟是朋友的情谊比美味要多一些。正经好好吃饭,什么不说,什么不想还是自己多年前与夫人一起发现的小笼汤包店。店面小而干净,老板已经从热衷炒股的大叔变成了和蔼的大爷。一份鲜肉一份蟹黄,加一碗鸭血汤多放白胡椒。坐下喝汤吃饭,中途老板会问一句:味道可还好?我不回答,追问一句:葱油面已经不做了是吗?老板点头,有时候会回一句,吃的人少了,像你这样的老克朗多一些我还做。我已经无暇听音,沉静在蟹黄与鲜肉汁水碰撞爆发的DPS中,有点腻了,喝点鸭血汤,鸭骨熬制一晚的汤汆烫一下鸭血与鸭杂,碗底放上粉丝配大量白胡椒,腥中带甜刚劲清冽。再抬头时看见上海老阿姨嫌弃我的眼神,感觉自己活在人间。吃完抹嘴擦汗带着行李出门,点上烟等车一气呵成,老板还是那一句,回北京啦!我点头,他点头,随口一句:慢走哦!我说:葱油面还是做吧。他敷衍点头。没有约定就是最好的约定,不期而遇是幸事,但感动就是你爱的一直在那,你不说她不问,一直在那,来时无客套走时不寒暄。
麻婆豆腐,初见时在四川上学,憨味过喉下饭而已。让我察觉她的滋味的还是有年春节之前,家人,孩子,夫人提前赶赴海南筹办好过年,我独自留京处理工作上的事,虽说家里有保姆,出去也有朋友客户一起吃饭,打趣,消磨无聊。但难免家里静的出奇,半夜醒来因为梦见留学时在英国,夫人还是女友,第一次严格选料为我做麻婆豆腐,一顿操作猛如虎,入口赞许时那人已经笑如嫣嫣。感叹彼此都是个憨憨,不会闲情偶记,只会材米油盐。顿时想念他们,感觉他们吃比自己吃要来的带劲多了。
论吃,人初性,论味,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