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是一只有故事的猫,不仅是他主人的故事,也有它自己的故事(这里为了表述顺畅称他为他)。
有一年春天一个特别偶然的机会,朋友送了我一只猫,它初到我家时只有三个月,送它来之前他再三叮嘱我,说馒头跟别的猫儿不一样,它是姊妹三人中最小的一个,从来不争也不会去抢,都是等别人吃完了它才来吃,我都单独喂它的。你家里要是还有其他的猫,就不要养它了,我怕它受气,你要是养它捉老鼠我也不给你了,它捉不来老鼠。所以,馒头就是这样一只,温和而废物的猫,不过它后面表现出的顽强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
它来我家两三日后才开始出来吃食,它不吃肉蛋,不喝牛奶,只吃猫粮,这使它长的并不高大。我把这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笑着说道:“它适应这么快,这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了”,写到这里我应该是温和的笑,毕竟为了帮助小馒头适应环境,我展现出了一个男人难得的温柔。馒头非常漂亮,三个月的它毛长长的,一对棕色的杏核眼,全身洁白,鼻子挺翘,身子肉肉的圆圆的。它不是圆眼睛这让我奇怪,我印象当中猫儿的眼睛都是溜圆的,就像我的上一只走丢的黄花猫一样,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它的喜爱。那时候的它比同龄的猫儿长的大一些,我记得应该有两斤吧,刚走丢的那只身量远逊于它,可惜走丢了,那时候我是第一次养猫,不知道猫儿走丢是宿命一样的结局,几乎避免不了的。不过馒头不同,它胆子这么小,几乎不敢下楼,就算在门口观望一下,遇到人赶忙就躲回来了。
后来我每周都称它,基本上是一周能长二两,称它可不是一件难事,这简直是世间最简单最有趣的事了,你只需要拿一个篮子,甚至是纸盒子也或者任何一个口袋,只要你敲敲打打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就跑过来一头扎进篮子里了。然后我趁机把袋子提正,往里看时,它半躺在里面睁着小眼睛静静的看我,馒头实在是我生平仅见的最胆小最善良最温和的猫了。
那时家中还有一只狗,它跟狗混熟了以后常常去追狗的尾巴,有时候窜出来吓它一跳,也有时被狗追的乱跑,我从未见馒头威胁过任何人和动物,它总是让着别人,从不护食,要是实在是因想吃而担心我抢它的猫粮,它就会边吃边用头顶我的手,我给它抓猫粮的手都瞄不准它的小盆子了。
我倒是见过一次它呲牙咧嘴护食的情况,那时候它已经中间已经发生了很多事啦,比如说他早已和她分了手,搬了家,换了工作,馒头也早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流浪生活,被我捉回来又跑下去了。
这故事讲来可真长,也有很多感慨。
朋友偶尔找我聊天问馒头怎么样,那一日正是我在父母那里的一个周末(平时都是他们代为照顾),我正拆了一盒牛奶放在沙发扶手上,然后他开始报告似的给我发消息,他说:馒头妈被她弄丢了,他们分手了,她又找了个男人,那男人写得了一手好字,谈得了一手好吉他,人长的也高也帅。他唉声叹气的,那女孩回了湖南老家,她要他把猫儿给她寄过去,却被她弄丢了,我仍记得当时那猫儿刚生馒头时候,他俩像养育儿女一样尽心尽力又恩恩爱爱的模样,他俩趴在床上,面前的母猫搂着三只白色的小猫,在乳白色的大床上慵懒的躺着,那时候我给他们拍照时有着衷心的祝福和感同身受的幸福。
他们是多么温和的充满爱的人啊!他说分手后就像离了一场婚,丧了一次偶,我实在是不知道到底怪谁,这恍然让我觉得我的前任在对着我说话,她说,当时你要是不顾一切来找我,说不定我们孩子都多大了!所以,最终还是你抛弃了我!
等我回过神来想去喝牛奶的时候却发现小馒头在咬我的吸管,那时候的它应该有六个月了,它的毛似乎是短了一些,眼睛也圆了一些,脸也由原来的扁的变成了有些方。
不变的是它温柔的性格,深棕色的眼睛,我把它抱过来放在胸口慢慢摩挲,给朋友拍了张照,他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说愿我们都好。
馒头胆子这么小,以至于我们都认为它在外面没办法独自生存下去,所以当它第二年春天的一个傍晚逃下楼的时候,我是完全不抱任何幻想的,父亲说:越追它它越往角落里躲,唤它它也不出来,我半夜还下去找了它一趟呢!母亲当晚就给我打了预防针,我心里虽然疼惜,却实在是不忍心责怪他们。我说没事,再找找吧。
其间我偶尔会在小区里轻唤,父亲说偶尔听见他跟别的猫儿在下面打闹,母亲说偶尔见到疑似馒头的猫儿在哪个角落一闪而过。
我心里一边想着馒头终于长大了,终于去勇敢的追求着爱情、自由,享受着青春、放纵。一边担心着它会不会饿死,因为它真的真的从未下过楼,所以肯定是找不回家的,它又从不与人争斗且只吃猫粮。那段时间我真是担心极了,常把猫粮洒满小区的角落。
我把这事告诉朋友,顺便问他怎么样了,他说还行,那时候他已经分手大半年了,其间常喊我喝酒,常常一帮人喝到昏天地黑,夏日里喝完酒我们就去江边洗澡,洗完澡再接着骑着摩托在北滨路和滨江路上飞驰,开八十码从大石坝开到朝天门,经千厮门大桥再从滨江路回来,那是从盛夏到凛冬的感觉,我们下了车往往浑身发抖,再跳到江里觉得江水都是热的。这时候的他总是喝的最多、开的最快、跳的最欢、游的最深。
也偶有喝醉的时候,他往往眉头紧锁,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我都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痛苦到这种程度,等我们走过重庆最热的那个十月的时候,一米七八的他瘦的只有九十几斤,他颧骨已经高高耸了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黑眼圈乌到发亮,白日里他就躺在床上,晚上就叫我们一起出来玩,他一天天的不吃饭,一夜夜的不睡觉。等到江里洗澡太冷的时候,他终于扛不住病倒了,他还是在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十一月以后他就不喊我们喝酒了,等到他听说馒头丢了非要拉我出来一起吃火锅,说我见证了他们的爱情,馒头丢了也算是了了所有恩情,我骂他:什么狗屁逻辑,他笑嘻嘻的央求。我仍记得他和她一起来送馒头的情形,馒头紧张的缩在一个袋子里,它紧紧的抓着她的衣服她的头发不让她走,它完全粘在她身上。那一天她穿的一件棕色的线衣,深蓝的牛仔,戴了一副眼镜,她跟他很配。
六点多我跟他在目的地见的时候他带着一个女孩,他笑嘻嘻的说是朋友,这时候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虽仍清瘦但眼睛里满满的是活气。我说浩之你最近状态不错啊!是不是枯木又逢春了!他站起来摆了几个姿势笑着说:你看,你看,我现在这叫一个春风拂面、春风得意、春回大地!
我笑他发春!然后又提起小馒头发春走掉的事,他居然一副了然的样子,他说:馒头会活下来的,我了解它。席间我们聊起夏日里好玩的事情,有人全裸骑行滨江路一圈,有人把夜钓的老大爷推下水,还有人没事就去大桥底下找车震的男女,我们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却唯独没提那份悲伤。
大概四、五月份,馒头从家里出走不到两个月,我很偶然的碰到了它。
它很脏、很瘦,它谨慎了很多,精神了很多,眼睛睁的大大的。一个周末的夏日午后,我从母亲的小区回来,要下一个陡坡,他们小区紧挨着我们小区。我看到有猫儿从车下钻过,翻身上了一家空房的阳台,我试着叫了一声:馒头。它停住了脚步,我试着接近它,它立马要跑,我声音更温柔的喊它,它定定的看着我,没有接近也没有逃跑,我拍了几张照片,看着它的大鼻子和杏仁眼,我知道我又遇见了它。
我拿着猫粮来喂它,它几乎不让任何人接近,它吃的很谨慎,我花了两个小时取得了它的信任,其间我一直对它说:馒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馒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它饿极了,被我骗进笼子里,捉到家里来以后,它在沙发下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给它剪了毛,洗了澡。它偎在我身旁,完全又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了。
朋友搬了新家,喊我一聚。来了十几个朋友,朋友搂着我上次见的那女孩,笑着说这是我夫人,说罢伸了伸指头,给我们看了婚戒,又说了办席的日子,我看着他容光焕发的样子,真真为他高兴。
小馒头在家待了一周,瞧了个机会跑了,我捉回来又跑,如此三番,我只好定期捉上来洗澡剪毛驱虫,也算是主仆(我猫奴)一场了。
后来我常常在楼上看见它独自在小区里玩耍,有时候它定定的看,那眼神里,终究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