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血战朔江

        东线我军的作战目标是敌高平和谅山，欲夺取高平，必先克朔江，打通从平孟经朔江到高平我军主力重装部队及后勤补给运输线的道路，与穿插部队两面夹击，歼灭高平守敌。

      朔江是敌高平省河广县的县城，位于高平西北约37公里，北距广西平孟边境最近约4公里，南距高平省交通枢纽河安县城约24公里，是高平北部边境的重要门户。

      在地图上看，平孟到朔江只有四公里，有公路直达，从孟麻到朔江却有十多公里。当年我军主力部队为什么舍近求远呢？原因也很简单，最初我军确实是准备从平孟方向进攻朔江的，部队抵达边境后，多次越境前出侦察，发现平孟到朔江的进攻路线是沿着一条峡谷的公路推进，峡谷两边群山叠嶂草木茂密，又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山有洞，洞洞相连，方便敌进攻和转移，地形对我军十分不利。 同时平孟方向又是敌军重点防御方向，他们依托朔江天险，他们布下重兵，以道路两侧的岩洞为依托，沿途设防，用无后座力炮、火箭筒、美制榴弹炮等火器构成反坦克防线，用高射机枪轻重机枪等构筑了浅近纵深、密集交织的强大火力网，这种情况下，我军从平孟方向强攻虽然也有取胜的可能，但付出的伤亡代价可能会比较大。 孟麻到朔江的距离比平孟方向多了十公里，敌军在此方向虽然也层层设防，但这是他们防御翼侧，兵力相对更弱，从孟麻出击能够出敌不意，减少我军伤亡的同时更多地歼灭敌军，更快地打通公路。   

      负责朔江防守的是敌346师246团和851团3营及河广县2个独立营外加2个公安屯，实战经验丰富，作战骁勇。这注定是一场钢铁意志的对抗：防守的一方殊死抵抗，进攻的一方志在必得。

        1979年2月17日，就在欧阳小雄指挥368团6连第一次进攻八姑岭的同时，在东线穿插部队的左翼，我军122师在炮兵的火力支援下，步坦协同，从靖西的孟麻和那坡的平孟方向，分东西两路向朔江方向守敌发起正面强攻。平孟方向是佯攻，孟麻方向则是主攻。

        孟麻方向我军主攻部队攻克敌那良诺诸高地650高地及坂红诸要点，随后攻占让涌、坂黄，2月19日，364团、366团成功夺占坂洋、波原，与此同时，孟麻方向我军365团己经肃清了长排山地区的残敌，上级决心南北夹击，尽快拿下河广县城朔江。

        2月19日上级命令364团在坦克配合下连夜沿公路向西攻击前进。

        2营是364团的主力，5连是2营的尖刀连，杨伟明任副营长之前是5连的连长，因此他加强到了5连。

        2月20日拂晓，2营副营长杨伟明带领5连这把尖刀沿着公路突进到墩张时，离朔江已不远。但是要占领朔江必须穿越朔江天险，这是条前后约1公里的峡谷，公路从峡谷的中央通过，道路两旁是早已收割完毕平坦开阔的稻田，北面是石山，南面是南山。峡谷的最宽处三、四百米，最窄处不到一百米，无任何可利用的防护屏障。敌军已经利用石山的岩洞设置了多处隐蔽火力点，在南山各重要制高点和山坡上构筑了密集的火力网。

        狡猾的敌人放过了尖刀班，随后跟进的杨伟明副营长和尖刀5连突然遭敌猛烈袭击。

        老赵的战友陈友恒战后采访过5连参加了这次战斗的李宗划，他当时是5连尖刀班的班长。在《我的兄弟叫"水牛“》中，陈友恒是这么描述的：

        他赶紧折回寻找副营长，只见他正在组织连排长和机枪手就地反击，副营长发现他后向他大吼："就地隐蔽！不要乱动！等待增援！”

      上级迅速从孟麻方向调过一个坦克加强连的五辆坦克，搭载着步兵364团1营2连沿着公路冲进来，迅速投入战斗，以解杨伟明之围。副营长立即命令他用信号弹给坦克指示目标，连敲了敌四、五个火力点。但是敌反装甲能力并不弱，他们充分发挥天险的优势，所有重武器疯狂开火，他甚至看到一辆坦克几乎同时中了3枚炮弹，坦克连被迫撤出了战斗。

        杨伟明副营长决定自行组织突围，可就在这时，敌三个火力点几乎同时向他开火，烟尘散尽，李宗划只觉得阵地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陈友恒是这么描述的：

        我是在当天傍晚听到这个消息的，从早上得知杨伟明朔江被围到现在，一天下来仅存的那点儿希望彻底破灭，我几乎崩溃。

        杨伟明烈士和5连在绝境中临危而不惧，敢于战斗，不怕牺牲，用鲜血和生命为我军最后攻克朔江这道“东方马奇诺防线”铺平了道路，打破了朔江天险不可战胜的神话，战后杨伟明被追授一等功。

        陈友恒参加了杨伟明烈士的立功评定工作，他的发言如下：

        1、杨伟明坚决执行了上级的命令，危急时刻不动摇，不畏缩，处置问题得当，组织指挥到位；

        2、始终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3、在报话员牺牲，失去与上级联系的情况下，独立支撑局面，坚持到最后的一刻，体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大无畏精神。

        4、英勇顽强，不怕牺牲，以身作则，身先士卒，为部队基层干部树立了榜样。

        战争是残酷的，胜利总是以牺牲为注脚。 孟麻、平孟方向我军的战斗中，2月20日是最为壮烈而残酷的一天。 战斗中364团通信连报话员常超淼先后3次中弹负伤，但他以惊人的毅力，继续向上级报告情况并给炮兵指示目标，直到鲜血流尽，壮烈牺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电台，被中央军委授予“英雄报话员”荣誉称号。 

        老赵也是搞战场通信的，在战场抢修设备时他处理过多部穿通损坏沾满血迹的电台。我找他核实常超淼的相关信息，他说他对英雄的情况了解也不是很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常超淼是通信兵的骄傲和光荣。

        364团加强到2营靠前指挥的欧阳明副团长同在这一天壮烈牺牲。老赵告诉我，欧阳明是湖南浏阳人，军司令部作训处最老的参谋，常常从生活和工作上对年青人给予大哥式的关心和关怀，本来他1978年就准备转业了，临战前却接到了部队的任职命令，这位老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舍小家，为国家，毅然留在了部队，在执行这次突击任务出发前，他将随身携带的物品交给了警卫员，也不让警卫员跟随保护，也许他己经预判到恶战在即，生还可能性并不大，即便如此，这位老军人依然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决然地奔赴战场，牺牲时45岁，战后追记二等功。

      与坦克连一起参加增援行动的步兵364团1营2连指导员赵幼林，在激烈的战斗中被越军的弹片击中背部，英勇牺牲，鲜血灌满了他的手枪套，战后部队为赵幼林烈士追记二等功 。

        2月21日、22日，我军相继占领了朔江周边所有的高地和制高点，随后胜利占领河广县城朔江，至此，从平孟经朔江到高平的通道己经洞开。我查了许多资料，对这次战斗的描写都十分简略，但有一点是准确无误的：      364团5连做为担负主攻方向的尖刀部队，一路冲锋在前，不怕牺牲，连续在波原、朗批、郭寿南山等地区与敌展开血战，先后毙敌79人，俘敌13人，摧毁敌122榴弹炮阵地1个，缴获榴弹炮4门、汽车3辆。战后364团5连被中央军委命名为"先锋英雄连“。

        为了核对赵幼林烈士牺牲的一些关键细节，老赵让我联系陈友恒。我问陈友恒：网上看到一些细节描写与他的回忆略有出入，比如说赵幼林指导员当时是在1营1连还是在1营的2连？牺牲的时间是19号还是20号？牺牲的原因是不是腹部中弹？

        老陈说赵幼林确实在1营1连担任过指导员，但是战前调到1营2连了，2月20日下午卫生员和支前民工把烈士遗体抬下来的时候，他确实在现场。赵幼林的手枪套灌满了已经凝固的鲜血。他亲自参加了赵幼林的遗体检查，他是背部被弹片击中牺牲的，老陈强忍悲痛含泪把沾满鲜血的枪从枪套里取出来，然后到附近的小溪边小心清洗，老陈还贴身佩戴了三天才上交部队。

        赵幼林烈士牺牲30年后的2009年，他的妹妹陪着年过八旬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到靖西扫墓，老母亲抚摸着墓碑上儿子的照片，仿佛在对儿子诉说：

        儿啊，三十年来，妈妈心里时时刻刻记挂着你，常常梦中见到你……

        同是军人的妹妹饱含着热泪在哥哥的墓前轻声朗诵：

    《哥，你在吗》

      站在群山环绕的谷底

      我默默呼唤

      哥，你在吗

      春风在翠绿中穿行

      沙沙 沙沙

      嫩草在回应

      面对庄严的界碑

      我凝神眺望

      哥，你在吗

      春雨在漫天飞舞

      哗啦 哗啦

      国旗在轻声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