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靖西

        2011年底因为工作需要我已从桂林调到北海工作，工作的地点就在北海的侨港。也许注定我和四十年前的那次边境自卫还击战有着某些说不清楚的渊源，因为当年侨港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印支难民安置点，1978年广西边境对面的亲苏反华政权大肆残害驱赶华侨，众多华侨被迫逃离家园，其中有一万多难民集中安置在此，侨港这个地名因此而来。

        2012年3月下旬的一个中午，我接到了老赵的电话，他和他的战友们正在往靖西的路上准备给牺牲的战友扫墓。挂了老赵的电话，我带上办公室老郭和司机小韦马上出发。我们以前从没去过靖西，连路怎么走都不知道，还好小韦是个机灵鬼，接到任务以后早早就把行程规划好了，计算了时间和时速，那时从北海到到靖西还没有全程通高速，小韦说："公路限速很厉害，怎么办？”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管他娘的限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能开多快开多快，超速算我的。" 越野车一路狂奔，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靖西。

        靖西是边境线上广西的一座山清水秀的小城，有小桂林之称。与邻国山水相连，战前两国边境地区的边民还互有通婚。 战争对两国边民而言无疑是最刻骨铭心的。我有个同事老家就在靖西与邻国交界的村庄，他曾跟我这么说：1979年到1989年两国的战事一直烙在我心里。我的童年是伴随着边境的战事走过来的，在我的记忆里，山头上尖利的警报声响起的时候就是往防空洞里钻的时候，听大人们议论得最多的事就是哪条村又有人被对面打过来的炮弹炸死，牛被炸死，房被炸烂等等，每天生活在恐惧里，生怕哪一天被邻国的炮弹打中，那种恐惧，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得到的。1984年的一天上午，我爷爷在老家对面山坡上种田，忽然不知道从对面的哪个方向打来一枚炮弹，落在离爷爷30多米的凤尾竹林中爆炸，巨响过后爷爷连滚带爬跑回家中，三天三夜惊魂不定不敢出门，此后爷爷每每聊到这事的时候还一脸的恐惧.....炮战那时，我父亲是边境上离龙邦10公里远35kV吕平变电站的站长。86年那年的一天夜里，吕平村来了一个加农炮营，部队就驻扎在变电站的周围。天亮的时候，早起的我看到稻田里有二十多门披着迷彩伪装的大炮，长长的炮管指向远处邻国的方向。后来这个炮营还征用了变电站几间杂物间作为住处，连续住了两年。那两年向临国发射了好多次炮弹，每一次都惊天动地，随后邻消停了许多，到1989年战事就停息了，再后来，这个炮营的黄营长转业到了我们系统的另一个兄弟单位。

       在县城的小馆子里，我们和老赵一行汇合，老赵一一介绍：梁黑子，原高炮团副团长，徐胖子，原某通信营教导员......他们都先后在广西边境服役，重返故地，他们在追寻、在缅怀，在伤感，他们想起了牺牲的战友想起了欧阳小雄烈士。

          一九七八年十月，老赵随部队开赴靖西，编入东线我军北集团的军前指，担负前方军邮和通信设备抢修工作，次年二月十六日，我军多支侦察大队利用夜暗潜入了敌国，十七日早五时四十分，山摇地震的炮火准备开始，大部队按各自的佯攻或穿插任务推进，无线电静默转入开通，各部队的动向位置，战况，后勤保障信息不时传来，老赵在隆隆的炮声中穿梭在电台和指挥部之间。

        与此同时，在靖西龙邦方向，老赵的发小欧阳小雄连长正带着他的步兵368团2营6连向敌八姑岭核心阵地发动进攻。八姑岭距离龙邦我国边境约3公里，海拔800余米，东西走向，由主峰和8个高地组成，长约1000米。高地多为土山，西侧就是中国通向茶灵和高平的公路。6连负责攻占八姑岭14号高地，因地形不利，仰攻3次未果，敌火力密集，6连伤亡较大，整个一上午，6连未能拿下14号高地。首战失利，部队被迫撤出，欧阳小雄为此背了处分。

        佯攻部队的任务就是反复出击，吸引敌人的火力，干扰敌方对我军的主攻方向的判断，策应主攻部队进攻。  2月26日，6连再次奉命进攻八姑岭。背了处分的欧阳小雄并没有垂头丧气，他和战友们冷静地分析了敌情，根据敌人居高临下、作战顽强的特点，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避其锋芒，放弃正面强攻，迂回到敌人侧翼发起突袭，胜利占领了高地。

        2月27日拂晓，欧阳小雄带领连指挥所转移时，遭遇敌炮火袭击，一发六零炮弹在他身旁爆炸，欧阳小雄连长壮烈殉国，留给亲人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一定能胜利！请等着我们凯旋归来。

        他留给亲人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一定能胜利！请等着我们凯旋归来。 

        数十年过去了，欧阳小雄父母家里温馨亮堂，桌面上摆放着他的瓷质军装照：鲜红的五角星和红领章，草绿色的军装，年轻英俊坚毅的脸。照片前面摆放着各种各样新鲜的水果，旁边放着两束精致的鲜花，就像孩子还在家里一样。

       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军人，母亲在东莞高坊参加东江纵队进行抗日活动，抗战结束后随部队转移到山东。

       舔犊情深，谁不爱自己的孩子？谁不喜欢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一边看这这张照片，一边心里在隐隐作痛。 在父母的心里，儿子永远定格在25岁。

        1979年，步兵368团2营6连驻防在靖西县城附近的天富屯，他们以驻地为家乡，和壮族村民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天富屯的乡亲没有忘记欧阳小雄和6连，没有忘记从战士到连长6连牺牲的31名子弟兵。欧阳小雄的家人和6连的战友也没有忘记天富屯，没有忘记欧阳小雄当年想改善天富屯壮族村民文体生活的心愿。小雄家人和战友等共同捐资，为天富屯修建了篮球场。

        战前欧阳小雄和177医院的女朋友刚刚确定了恋爱关系，战争就爆发了，6连随即开赴前线。没想到战争开始的第十天小雄就殉国了。

        我在网上查找资料的时候，看到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大概是拍摄于1979年，那时候的烈士墓还比较简陋，烈士的墓碑是一块木牌，一个女兵站在墓前，双手捧着无檐军帽，紧紧地捂着眼睛，耸动着肩膀，无助而悲伤。

        第二张照片已经有点褪色，应该拍摄在上个世纪的90年代，烈士的墓碑已经换成了石头雕刻的，上面嵌有小雄的彩色军装照，还是同一个人，便装，双目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跪姿行军礼……

       很多年后，小雄的女朋友结婚了，丈夫是欧阳小雄的亲戚也是军人，他们生活得很不错。婚后她常和丈夫一起去祭祀小雄。

        想起长眠在边境的的战友，老赵心情难以平复，他挥笔写下：

    《我的好兄弟好战友》

    我的好兄弟我的好战友

    我们生于新中国的喷薄晨曦

    我们与共和国一起成长

    我们有了视觉

    着到的是军装的绿和军旗的红

    我们有了听觉

    听到的是军号嘹亮和军歌雄壮

    我们在军营长大

    十五岁穿上绿色军装

    我们冬练三九

    我们夏练三伏

    我们围海造田

    我们抗美援越

    我们吃尽军人的艰苦

    我们享尽军人的荣耀

    在自卫还击的战场

    在攻打制高点时

    在穿插的路上

    在阵地对决的战斗

    在运送粮食和弹药途中

    在连炸三个地堡后

    你们的名字

    刻在共和国的烈士纪念碑上

    你们是军队之魂

    你们身披祖国的热土

    你们是共和国的烈士

    来！我的好兄弟好战友

    在你的墓前

    让我们一起再抽口烟

    让我们一起再喝口酒

    让我们一起再说会话

    我不会让你孤独

    我永远与你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