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扮演首届杨凌小麦文化节活动的“农神后稷”,到从主持人手里接过镰刀,走进金灿灿的麦田里,迎着火热的太阳,挥汗如雨割小麦的刹那,我穿越了那遥远而又记忆深深的收麦季节。
1958年开始的农村人民公社化运动,让千百年来的一直在自己家里做饭吃的习惯,受到了彻底的清理。我们村上开始了食堂化,一天三顿,排队吃饭成了那个年代一道回味的风景。由于粮食紧缺,食堂的饭菜没有办法满足亲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劳作导致的饥饿感。没有几年,食堂就解散了。我们家和村上的人们一样,都分得了自留地。这对于当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也很奇怪,生产队里的麦子不管怎么投入水肥,每年的产量总是比自留地里的产量差很多。后来才知道,这是“大锅饭”和“责任田”经营模式造成的差别。
播种小麦后,由于靠天吃饭,父亲总是操心地里的肥料和墒情。常言说的好:“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入冬前,用土肥把麦子覆盖一边,保证小麦越冬,为来年麦子起身积累营养。特别是冬天的一场大雪,铺天盖地,把小麦压得严严实实,这时的父亲总会在饭后对我们说,今年丰收没有嘛哒咧,我娃就能吃白面,不饿肚子咧。
随着“算黄算割”清脆的鸟叫声,父亲总是要带上我三天两头的往地里跑,瞧瞧颗粒饱满程度,看到高兴时,就会掏出烟锅吧嗒吧嗒抽起来,一圈圈烟,随着风的方向,飘向空旷的田野。偶尔,会把一个麦穗摘下来,放在手心慢慢的揉开,一颗一颗数起来,然后,会如家珍般的包在手巾里拿回家。过去,父亲给地主“拉长工”,一年到头只能换回几石粮食供养爷爷奶奶们吃饭,这可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己家的小麦,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开镰割麦是全家人的大事情,父亲和哥哥分头早早起来磨好镰刃,母亲已经煮好一天要吃的麦仁饭和馒头,姐姐提着开水,我拿着磨石和磨镰水,开始一天的收割。父亲把麦子划成了几个大块,嚓嚓嚓的镰刀声,随着一行行麦子的倒下,捆绑,站立,不到一天功夫,2亩多地就割完了,为了不浪费一粒粮食,再用耙耙像梳辫子一样,把散落在地上的麦子楼回来。母亲带着姐姐和我,还要把地里的麦穗齐齐拾一遍,检查地里没有一粒麦穗,然后就用架子车小心翼翼的运回到碾打场上。
如果遇到阴天,就要把麦子堆起来,防止天雨造成损失。记得有一年,由于一连下起了十多天的淋雨,加上防雨设施跟不上,硬是看着收回来的麦子眼巴巴的成了“芽麦”。坚强的父亲哽咽的涕不成声。他心里知道,家人们又要勒紧裤带生活了。就是在那年,被逼无奈,父亲和哥哥带着母亲织的布,去北山换回玉米,填补一年的粮食。
天气晴朗就是碾场的好时间。由于工作量大,人手不够,就会请来亲戚和邻居帮忙。那时候的帮忙是互相的,是没有费用的。先是摊场,把麦一捆捆解开来,围绕麦场一圈一圈的摊开,摊成圆形或者正方形,麦穗朝着场中心。让太阳照射一个多小时,增加麦穗的脱离速度。哥哥从饲养室里牵来两头彪悍的牛,烈日下,牛吃力的拉动着碌碡,由外及里反复碾场,父亲心疼牛,怕牛中暑,拿来鸡蛋清给牛吃,还买来黄鳝喂牛,为牛防暑降温,保证完成碾场任务。这个时候牛就显得格外重要,连大小便都受到保护,一看见牛尾巴翘起,父亲就喊我,快把笊篱拿来接牛粪。第一遍碾场后,在树下休息的妈妈和姐姐,就开始起场了,大家把麦草用木杈先一堆一堆暂时收起来,然后用撒子,把短小的麦秸收拾干净,碾后的麦子堆积起来,放在场中间,把堆起来的麦秸开始第二遍碾场。这样是为了颗粒归仓,不浪费粮食。
借助风力把含有麦糠等杂物的麦子使其麦粒和杂物分开,就是扬场,这个时候的风是最重要的期待,由于当时没有风扇,扬麦只能“靠风使舵”了。关中的夏季,一般到了晚上十点左右,才会有风吹来。所以,等候风神如期到来也是农家人的期盼。为了不失时机,有时候,父亲和哥哥都会睡在麦场上,不是睡在口袋上,就是睡在麦草上。父亲不时起来,用木锨把麦糠向天空顺风使劲扬起,试试风速是不是可以扬场。在确定风向后,叫醒全家人,抓紧时机扬麦,扬麦是一个技术含量大的活路,不光有劲,而且要掌握风向,然后抛向空中时还要不时的折行,把麦粒和杂物的接壤处用扫帚左右挪动,一边是干干净净的小麦,一边就是麦糠和其他杂物。据说扬场这项技术,没有几年的实践经验,是不可能掌握的。
扬场结束后,成品小麦就地堆成山包一样,准备第二天晾晒。晒麦是收麦的最后一道手续了。艳阳高照,全家人望着丰收的喜悦,母亲准备中午的绿豆汤喝,然后就为中午饭忙碌。为了庆祝好收成,每年晒麦都会炸油坨坨吃,做好吃的蘸水面。因为,天气热,干了一上午活,把煮好的面放进凉好的开水里,再捞到汤碗里,吃起来既不烧,又爽口,还节省时间,是庄稼人夏天最爱吃的饭。
晒麦前用扫帚把场地细细发发的扫两边,然后把麦用推耙均匀的分布在场上。这时候,我就成了晒麦场上的主力军,一是驱赶各种鸟儿前来偷吃麦子,二是定时搅动麦子,使其反复多次受到太阳照射,晾干水分。等到下午5
点左右,父亲用牙齿咬麦子,只要听到“咯嘣”的清脆声,收麦就开始了。通过扬麦,筛麦,用簸箕簸麦,麦子就会干干净净,然后就装进口袋,运往家里的楼上,装进麦包,供家人全年食用。
穿越半个世纪的麦收季节,感觉并不遥远,记忆犹新,仿佛就在眼前,一直根植在我的大脑里。历史悠久的农耕文化,经过多少代“后稷”和农人的不断弘扬、创新,现代化的劳动工具日新月异,把我们的后代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努力解放出来,先进的作务技术给小麦文化带来了崭新的内涵和外延,不断演绎着农耕文化,推动着农业现代化的飞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