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是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创作的第一部中篇小说,也是他唯美主义代表之作,从1934年起以短篇的形式,分别以《暮景的镜》、《白昼的镜》等题名,断断续续地发表在《文艺春秋》、《改造》等杂志上,相互之间并没有紧密相连的情节,直至全部完成并经认真修改后,才冠名《雪国》于1948年汇集出版单行本。川端康成也凭借着《雪国》、《古都》、《千只鹤》三部代表作获得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
《雪国》讲述的是来自东京的中年男子岛村与雪国艺伎驹子和叶子三人的感情,以及岛村与驹子命中注定要失败的爱情,小说中重复出现的“徒劳”二字传递着川端康成人生无常、如此而已的感伤情调和颓废美学。
虚无的与鲜活的
岛村,一个东京来的富有的中年男人。他坐食祖产,终日无所事事,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以至于变得玩世不恭。他致力于研究西洋舞蹈,却不看活灵活现、生动美妙的表演,而是欣赏“根据西方的文字和照片所虚幻出来的舞蹈,就如同迷恋一位不曾见过面的女人一样",是一个耽于遐想、无所用心,看周围世界像看西洋镜的总是虚无漂浮的人。
驹子,一个雪国乡下的美丽女孩。她曾在东京当过陪酒侍女,后来住到三弦师傅家里学艺,为了给师傅的儿子治病而去做了艺伎。驹子虽然生活艰苦坎坷,却竭力追求着生活之美:她的旧衣柜是用木纹很漂亮的桐木做的、朱漆针线盒也富丽堂皇;她从十五六岁起就天天写日记,记下自己的感想;看过什么小说,也都要做笔记,她虽在偏远的山村里,也奋发苦练三弦琴,无人指点只是照着曲谱演奏也十分见功夫。
来自东京的无所事事的男人,来自雪国乡下的努力生活的陪酒女,两个看似没有交集的人就这样在雪国的冬天相遇了。两人初见时驹子身上带着让人着迷的矛盾气息,她虽当过陪酒女,但让人感觉异常地洁净,虽不是艺伎却也露出风尘女子不露行迹的样子。岛村虽自称天涯倦旅的游子,不愿与女人纠缠,甚至对人都有不切实际的看法,但仍然对驹子的出现感到惊异和欣慰。驹子被折叠起来很久没有动用过的生命力在遇到岛村之后猛然唤醒。几年来精神上的孤寂,无法排遣的哀愁,使她渴望有个知音,寻求两心相契的爱情。岛村以近乎友情的感情与驹子交谈,而鲜活的、有血有肉的驹子,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岛村。于是驹子旺盛的生命本能在向这世界呐喊咆哮,旅馆中醉酒的她高声喊岛村名字时,已全然是赤诚地呼喊心上人的模样了,而岛村却只是自己感叹:“这个女人竟然迷恋上我了,也真是可怜”。
驹子的出现,是给过岛村一点光和热的。她个带来的岛村的冲击仅仅使之动摇,却没有到颠覆的程度。当《劝进帐》曲终,当驹子离开他的怀抱,岛村重新回到他所习惯的虚无世界中来,他又感到驹子对自己的迷恋是多么的可悲。他感到对驹子的依恋,就像对山峦的憧憬这种相思之情一样,如同一个梦境。即使驹子为他带来一点鲜活的生命力,他仍然把爱情看作是一种美的徒劳,精神上无法排解的空虚感。于是多情鲜活的风尘女子爱上一个薄情虚无的男人,注定是徒劳一场。
都是一场徒劳
作者似乎在借岛村之口表达者自己的人生观:无论是叶子爱上行男,如飞在向晚的波浪之间的萤火虫一般短促,似车窗外寒山上的野火一般一闪即逝;还是驹子做艺伎尽一个未婚妻的责任为行男治病,如盲目趋向火光的飞蛾般爱上岛村,都是“纯属徒劳”。驹子向岛村袒露自己的生活与经历时,岛村便不断重复着“徒劳”二字,这是他人生的总结,也是两人关系的注脚。而岛村眼里的徒劳,正是驹子生命的意义。
驹子以自然为对象,练就一手钮镕有力的拨弦,她那份孤独遏抑住内心的哀愁,孕育出一股野性的力。仅凭仙谱来练习复杂的曲子,并能不看谱子弹拨自如,非有顽强的意志,经年累月的努力不可。为了给师傅的儿子行男治病,她不惜牺牲自己,做了艺伎。这在她,自是“正正经经的事”,是错不了的。而驹子的这种刻苦自励在岛村眼里,无疑是“一种虚无的徒劳",同时也哀怜她作这种可望不可即的僮憬。但对驹子自己来说,那正是生存价值之所在,是她顽强求生的象征。岛村了解驹子的一切,可是驹子却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岛村。在这样极度不对等的关系中,驹子付出的一切都是徒劳。岛村对爱他的驹子,也像对待西洋舞蹈那样,缺少真情实意。以他这种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当然无法理解驹子对生活的憧憬和对爱情的追求,在他,一切都归"徒劳",大可不必去追求什么,认真做点什么,是完全否定创造生存价值的。
岛村第二次来到雪国前,他是连信都不写,人也不来,连本舞蹈书都没有如约寄来,即便这样驹子也没有责怪与埋怨。当他终于姗姗而来时,驹子向他倾注了所有的真情,整个身心都对他感到依恋:她只要应招来旅馆,就一定要来岛村的房间,就连岛村的车路过家门,她都要会断定那是岛村并追出来,陪酒时也要呆在岛村房间里对镜匀脸,与他讲日常琐事。而驹子表达的浓浓爱意,岛村身在其中,却将自己置之事外,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春梦。“只有真心去爱一个人的,只有女人才能做到。”驹子的话成为谶语,她不幸所遇非人,爱的竟是这样一个自私而冷漠的人。明知岛村簿情,终身依然会无所依托,但她仍像千百年来一切痴情女子一样,倾泻自己的感情而并不施恩图报,真应了岛村的话,她的爱是徒劳的。
岛村最大的悲哀在于自己太了解自己,把徒劳两个字看得太清楚,于是生生地把自己从驹子的爱意中拔离出来,图得一时的解脱,却也使自己的生命惨薄无力。所以他明知道驹子对他的爱和寄托完全是一种虚妄的东西,他还是对此欣然接受了,并且精确地选择一个时间离开。诚然,驹子用女子特有的激情爱着岛村,她的爱构筑在她的希望之上,她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徒劳的,只要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希望她就会竭尽全力。然而她将获救的希望寄托在了一个根本没有自救能力的男人身上,“驹姐姐人很好,就是太可怜了,请你好好待她吧”“可是,我也无能为力啊”叶子并不是为自己疯狂而是她看清了驹子无望的爱情和自己无望的人生,知道岛村的回答,她只是做最后的努力,在死亡只前再尽力挣扎一下而已。驹子向往都会之情,在岛村的退缩和推脱中已冷如死灰,成为一场天真的幻梦。她这种单纯的徒劳之感,比起都市里落魄者的傲岸不平来得更为强烈。当她彻底绝望时,纵然没有流露出寂寞的神情,但她还是疑惑又绝望地说:“我真弄不懂,东京人太复杂了。是不是周围乱糟糟的,便对什么都不以为意了呢?”
在川端的描写中,叶子可以被看作是驹子纯净又莫测的一面,叶子从火灾现场坠楼死亡完全是一种宿命,代表着从前的那个驹子完整地死去了,岛村和驹子的爱情也走到尽头。岛村彻底离去后,驹子将像任何一个普通的艺伎一样年华老去,在雪国这样的地方忘却对东京的渴望和对爱情的幻想。《诗经·氓》中有这样一句“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驹子便是这样,明知“不可脱”,但还是勇敢地爱了,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版本信息:出版社:桂林—漓江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年10月
译者:高慧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