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史话·第二辑(314)晋齐鞍之战其四:郤克的无理要求

韩厥让人把齐顷公一行人围了起来,自己下车捧着酒杯和玉器,献给冒充齐顷公的逢丑父,并跪下叩头说道:“寡君受鲁、卫的请求来齐国,并且不允许我们长期逗留。下臣不幸身在军旅,不能逃避责任,只能在战场上尽力而为,免得有辱两国君主的使命,并无意为难君长,还请君体谅。”

逢丑父正襟危坐,听了韩厥的话知道他不认识齐顷公,就装模作样对韩厥说了一番外交辞令。逢丑父也是假装镇静,内心里却焦急如焚,毕竟国君就在这里,一旦被晋人识破了终究还是会辱没君威,便暗中思忖对策。

在路过华泉时,逢丑父计上心来,他假装口渴了,让齐顷公假扮的车右下车去为他打水。齐顷公假装恭顺地去往华泉打水,但是因为晋人看管太严,没能逃脱,只能打了水回来。逢丑父一看这不行啊,他接过水看了一眼之后,一把丢在了地上,没好气地说:“这么浑的水你让我怎么喝!”齐顷公就又去,这次他才总算找到机会跑掉了。

韩厥带着假的齐顷公得胜回营,郤克听说之后大喜,心想你老小子总算落到我手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可是出门之后却发现不对,这不是齐国君主啊?你谁啊?逢丑父如实以告,郤克大怒要杀掉他。逢丑父于是大呼:“恐怕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为国君受难的人了,就让人们时刻都铭记着我的教训吧!”

郤克听了之后似乎又突然清醒了过来,赶紧命人收手,还说:“一个人用死来保全自己的君主,我要杀了他我岂不成王八蛋了,我还偏不让你如意。就留你一条性命,以你的事迹来勉励勤勉事君的人吧。”

这是出自于左传的记载,《公羊传》的记载却截然不同,还是逢丑父被送到郤克面前被郤克揭穿后,郤克问道:“欺三军者其法奈何?”众人齐声道:“法斮!”意思就是当斩,因此代君任患的齐国公民逢丑父就被晋人以晋国法令砍了头。

这一点点的差异好像也没什么问题,逢丑父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小角色,他的生死对于读整个春秋历史大略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然而就是这么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到了后来竟然也成了一桩公案,围绕着逢丑父到底该不该杀,儒家学界曾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关于这个问题,实在是牵涉甚广,就不继续延展了,咱们再回过头来看看齐顷公的表现。

齐顷公借打水的借口逃走之后,被齐国将士发现,郑周父驾车把他送回了大营。这时正面战场的对决已经告一段落了,晋齐两军在经过一天的追逐奔跑之后也都疲累回营了。齐顷公在大营中稍作休整,想起逢丑父的感人事迹,顿时泪如雨下。周围的人一看这是怎么了,一番询问之后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那我们就回去救出逢丑父吧。

齐顷公说也好,于是他就带了不少的人马,直奔晋军营垒。在众人的簇拥护卫之下,他三进三出晋军大营都毫发无损。倒不是说他有多勇猛,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齐国国君,身为国君为了臣子不惜犯险,这该有多感人啊!所以都不想伤害他。不仅晋国、卫国这些中原国家,就连受中原文化熏陶浸染日久的狄人也都很认同这个观念。因此当齐顷公闯过狄人营地的时候,狄人不仅不伤害他,为了防备别人误伤,他们还自发地组织起来,用戈和盾为齐军打造了两堵护墙。齐军在这两堵护墙围成的高速公路中穿行,虽然没有能救出逢丑父,但到底也都完好无损。

战败后的齐顷公带兵从徐关(淄博)进入临淄,殿后的齐军则从丘舆(青州市)过关,退守马陉以诱导晋军。回国后的齐顷公派了宾媚人带着玉磐和礼器到晋军中去,请求割地求和。可是郤克偏不答应,他大概是又想起了当年萧桐叔子羞辱自己的往事,于是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要求齐国将萧桐叔子送往晋国做人质,二是齐国要将田陇的方向全都改成东西向的,也就是“尽东其亩”。

这两个条件都很苛刻而且蛮不讲理,让萧桐叔子入质晋国无非是想要羞辱他,以报郤克当年的私仇。可不论萧桐叔子与你郤克之间有什么恩怨,她毕竟是国君的母亲,关系国本兹事体大,齐国人自然不肯答应。宾媚人就回答说:“萧桐叔子是寡君的母亲,从一定意义上讲,诸侯皆为兄弟,齐君的母亲也就是晋君的母亲。郤子在诸侯中发号施令,却要用其母亲做人质来获取信任,将来若要行使王命,又当如何处理呢?即便是退一步讲,您这也是要陷寡君于不孝的境地啊!难道晋国号令诸侯,就是要违背公序良俗的吗?”

至于“尽东其亩”,郤克也是发泄一时的怨气,让齐国将田垄改为东西向,理想状况下可以让晋国的战车顺着田垄的方向,随时进出齐国,然而这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齐国使者也据理力争:“先王对天下的土地因地制宜地进行划分,无论是东西走向还是南北走向,都是按照山川地理的走向确定田垄的方向的,以确保获得好的收成。现在您不顾山川形势,只管自己兵车进出有利,恐怕不是先王的政令吧?四王五伯之所以能够统一天下安抚诸侯,靠的是树立德行惠泽诸侯。而您现在废弃先王政令,只为满足自己无止境的欲望,又如何担当得起天下霸主的重任?”

说了这些之后,宾媚人进一步表态说:“贵军不远千里来到敝邑,我军虽然不够勇猛但也都奋勇出战。因为贵国君主的威严,我军战败服输。如果您能够赐福于齐国,不灭亡我们的国家,让两国保持长期友好的往来,把先君的土地和宝器赠与诸位我们也心甘情愿。倘若您不肯罢休,我们也只能收集残兵,背靠临淄与贵军决一死战了。”

这时鲁卫两国的统帅,也害怕郤克不肯答应齐国议和的请求,都纷纷过来劝说:“齐国伤亡的人都是他们国君亲近的人,您再这么强硬下去,对于晋国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可齐国就要怨恨我们了。现在您拿到了齐国送来的宝物,我们收复了被齐国夺取的土地,已经是皆大欢喜的事儿了,咱们还是见好就收吧,也不一定非要让齐国大出血才行啊。”

郤克听了宾媚人的辩解,又看到鲁卫两国急得团团转,便也不再强求,就让宾媚人带话给齐顷公说:“我们是受了鲁、卫之邀才带兵前来的,既然事情已经得到圆满的解决,也就可以回去向寡君复命了。”两军就在临淄城外不远的爰娄签订了和平协议,齐国许诺退还自己所侵占鲁卫的土地,新继位的鲁成公为了表示感谢,对晋军上下都进行了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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