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是一个动态变化的系统,当一个家庭成员出现症状时,其他成员一定会对症状有所反应,从而引起整个系统的压力。如果家庭系统的病理机制没有改变,这些症状就可能会在不同成员身上发生转移。
林娜和丈夫经历了3年的恋爱,去年元旦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们是研究生同学,毕业后一起来到上海,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为了将来美好的生活,发誓要一辈子打拼。他们没有房和车,有着对彼此的爱和对未来的憧憬。半年后,林娜的梦想逐渐破灭,工作不顺,房价居高不下,美好的生活似乎遥不可及。林娜抑郁了,她觉得无望无助,没有半点动力,一回到租住的房子里就满是压抑委屈,冲丈夫发火,摔东西,甚至想到了自杀。
林娜的丈夫是个充满激情的小伙子,事业蒸蒸日上,薪水节节攀升,除了忙碌的工作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哄林娜开心,每天给林娜准备“一碗鸡汤”:“幸福生活贵在坚持”“我们的未来一定会更美好”。林娜逐渐厌倦了,情绪越来越糟,她觉得丈夫畅想的未来都是虚无的狂想。
丈夫为林娜预约了心理咨询。林娜的抑郁很有特点,她在单位可以微笑面对任何人,甚至感觉不到情绪低落,只要一下班,她的抑郁就来了。似乎这个抑郁是为丈夫准备的。我问这对小夫妻:“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的小家庭需要这个抑郁呢?”他们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林娜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需要抑郁,但是我在思考,如果我和他一样像打了鸡血似的奋斗,我们就不像夫妻了,感觉更像‘合伙人’。”很显然,抑郁可能成了林娜应对家庭生命周期发展的策略。他们处在从个体进入新家庭的生命周期中,原生家庭的系统规则会在这个新家庭中相互作用,逐渐磨合,产生新的规则。在这个过程中,冲突和妥协就成了新家庭的主题。
随着林娜的抑郁一天天好转,她的工作有了起色,职位得到了晋升,似乎这个小家庭在平稳度过这个艰难的阶段。但是,我观察到,当林娜的抑郁好转时,丈夫似乎有些不安。我问林娜:“有没有可能你的抑郁好了,你老公会变得不开心?”林娜笑着说:“他会觉得自己没有价值,因为我不再需要他的那些鸡汤了。”在那次咨询后,这对小夫妻就没有再来。
半年后,林娜预约了咨询。她说:“我这次是为我老公预约的,他现在情绪很糟糕,像只被斗败的公鸡,整天垂头丧气,抱怨不断。”
这不就是一年前的林娜吗?我好奇地问林娜的丈夫:“你们家的‘病’好像会转移,这次你是怎么把坏情绪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呢?”林娜丈夫叹了一口气:“你上次说我妻子抑郁好了,我是不是有些不开心,我当时很惊讶。但是回去后我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好像她的病好了,我会有更大的压力。”
其实,早在20世纪50年代,精神病学家就发现了一个令人迷惑的现象。当病人开始好转的时候,家庭中其他成员可能会变糟,就好像这个家庭需要一个有症状的人一样。家庭治疗先驱唐·杰克逊(Don Jackson)曾经治疗过一个患抑郁症的女性,当她开始好转时,她的丈夫却抱怨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当她的情况继续改善时,丈夫失业了。最后,这位女性完全好了,她的丈夫却自杀了。
在这样的家庭互动中,就像玩捉迷藏的游戏,谁生病不重要,只要有人扮演这个角色就可以,这种现象被称为“病情转移”(shifting disturbance)。更为常见的病情转移发生在家庭中的孩子身上,他们常常被标签化为“有问题的孩子”。
家庭治疗大师米纽庆曾遇到过一个典型的病情转移案例。一个有着奇怪行为的年轻人因试图抓瞎自己的眼睛而多次住院,这个年轻人在医院表现正常,可是只要回家就会有自残行为。后来得知,这个年轻人与母亲的关系非常紧密,父亲是个病态的赌徒,经常无故消失,最长达7年。当父亲神秘地归来时,儿子开始有了奇怪的自残行为。
米纽庆在治疗中对年轻人的父母说:“他在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告诉你们,他愿意被看成一个孩子,在医院他23岁,回到家,他就变成了6岁。”米纽庆又对这个年轻人说:“你为了母亲抓伤自己的眼睛,于是她就有担心的事情了。你是个好孩子,好到要为父母牺牲自己。”
这个个案说明,父母有时候会用孩子作为缓冲器,去保护他们自己不能处理的亲密关系,孩子又无奈地接受了这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