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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裹挟历史,带给无数人以流年的遗憾。参天的古树的斑驳而又沧桑的纹理,触摸上去粗糙的浠沥沥的摩擦声,都常常带着时间磨损出的回忆,在脑海中似闪过幻灯片般的播放着;木房子的每一根房梁和看似光滑实则密布着细纹的房柱子,无一例外地将光阴的箭矢射向观察者的心灵深处,带来足以震撼灵魂的饱满且真实的感伤。
这种裹挟着历史的时间,其存在最浓厚的地点,莫过于经历一分一秒洗礼过后的书本以及其中弥漫着的拂晓的文字。遨游期间,用指尖去触碰时代的禁忌,将那些代代传承下来的火光经由指尖传递到心脏,再经由血管直通进大脑,随后流遍全身。去享受,享受精神的丰腴;去苦痛,苦痛无能为力的悲哀!
漫游之时,我遇见了一位先生,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长衫,留着两寸来长的头发,消瘦的脸庞上挂着大大的胡子。我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那独特的气息似乎在冥冥之中吸引着我,领着我一步步向他靠拢。他那单薄的身体中所散发出的能量是那样的温暖祥和,他的眼神如炬火般,凝视着未来的方向,透着说不出的威严。因此,我称他为炬火先生。
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经来到炬火先生的身旁,他用那厚重的手掌一把将我拉住,然后纵身一跃,冲破书海,从天空坠落,如划破穹顶的流星,坠入漆黑的大地。只是那下落所形成的坑洞,是金色的,一股热风从我的脸颊拂过。嗯,对的,我们重新回到了现实。
一眼望去,无数的小剧场在眼前浮现,似乎是在明国,又似乎是在现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忽地传来。我眯着眼睛,细细去辨认,想要看清楚剧场中的人和物。越是接近他们,心中的空虚感就越是猛烈。四周的空气也似乎越发地稀薄起来。
脑袋有些发昏了,好在眼前的景物终于能够看清,四周的声音也开始无比清晰起来:
“对不起,老板!我一定可以改好!请一定不要开除我!”
“小刘啊,不是我要难为你,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大学生多得是,你一个专科文凭,却要给你开六千的工资。是,你已经在这里干了快八年了,但是大学生能力强,又便宜,只能开除你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签了这份离职申请书,你就可以走了,不要让我为难。”
“可这不是我主动辞职的,我这种情况不是有赔偿金的吗?”
“公司养了你这么久,还想要赔偿金?做梦!”
“那只能走劳动仲裁了!”
“呵,谁怕你,爱告告呗。反正公司的人事部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眼神有些涣散的年轻人从一扇玻璃门里走了出来。他的眼底填满了愤怒,可目光中多的更是无奈和悲哀。白色的头发零星地点缀在他不多的黑色头发里,给予了他不合年龄的沧桑。
“叮铃铃——”男人从裤兜里拿出一部保护壳有些发黄的手机,整理整理了一下精神,勉强镇定地将电话接通。
“老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我在公司加班呢。”
“这么晚了还加班吗?你辛苦了,老公。”
“不辛苦,为了你和妮妮,这一切都值当的。”
“唉,都怪我最近的服装店经营越来越困难,大家似乎都一下子变得很穷似的,几乎不怎么线下消费了。”
“也正常,这个时代,大家都在消费降级,能活着就不错了。”
“是呀。大家都不容易。对了,这个月的房贷该还了,车贷也快到期了,还有妮妮的补课费……”
“嗯,我知道了,等这个月工资下来一块交了。”
“要不咱把当初你给我的三十万彩礼拿回来吧。放在我爸妈手里都让我那两个哥哥拿去用了。”
“……”
挂断电话,男人有些有气无力。他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眼前的画面开始渐渐闪烁,那个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稍显憔悴的女性。她似乎在照镜子,两只手缓缓将上衣撩起,在我的视线里,赫然出现一条长长的疤痕。女人的眼神越发暗淡了,在轻轻抚摸完那一道长疤之后,似乎是接受了现实,缓缓将撩起的衣服放下。
“哇哇哇——”女人身旁的房间里传来孩子啼哭的声音,她想要装作听不见,可眼中的慈爱又让她投了降,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向身旁的屋子走去。
传来婴儿啼哭的房子看上去粉扑扑的,里面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相互紧挨着。床头挂着她和一个男人的照片,似乎是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眼神是那么的活泼,那样的幸福。大床旁边是一张书桌,上面布满了稿纸和密密麻麻的黑漆漆的文字,似乎是一部小说,但又似乎并没有完成,垃圾桶里全是揉成团的同样布满黑漆漆文字的稿纸。
女人再一次掀开自己的上衣,将乳头放进小婴儿的嘴巴里。那孩子贪婪地吸吮着母亲的乳头,忘记了哭泣。
房间外突然传来砰的关门声,女人先是一惊,然后归于平静。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将公文包随手丢在客厅的沙发上,困难地将领口解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老公?”女人轻声喊道。
“嗯。”那个男人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哼出个字来,然后便没了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女人看着熟睡的孩子,轻轻将他放回小床上,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给他盖上一床小被子后,静悄悄地离开了那房间,将灯关上,并带上了房间门。
“盆子!”男人突然大嚷一声,给女人吓了一激灵。不过很快,一个塑料盆就出现在男人的面前,铺天盖地的酒气一下子弥漫进整个屋子,伴随着哇哇的呕吐声,大量的饭菜混杂着酒精一泻而出……
“喝点蜂蜜水吧。”女人将一杯温热的泛着淡淡微黄的水端给这个被她称作老公的男人,一脸担忧。
“谢谢老婆,我没事。今天又来了一个重要的客户,不喝酒就拿不到赞助。”
“嗯。”女人只是轻叹一声,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因为生孩子的事情,我被公司降职了。说是我不在的期间,有一个女生横插了一脚,似乎是某个领导的亲戚……”
“唉,知道了。等这边的赞助搞定了,你就不用上班了,专心在家照顾孩子吧。”
“可上次?”
“这次一定没有问题的……”
……
“导师,这篇论文怎么没有我的名字,明明实验数据是我找的,实验也是我做的。”
唉?似乎又换了场景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个苍老的声音便匆匆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张啊。你是个识大局的孩子。你师母她,需要评一个职称,正好差一篇相关的论文。这篇的第一作者你就让给她,当是老师欠你个人情了。”
“可是导师,没这篇论文我今年又不能毕业了。”
“唉呀,反正你还能再留校两年,我一手栽培你,就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和我一起搞科研。年轻人,不要这么追名逐利,要懂得沉淀,科研嘛,就是要抛开功利心的,不然怎么做得好科研?放心放心,你的毕业证我已经给你提前拿到了,只要你好好和我干,毕业和顶刊都不是问题。”
“我……”
……
“李导,李导,听说您有个学生跳楼了。”
“啊?怎么会这样?”
“听说是今年又没能毕业。”
“唉,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苦也吃不了,不像我们那个时候……”
……
“真的,先生!我不想再看这些了。这些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我的老师,小学也好,初中也好,高中也好,都说过,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的!炬火先生,现在已经不是您的那个时候了,我们的时代是光明的!先生!”
炬火先生握着我的那只手似乎更紧了一些,不管我如何去呼唤去哀求,他就像是没有听进去一般,紧紧地握着我。但我似乎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先生眼眸中无尽的慈爱。那慈爱似乎又不那么纯粹,其中的无奈和悲痛使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亘古不变的眼神,从明国一直看到了现在,又回头看向过往。
眼前的剧场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扑哧哧一个劲向我砸来,轰隆隆地在脑海中炸开,像射向九天的烟花,将漆黑的天空映地光彩,但无论如何光彩,都改变不了漆黑的事实……
“孩子们,今天上面有领导来检查,这是你们今天的课表。如果有人问,你们一周有几节体育课,你们知道怎么回答的,对吧?”
“对,有两节!每天运动时间不少于一小时,作业都能在学校做完……”
“很好,很好!”
我这是,回到学校了?什么时候的学校呢?小学?初中?高中?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唉唉,你们快过来看今天的课表,除了语文数学英语这些主科和零星的几节副科以外,竟然多了好多美术课,体育课和音乐课!哇,实验课也有了!”
“那太好了!这些课真的能上吗?要是领导能天天来检查就好了!”
“刘,今天体育课你去吗?”
“不去,我要刷卷子。”
“好不容易有的体育课你都不去吗?”
“不去,其他人都上我不上,就能比其他人多学一点。多考一分,干掉千人!”
“好吧,不过你可千万别又营养不良晕倒了。”
“不会,我在吃营养液。”
……
听到这些对话,轰隆隆的声响又一次在我的脑袋里炸开。让我不禁回忆起自己读书那会儿,就是这样拼命地学,上洗手间的时候也拿着英语的单词本一个劲地背,还有刷不完的卷子。老师们总说那是给成功铺的路,做得越多,考得越好。那时候的周六也是要上课的,周天下午就要回校。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上班后的“996福报”了。当年的学校倒似乎给企业提前培养人才了。那些年的拼命学习,换来的是越来越迷茫,越来越服从,然后进入了一个二本,被社会唾弃。仿佛一本以上的大学生才可以被称为人一样。
心中的苦楚随着这些小剧场变得越来越具象,这样的具象方式似乎不太符合大师们含蓄的美学,写得也不够从容。但所表现出的东西倒是很为相似,也是亘古不变的,传承下来的某种“呐喊”罢。
继续去看罢。毕竟回避是回避不了的了……
“男女生应该保持距离,我知道你们正处于青春懵懂的阶段,对于一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趋之若鹜。所以为了避免早恋情况的出现,经我校教导处领导和老师一致研究决定,以后男女生之间不准相互问问题,下课不准男女生间嬉戏打闹,更不允许男女生单独结伴。”
“另外,为了同学们的身体健康,校外的食物一律不允许进入学校,家里自己做的也不行。饭菜必须吃食堂的,其他物品学校小卖部也都有售卖。至于个别同学反应的学校饭菜难吃问题,希望同学们克服一下。据老师们一致反应,学校的饭菜并不难吃,相反,原因更应该出自我们同学日益刁钻的胃口。我们那个时候……”
……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讲话了,听上去有些耳熟。画面中,一大群学生在烈日炎炎下站着,似乎已经有几个人晕倒了。可惜教学楼投下来的影子,只刚刚够覆盖到领导们的座位前面。他们倒很是庄严且圣神的“伫立”在那里,宣誓和同学们一起同甘共苦。我似乎也只能苦笑了,领导们似乎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没有切实的变化。
“我真的不想再看了。炬火先生。”
大胡子的先生似乎也觉得够了,他的脸色不知道何时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是愧疚,又似乎是自责。他眼中的无奈和沧桑似乎在向我诉说着什么,但近乎更多的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了。不多时,他将牵着我的手松开,自顾自开始翻起一本书来。我定睛看去,不是很能看清,只能模糊地看到那书的扉页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什么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