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陶:上来。″
"上去吧!邱工在叫你。″身旁的班长对我说。"你看邱工对你多好,还叫阿陶。"
这在广东是个很亲切的称呼,我象个受宠的孩子,心里甭提多受用了。当时,或许邱工也就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了。二十多人的机电部,人家个个可都是有技术的手艺人,有的人还多项技能于一身,有电工、钳工、管工(接水、气管道)钣金工、焊工(电、气焊)。而我呢?假如姓江,在这个行当或是这群人中我就叫"江小白。″我仅有的就是农业学校的一张中专毕业证,还就是一双还算勤劳的手。今天,我是通过应聘进入了这家工厂,并且这是我毕业后来深圳的第一份工作。我刚来这里没有老乡,没有朋友,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也许您也好奇,你一个只会拿锄头的农村娃又是怎么同人家手握倚天剑、屠龙刀的城里人混在一起的。或许冥冥之中都有机缘,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无从解释,邱工是来渡我的。你都不知道我在未进厂之前,该有多凄慌,该有多无助和迷茫。
时间还是要回到一九九六秋,在未到深圳之前,同学说直接进他们厂,新加坡企业一进厂就有一千多。可当我都来了快半个月了,同学告诉我他们厂都招两次工了,我还是进不去,原因是在他们厂作人事主管的老乡说厂里目前老乡太多,暂时不招宁夏人。不仅是我,同学也有点着急,就催我自己去找,他也托熟人介绍。
一天中午来了位陕西的女孩,同我同学相熟,叫我同她去她们厂面试,就在附近,就在我们步行回到她们厂时,己经上班了,等她再一次出来时,她拎着个包,说是她因迟到被辞退了,那是家台湾企业,厂规很严。我给了她一百块钱,算是补偿?答谢?我想更多的是对她的内疚和歉意,她说她身上没什么钱了,她也刚进厂没几天,随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几乎每天早起晚归的走路到附近的厂子找工作,广东的雨水多,我感到多的时间都浸泡在雨水中,那时侯也不知道去职业介绍所,都是看墙上贴的招工启示,就这也不容易看到。有时走的远一点,就容易迷路。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既使我这样风雨无阻的去寻去觅,竞没有一家厂的门向我打开过。
大概是同学看我这情况也开始有所担心吧,一天晚上他过来叫我写份应聘操作工的简历,明天一大早去深圳市人才市场,他们厂明天在市里招工。我手写了一份简历,因没有工作经验,也没进过什么操作机器的工厂,上学参观时,奶牛场、酱菜厂倒是进去过。没有就编,编也编出一个来。在家有个堂姐夫在县大河机床厂上班,就写在大河干过,并且写上爱护机器就象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现在想象,自己都觉的好笑,一看就是个生瓜蛋子"江小白″。
第二天一大早就往市里面赶,那天小雨,天阴沉沉的,到市里东转转西走走,也不知道几点了,也没找到同学的厂子在哪里招工,就在避雨时,看到一个大厅里有个人在招工,等零星的几个人都走了,我才走了进去,是位五十多岁上下的大叔独自一个人在招工,我看黑板上正好有招操作工的,就把简历递给了他,心想怎么回答他问题,心也是砰砰砰的一个劲的跳,心虚啊!没诚想他将简历叠在一齐,在张回执条上写了联系电话,叫我明天按纸条上的地址去厂里面试。我大概是最后一个应聘者,我出来时,看到大叔也开始收拾着离开。当我出来去小店吃饭时,都己上午十一点了,假如我再迟疑一下,今天又白瞎了。
第二天就照字条上的地址坐中巴过去,石岩湖到龙岗同乐还是有点远,我感觉座了好久,听司机说到龙岗了,我就下了车,刚一下车,就有好几辆摩的蜂拥过来,问到哪里哪里?我拿纸条给其中一个看,说还远的很,他同我要二十元,我有点害怕,又调转头坐车回来了。晚上同学来训了我几句,说先稳定下来,远点也没关系。
第二天起个大早,先到小店打个电话问问人家还要不要,说是昨天去也没去成。电话那头嘟嘟了好一会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问这么早什么事啊!我问:″你们厂今天还招工吗?"女孩说"你来吧!"随及就把电活挂了。一颗悬着心终于落地了!这次一站到,下了车搭个摩的五块钱,这还差不多,厂子挺偏的但挺大,在一个山坳里。
当我到厂里时,也己经差不多十点钟了,是个女孩带我去面试,一见我就说:"你就是那个六点半吧!"我红着脸对她讪笑两下。刚在办公室等了一小会,一个身穿白色短袖衬衫,戴副金丝眼镜,面容白皙有些清瘦六十岁上下的老人进来了。这就是后来我的部门主管邱工。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连忙示意我坐下。问了我的名字,找出了我的简历。
"大河生产什么的?″
"生产铁炉子的。″这也是我听别人讲,还说厂子效益不好时,堂姐夫就作这个,我们北方家家户户都用的。现在想起来,怕是邱工当时在心里大牙都笑掉了。但在当时,我并没有看出他的不屑和嗤笑。反而平心近气地给我讲了大河机床厂都生产些什么。其实当时一听这状况,人家门清,我的确啥也不知道,心想,完了、完了、又彻底凉凉了,也没听进去他都讲了些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又啥办呢?只等人家说完了,自己也该走人了!到最后,只听到一句:″你明天来上班吧!"我都不敢相信是不是听错了。愣了一下,说了声:"谢谢!"便回了。高高兴兴的回来跟同学说了情况,他为我高兴的同时也弄不明白邱工为啥还收下了我。
同学送我过去的,到了厂里正好赶上吃午饭,我们一同去饭堂,免费的有鸡肉、鱼肉,还有鸡蛋汤,生活很好,在我看来。我在外面为了省钱,不是面条就是二元一碗的云吞了。同学说总算也有个吃饭的地方了。
上班了,邱工将我带给一个四川的小伙子开始学装水管,自次开启了我在深圳的打工生活。
我很卖力的跟看师父边干边学,边学边干,很快也得到了师傅的认可!算是稳定下来了!在以后从工友们的片言支语中我才知道,最开始,他们以为我是邱工的什么亲戚,再后来听说邱工在年青时就到了我们宁夏,因支援大西北并且分在了我们县的大河机床厂,一干就是十多年。这我才明白他收留我的原因,有可能他对曾经的第二故乡有了感情也包括那里的人,而在这千里之外又碰巧遇到这么一个年轻人啥也不会,想拉他一把。这也仅是我的猜想,因为我也没问过他,他也没提起过。我很感激他,对他十分的尊敬。后来办厂庆,我的文章被选中刊登在板报上,也为部门增添了荣誉,也为邱工长了脸,他也因我扬眉吐气,因为他是我们机电部的主管。我的字也写的还算方正,因厂里推行lSO9000质量管理体系,有好多文件、表单要填写,邱工就叫我去作,这就有了开篇邱工叫我"阿陶″的缘由了。借此机会我接触到了当时国内顶尖的质量管理体系,在深圳的十多年里我一直从事质量管理工作。
是邱工将我这颗种子播种在了深圳这块寻梦人的土地上,象师者、亲人般的培养并呵护我成长。
在我离开他慢慢稳定下来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并给他写信说明我的想法,我想走管理这条路,技术对我不太适合,没人带,学的也只是皮毛。邱工也回了信,鼓励我好好努力。时隔半年我再去看望他时,他己回湖北孝感老家了。
至此我再也没见过邱工,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很怀念他,怀念同他在一起的那段美好时光,其实他的人格魅力己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当自己在招工面试时,看到有个年轻小伙子盯着我的水杯,我便递给了他,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喝着,一脸的疲惫。我看了他的名字叫王合格,潜意识里想留下他,等他喝完水后,我对他说:"明天来上班吧,愿你的到来,我们的产品都是合格的。″在后来的工作中他表现的也挺好,䂿实肯干,当碰到我时,总是腼腆地笑笑。为此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有人说:怀念是另一种相见的形式,我时常怀念邱工,也时常看到他如父般的慈祥,也时常听到他喊我"阿陶"的亲切。行文至此,晶莹的泪光中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邱工正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