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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对我们没什么要求,就像我从来不知她到底对什么感兴趣,貌似只有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但又像个自由自在的乐天派,毫不顾忌那些琐碎。
所以当我提出要种许多树的时候,我妈一开始是反对的,像大多数长辈一样,认为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那个时候,东西实用是最重要的。而且我所谓的种树,一般都是要花钱的,家里根本没有闲钱去留给我折腾。
我拗不过我妈,我妈也拗不过我。所以,最后达成的协议是谁都不要互相干涉,我妈是个明智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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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姥姥的帮助下,我从他们那的一户人家行了两棵樱桃小树苗,郑重地拿回了家,郑重地选择了一块地方,将他们郑重地种下。每天我都会花点时间去打理他们,静静地看着他们,偶尔还会自言自语地与他们说话,觉得有了樱桃树的自己很幸福,他们也很争气。
而在此前,我家种过一片花,那是我和阿爹阿姐阿弟一块移栽的。只不过在刚搬到村外的时候,我家的门前是一片裸露,尤其夏天的时候,一场雨过后,门前的小水沟积攒的水就会被爆烤得发烫。因此,在那一年,我家移栽的一大片花草因为靠近发烫的小水沟,而又没有遮阴的地方,导致那些花草在一个夏日还没过完的时候,就基本覆没了。
那个时候种植的一颗相对来说挺大的樱桃树,也是在那种情况下渐渐衰败,叶子软了黄了落了。即使枯萎了我也没有将其拔掉,而是就那样让它杵在那儿,希望炎热过去之后,它能奇迹般地活过来。
直到,它的状态与夏日违和很久之后,叶子尽数脱落,像冬天的树一般,放在上面的鸟窝赤裸可见,我又扒拉开根部的泥土,掐了掐它的树皮,发现已经没有嫩绿出水的鲜活迹象,才将其拔去。
所以,对于这两棵长势较好,又没有外在环境虐待的樱桃树,我想象着过两年我就可以吃樱桃了,心里特别高兴。姥姥常说的“樱桃好吃,树难看”,也在我的脑海中呈现欢腾的画面,满树的樱桃红了,鸟儿与我来争吃。
每年与鸟儿争食樱桃,确实是个硬仗,前两天与爸妈通电话,阿爸告诉我还没成熟的樱桃已经被鸟吃去三分之一。如果搁在往年,阿妈早就把樱桃用网或者蚊帐给护住了,而今年阿妈去了外省采茶去了。我说,没事的,估计现在农田打药,鸟没了害虫可吃,所以饿得到处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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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时候,不知道以后的路,以为自己种的树可以每年都守着它。直到上了初三以后才发现,我能够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越往后,回家成了奢望,每年都会因为离家远和久,徒生怀念,但脚步却伸向了外省,说年轻的时候要到外面多闯荡。
所以,此后樱桃的守护就变成了我爸妈。阿妈其实是个嘴上说不去管那些花草树,实际上总会付出些行动的人。体会到这些,些许感动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会在心里蔓延开来,细细回想,类似的事情似乎发生过很多。
就像,以前我家喂养的一只狗,阿妈嘴上说些冷漠的话,但真当它生病了,她又会抱着它花钱找兽医。还记得当初,她抱着它的样子,走在路上略显焦灼的心情,让那个还是小孩子的我,较早地体会到“口是心非”是个什么概念。
家里的小孩子上学走远了,爸妈在家里,不知道是清闲还是寄托,开始自发地种起了树,我猜想我种樱桃是个开端,而对我们的想念是个引子,结果就是旁边的菜园地种了许多以前很稀罕的树。春天里热闹的开着花,然后结了果子,我和爸妈在春天的通话里,便多了很多话题。
电话那头,阿妈会笑话阿爸的大惊小怪,因为阿爸给我描述花开的繁荣景象夸张得很,用阿妈的话说,就是“尼~贼样嘞!”,听着声音都可以感受到爸妈愉悦的心情,电话就是一个传导体,把那头的愉悦变成热量传递给我,让我的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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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樱桃第一次开花结果的那年,周围邻居发现了我家的樱桃。那个时候,村里只有我家有樱桃树,所以都很稀奇。而那年它们也发棵了,所以阿妈就将发棵的小樱桃苗子,分给了周围的邻居,就这样,村里的很多户人家,也都有了自己的樱桃树,而且在随后的两三年里也长成了大树,开花结果了。
曾有一瞬间,我自私地祈祷,别人家的樱桃树千万别超过了我家的樱桃树,我只希望我家樱桃树不会成为村里的常见树,以此打消我阿爸阿妈对于樱桃树的关注度。就像姥姥家那边因为新农村建设,栽了很多油桃作为绿化植物,所以那边的油桃很稀疏平常,结的果子就算落了也没人稀罕。而我家的樱桃就不一样啦,尽管味道不是特别的好,但就因为不多见所以才有了更多可期待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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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的时候,脾气倔得像头牛。气性比天高,推翻重男轻女的思想,达成男女平等的思维境界高得离谱。所以,对于我弟的要求比要求我自己的还要刻薄。
“我不管,以后我也要分这个家,樱桃树是我的,等我以后跟TZ分家,我就把它们起走!我让他不争气~!”我歇斯底里地吼着,其实不争气的应该是我才对,但是那个时候就以为自己很流弊,不知道哪来的数落人的勇气。
阿妈压低了声音,制止我的大吼,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放任我弟,不去要求他,也不来要求我?我也不明白我阿妈不想给弟弟压力是为了什么?甚至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好多苦,只有她和阿爸两个人承担?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我阿妈还有阿爸一直努力的意义,我也意识到弟弟是个争气的弟弟,即使现在他也走入了社会,让我多了更多的担忧,但是我仍然相信,我的樱桃树会一直庇佑着他和我阿爸阿妈。
即使生活不容易,我们还是一直有着各种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可以谈的话题,以及可以戳中我们内心的那些很久很久之前,我们一起种植的花草树,比如樱桃树。
今年,我从远方回来,阿妈和阿爸应该会想办法护住那剩下的三分之二的樱桃,留下足够多的让我解解好多年的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