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昭告天下
幽冥夜雨来
万物浸悲怀
怨怒冲不净
龙啸乾坤开
观音洞中幽暗潮湿,雨声传进洞来,扰得人心烦意乱。大家听到少年的话语,都暗自点头,心道不能知恩不报,杨大人为了百姓才落此下场,不能置之不管。
那长衫之人却说:“你想守着你守着,我可不想在这等死。之前还能安家守业,自从这个想邀功请赏的知县上任,非要急功近利去剿什么匪,害得我们成这般模样,还想让我们和他一起死么。”
少年听到此言,不怒反笑:“亏得你能说出这话,想走的就走吧,我一人留下守着杨大人。出去继续做安于眼前的奴才吧,只要不是被压在山底,只要还有能被你俯视的人,你便把它当做盛世。出去找你的好主子吧。”
那人嘴角一撇,甩袖而走,一边走还一边哼哼地说:“无知小儿,不可理喻。”
有人带头,人们前前后后地也走出山洞,向南方逃命。山洞中除了那少年只剩下一老一小,小孩子拽着老者衣衫:“爷爷,我饿。”老者长叹一声:“好孙子,跟爷爷进城,咱吃饭去。”
少年一把拉住老者,他知道这老人是要带着孙子自投罗网。虽说难逃一死,好歹能吃几天牢饭,总比在这里吃观音土来的好。少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干硬如铁的饭团,递给老者后说:“这本是给杨大人准备的,你们拿着吧。往北方逃或许还有活路。”
时至傍晚,霏霏细雨敲打着山间的野草,此时山洞中仅有两人了。少年坐在杨枫身下的石头旁,低头自语叹述世态炎凉。一声微弱的敲击声传入耳中,少年一个激灵站起来。他借着泛进洞中的夕阳余晖,隐隐约约看到杨枫的手指在动。少年激动地要喊出声来,可还未等他开口,一股力量席卷而来,将他向后推出摔得七荤八素,抬头一看竟呆住了。
杨枫盘着腿凌空而坐五心朝天,玄青色的光芒在他身上时隐时现,他脸上无悲无喜,那些流光由全身向眉心汇聚。杨枫突然圆睁二目抬头望天,但看见的只是洞内的穹顶。一声龙啸响彻山腹,杨枫不见踪影,山洞顶部多出一个大洞,泻下哗哗的雨水。
少年连跑带爬地来到观音洞外面,看着立于半空的杨枫,越发地感到陌生了。在他的印象中,杨枫虽然身怀武艺可平时就像邻家大哥,而此时真的像天神一般在俯瞰大地。
杨枫经过半月的自行闭关,不但修为突破凝结了金丹,而且他的记忆封印也已经彻底解开,现在能够完全去掌控自己的身体与能力了。他用神识扫过整个城镇,发现除了留守官兵没有一个百姓。神识继续延展开来,周围村庄皆是死域,弥漫着久聚不散的怨气。杨枫懊悔不已,猜到这是倭寇气急败坏后屠光了百姓。数万生灵因他而亡,他心中盛怒仰天长啸,青光乍起直冲云霄,用真元力硬生生地将乌云冲出了一个口子。
这一声,是杨枫降世临凡以来,第一次做回自己。家传功法浮上心头,蚀日诀第一重——醒龙魂。
望着回到地面的杨枫,那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清楚眼前的杨大人,是否还是自己所认识的年轻知县。杨枫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我认得你,街头贩鱼的娃娃。这些日子是你守在我身边的吧,难为你了。”
少年这半月来所积攒的怨苦终于发泄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给杨枫。听完后,杨枫让他在这里稍等片刻,说完一个纵身向着城镇飞驰而去。
带领绿营兵前来围剿倭寇的韩将军,如今住在原先鱼肚镇的县衙,这里成了他的临时兵营。十几天来他已经抓了不少百姓,之前的已经让兵丁押解回府去邀功了。昨日他接道圣旨,被加官晋爵提了一级,由从六品升为正六品的营千总了。心情大好的韩将军,坐在后院屋内喝着酒哼着曲。
一阵强风将木门吹开,韩将军骂骂咧咧地起身关门。关门转身,却发现屋内多出一人,与自己相视而立,吓得他心惊胆颤不由得身子一抖。
杨枫看着他,冷冷地说:“那些百姓是无辜的,为何捉拿他们?”
韩将军被盯地心里有些发憷,随口答了一句:“我说是乱党就是乱党。”转而一想,这不就是通缉令上的人么,大声呵斥:“大胆杨枫!你还敢现身,束手就擒免你一死。”
杨枫皱了皱眉头,问他:“何意?”
这时外面的兵丁听见将军喊叫,都纷纷冲进后院,刀剑出鞘。韩将军从屋中缓缓退出,命弓手待令。他拿过通缉令,向着杨枫展开,笑道:“杨枫啊杨枫,好好看看吧。乱臣贼子,里通外国,天下通缉,株连九族!”
杨枫看着明晃晃的通缉令,心中无异于晴空霹雳。保家卫国却换来个株连九族的罪,整个杨家堡将面临浩劫。
趁着杨枫走神的时候,韩将军一挥手,数个兵丁就要上前捆绑。
杨枫回过神来,向后一退,说道:“怎么会这样,谁在颠倒是非!”
韩将军冷笑:“乱臣贼子,快快束手就擒!”
兵丁们又向前紧逼几步,杨枫飞身起脚连踹数下,几个兵丁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其余人见状纷纷紧扣弓弦,韩将军拔出兵刃指着杨枫,喝到:“听我号令,捉拿反贼杨枫!”话音未落他便身首异处,风起尘落,杨枫已经不见踪影。
半山腰处观音洞外,杨枫坐在石头上手拿通缉令,琢磨着来龙去脉。渔家少年蹲在洞内,大口大口地吃着酱牛肉,咽得直敲胸口,急忙捧了口泉水饮下。
少年抹着嘴走出来,看着坐在雨中的杨枫,说道:“杨大人,您手中的纸都烂掉了,那是什么啊?”
杨枫随手扔掉通缉令,从袖中拿出一吊铜钱转身交给少年,对他说:“你叫什么?”
少年接过铜钱,正在迷糊,随口答道:“小的叫陈二娃。”
杨枫将前任知县柳大人的佩剑也递给陈二娃,说道:“你独自逃命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逃得越远越好。这是柳大人的佩剑,你要好生保管。柳大人的老家在山西,你可携此剑去投奔。”
陈二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死活不肯离开,一心要跟着杨枫。
杨枫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再是什么杨大人了,你跟着我会引来杀身之祸,况且我今后所走之路携着你有所不便,你我二人就此别过,如若有缘定能相见。”说完也不待少年回声,杨枫飞身而起,转眼间已消逝于天际。
夜色降临,范府内外掌上灯笼,知府范曾独自在书房中。他一遍又一遍地观赏着圣旨,恨不得自己钻进去。房门无风自开,杨枫悄然而进。
范知府以为是管家来了,低着头责骂:“没规矩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么?明早随我一同去拜见巡抚大人。”
杨枫来到书桌前,回道:“下官参见范大人。”
范曾猛地抬头,惊愕地说:“你是何人?你是如何进来的!”
说罢就要喊人,杨枫抬手虚压,说道:“大人莫慌,在下杨枫,杨赤元。门口那四个守卫已被我封住经脉,明日一早便会转醒。”
范曾指着杨枫,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莫非是鱼肚镇的杨枫?你可知刑部已张贴皇榜,昭告天下通缉你呢。”
杨枫点点头,说道:“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有两件事要与大人说明。其一,通缉令上所累罪行,皆为本县何师爷所为。其二,韩将军领兵剿匪不力渎职在先,滥抓无辜百姓邀功欺上瞒下在后,下官已将他就地正法。”
范知府听得脊背发凉,回想这杨枫不仅仅是文状元,更是武科场的头三甲,如今看来当真身怀绝技。他心中一转,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赤元呐,仅凭你一面之词,本官尚不能断定真伪。上报所述皆为何师爷前来告发,并有你的官印为证。你若当真有冤,明日一早可敢随本官一同参见巡抚大人,当面禀报。”
杨枫微微笑道:“如此甚好,敢问大人何师爷如今何在?”
范曾本想明日一早将杨枫引到巡抚处借刀杀人,但此时又一歹计涌上心头。他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回道:“我已经委派何师爷驻扎在极乐岛清点赃物,想必现今他仍在那里,你问这作甚?”
杨枫一抱拳,说道:“明日一早我定当赴约,不过先要将那厮捉来。在下告辞。”
待杨枫走后,范曾笑而不语,心道:“果然报仇心切,就在极乐岛长眠吧。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和那些倭寇冤家路窄。”范曾站在窗口,捋着胡须观赏夜色,一只信鸽趁着夜色飞往极乐岛。
杨枫脚踏清风来到海边,面色泛白细汗微出,暗自叹道:“如今飞行半日便会真气耗尽,可怜的金丹期还真是力不从心。”
海边零零散散得泊着不少渔船,杨枫架起一叶孤舟向极乐岛方向划去。在他赶向极乐岛的时候,宫本千樱从鸽子腿上的竹筒内取出密信,原本无精打采的双眼立刻放出精光。
深夜子时,阴阳交替之际,杨枫登上极乐岛。先前这里莺莺燕燕灯红酒绿,此时一片漆黑。若不是杨枫身为修真之人,甚至发现不了这里有一座小岛。他凭借着记忆来到极乐宫,神识展开要探查何师爷身在何处,谁知神识伸展到周身一丈远左右竟被弹了回来,心道不妙飞身而起。
重如山峦般的力量由天而至,将杨枫死死压在地上。
四周火把亮起,数百人显出身形。宫本千樱款款而出,轻摇绢扇笑着说:“杨枫,今日我要将你炼成傀儡体骸,以泄我心头之恨。”
杨枫缓缓站起,顶着身上无形的千钧之力缓缓站起。随着他站立起来,宫本千樱身边两个阴阳师越发吃力,最终口吐鲜血瘫坐在地。杨枫冷冷地说:“原来如此,幕后之人竟是知府。”
宫本千樱看着杨枫,掩嘴而笑:“不错不错,不仅身体强横灵力也甚高,我现在更喜欢这个傀儡了。”说完将玉手一挥,从天而降十位阴阳师,将杨枫围在正中。周围数百个武士忍者都移动步伐,各自站到特定位置,宫本千樱手掐法诀,数百道灵力化作流光汇向她的身体。
杨枫突感手脚滞钝,这个感觉并不是来自身体,而是发自经脉甚至是灵魂。他心道,这些旁门左道还有些能耐。忽然,一震灼烧感钻入丹田,杨枫眉头一皱。
宫本千樱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百灵般的声音却透着阴冷狠毒:“灵魂灼烧的感觉如何?别担心,再享受片刻,你就永远不知道痛苦是何物了。”
杨枫闭目绝尘,紫府金丹转动。层层的真元力喷涌而出,顺着经脉一周又一周地快速运转着,冲击着周身各处穴道。真元力在体内周天循环,抵抗着宫本千樱的法术,当周天循环运至极致,杨枫猛睁双眼。大喝一声:“破!”
数百人合力而成的炼魂阵,就这样被杨枫一己之力给击得支离破碎,倭寇们各个倒地不起精神萎靡。宫本千樱擦着嘴角的血,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枫,声音颤抖:“怎么可能,半月前还与我哥哥斗得两败俱伤,你怎会有如此实力,你究竟是谁!”
宫本千樱哪里知晓个中缘由,半月前杨枫还处在记忆封印状态,不知如何驾驭真元力,仅凭着灵寂期的身体本能与宫本林木死斗。当时若是一位真正的灵寂期修真者,想要斩杀宫本林木如同反掌观纹。杨枫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边走边说:“杨枫之名何须顶替。尔等宵小之辈,怎知其中道理。”
眼瞧杨枫就要走到宫本千樱面前,身后杀气突起,吉川家康手持钢刀冲着杨枫的后心刺来。杨枫微微侧身,伸出二指定住刀刃,任凭吉川家康如何发力也挪动不了半分。“你竟如此命硬,当日一脚却没能将你踢死。怎么,还想偷袭我一次么?”杨枫像是观瞧蝼蚁一般看着吉川家康,随手一掌印在他的胸口。吉川家康倒地断气,胸口处一个五指印深陷其中。
回头再看宫本千樱,只见她一丝不挂,凌空而立双手平展,掌心冲天。数十颗一尺见方的海蓝石环绕着她转动起来,深蓝色的灵气化作雾气笼罩着她,样子甚是诡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