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冬季南迁的候鸟,我们都只是存活的大多数。又快要春天了吧,外公门前的树要吐芽了。
我生来就是没有见过外婆的,所以当小时候我发现别的小孩除了有一个外公还有一个外婆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外公他不给我找个外婆呢?当然,后来慢慢长大后我才知道,在我出生前的的一年,也就是一九九八年,外婆她因病离开了外公。
外公和外婆一共育有三个男孩、两个女孩,也就是妈妈、小姨和我三个舅舅他们五个兄弟姊妹。七个人一个家,那是七八十年代的日子。而九十年代的末尾出生的我,对于提起外公后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也就是他年迈的面庞和安静的屋子了。
外公的屋子在大舅家和三舅家中间,是一间泥巴砌的砖头房,有陈旧的木门、古朴的铜锁和高高的门栏,门口是一条不甚宽的泥巴路,墙根处还长着杂草,一到下雨,走起来很是费力。在我记忆里,对外公的屋子留下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它的暗和潮。外公的屋子门口朝西,窗子甚小且终日不得光,所以暗、潮都是难免的。也正因此,妈妈和小姨每次回去看外公总是会例行公事般地给他洗衣服,晒被子。他自己不洗衣服吗?他自己也洗,只是极少。三舅一家长年在外做生意,很少回家,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大舅妈帮外公洗衣服。大舅妈是个极其孝顺且热心的人,我还尤其喜欢她的大嗓门,但很可惜大多数人和我的喜恶是不一样的。
许是大舅妈给外公洗衣服洗得勤快,在我的印象中,外公的衣服总是很整洁,不曾见过一处污迹。
每次一想到外公的屋子,也总少不了会想起仿佛终日坐在屋子里的他。在我十岁之前,每次和妈妈一起去看外公,到了之后首先看到的一准是开着门、坐在屋子里的他,而且他一准不是闲着的,许是在看书、在听收音机、在看小电视或者是在整理药材。外公他年轻的时候是村子里的教师兼赤脚医生,不仅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写字,还为村子里的大家治疗一些平时头疼脑热的小病症,这些一度使儿时的我非常崇拜他。
外公他看到我和妈妈之后从不起身迎,只是把手里的活儿稍停,一句“来啦”配上那好像一直从未变化过的温和的笑。每次去看外公的“流程”几乎是都一模一样,我和妈妈一般是上午十点左右到外公家,然后妈妈去给外公晒被子、洗衣服,我就坐在外公旁边陪着他。让小时候的我非常崇拜外公的另一点,就是每次到了他家里,他总是能拿出很多好吃的来,糖果、饼干、酸奶、火腿肠、八宝粥等等,这些东西在那个时候的农村还算是稀罕的,不知是谁总会给外公送这些好东西。也因此,我常常喜欢陪妈妈去看望外公。
后来,大概我上了初中,一零年前后,我有了一个妹妹,小姨家此时也添了第二个男孩。因为家里有小婴儿,我们去看望外公的次数逐渐少了,可能正因此,外公变得不喜欢待在家里了。他开始经常骑车外出去赶集、逛庙会或者到县城里来,因为我家在县城边,也刚好是外公进出县城的必经之处,所以他经常会到我们家里来吃中午饭。我喜欢外公来家里吃饭,因为每次他来,妈妈包饺子的可能就大很多,而且他总是带好吃的来。
一五年冬天,外公在又一次出行的时候遭遇了车祸,还好不是特别严重,但是三个多月的休养后,外公的手臂和腿还是变得不灵便了。不过那之后,他还是经常外出四处的逛,妈妈他们也劝不得,只能由着他。
一七年春末,外公卧床了,一切都没有预兆,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此时的他已经八十四岁高龄了,只知道他一个人也不需要子女守着照顾,还时常骑车出去逛。妈妈、小姨、舅妈们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亲朋好友们都来探望他。他的精神劲看起来越来越好,我们都安心了不少。可是我们错了。
秋天,外公走了。下葬那天,我还是有很强烈的不真实感,外公真的不在了吗?直到出棺,所有人围着那辆租来的不知道拉过多少棺材的拉棺车,妈妈和小姨喊着“爹”的嘶哑哭声盖过了请来的锣鼓唢呐的噪音,我才意识到,是真的,外公不在了。
棺入墓穴,第一铲土落到外公的棺材上的那一刻,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果真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我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被一铲一铲的泥土逐渐掩埋的黑色木板,不远处妈妈哭晕了过去,我还是一动不动。
两块小土坡紧挨着,我的外公终于去找外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