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病,真的,五音不全不是跑调或者走调,而是先天性的的疾病,其一是因为声带周围的肌肉发育不全,导致有些高音发不出,其二是因为耳朵辨音能力太差,所以总是唱错,前一个几乎没法改变,但她不是这种情况,而后一种需要科学的长期的训练或许才能恢复,所以这真不能怪她。
瞿霞脸色难看地问:“那怎么办?”
我沉重地摇摇头,给出一个办法:“让她只对嘴型,不发声吧。”
等到瞿霞走后,许清朝我肩膀怼了我一拳:“你干嘛拦着我?”
“不然你还准备怎么着?”
“丢她一脸江米条!”
得啦得啦,我还总以为许清云淡风轻,脸上经常没有表情,虽然发起火来也是没有任何表情,可看来到底不愿意别人给她难堪。
我看着她使劲嚼着江米条,鼓起腮帮不由有些好笑。
“好笑吗?”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
“不,我没笑。”
我收敛脸上的表情。
她转头看向窗外,从那以后,我俩真的没再笑了。
人与人的交流,理解与矛盾同在,而矛盾的产生就是理解的反面,也就是不理解,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许清了,但这场战争还是来的悄无声息,毫无征兆。我们都不是个性太过激进的人,即使有了矛盾,也不可能破口大骂,拳脚相向,于是每日沉默相处着,两个本就是刺猬的人,现在已将自己深深的藏在了保护层里面。
我深思自己的做法,也实在没有看出伤害她的部分,相反我不是在保护她吗?她的歌声确乎的拖累了整个班级的合唱,理所当然我是不介意,可瞿霞那跳脚的斥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倘若由她自己解决,肯定满不在乎的坐回位置上,吃着江米条,看杂志,至于合唱,那是什么,能吃吗?
但身处集体里,有些事情完全由不得自己,我知道我们在这个班里没有任何融入感,可我也不希望那些个人对着她额前那抹白发指指点点,我非常明白大众的恶意,舆论积攒造成的伤害,那是无所谓个人品行,道德,它能践踏一切,仅只是单纯的一句:“我看不惯,她作什么作啊。”
这样的伤害我曾经历过,那段经历让我一度心生转学的念头,但我坚决的认为我没错,抱着这个想法斗争了许久,所以我非常明白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很好了,可许清就是不理我。
直到有一晚,夜深人静,离寝室熄灯不过半个小时的时候,我是因为什么回教室呢,已经忘记了,因为当我听到教室里传出熟悉的嗓音时,我就忘掉了自己回教室的目的了,那声音清脆明亮,可我听出了坚决的意味,那不是我曾经历过的吗?想通了这些,于是我悄悄的离去。
在演唱前夕,我们前往舞台附近进行最后一次练习,随着瞿霞的指挥,班里完成了最完美的一次的演唱,随着最后一句:“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许清转头看着我,此时繁星已经挂上天空,天上最明亮的那一颗掉进了她的眼里,自那天起,我俩的第一次谈话由她发起:“你没唱?”
“嗯。”我又问她,“好笑吗?”
“一点也不。”
是的,一点也不好笑,这般热闹的合唱,周围全是敞开喉咙的同伴,唯独自己一人作着哑巴,我害怕舆论伤害她,可我岂不是也剥夺了她发出声音的权利,也不该这样说,应是舆论借我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当晚我对文娱委员瞿霞说:“明天就要演唱了,但是万一当天谁有个急事怎么办?应该安排个紧急措施吧。”
瞿霞捏着右拳拍了下左掌心,说:“是啊,多谢提醒。”
“没事,我也是为自己考虑。”
“嗯?”
“我是说,身为班级的一员,我也是为自己考虑。”
第二天,秋风萧瑟的季节,竟然出了太阳,黄彤彤地挂在天边,整个高一26个班,全都集中在这不大的场地,从教室端来自己的凳子,没等到本班出场,就得规矩的坐着不动,而我所在的班级是22班,听这数字就要等很久,本是下午举行的活动,轮到我们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太阳出来遛个弯又缩回云层里,可难得的竟染红了一大片云,瞿霞像赶鸭子一样招呼着同学上台,我拉过许清快速对她说:“你和文娱委员说,我肚子疼,实在忍不了了,就这样!”
也不待她回应,撒腿就炮开了,其实我也没跑远,转个弯我就藏进了别的班级里,这些已经是唱完,丢掉包袱的同学,他们的阵形松松散散,很容易就混了进去,我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放大焦距,一路跟随着许清。
她一步一回头,蹙着眉头,但到底不会看见我出现了,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办,一枚钉子扎进人心很容易,拔出来也不算难,可那留下的伤痕却是不易消去的,我现在做的就是消去许清那沉默的伤痕。
她即使走的再慢,最终也融入了大部队,我看见忙碌的瞿霞抓紧时间排好队伍,却忽然发现许清背后有一个空荡的位置,顿时跳脚指着,询问情况,许清淡然地说了几句,应该是转述我的话,而后瞿霞涨红着脸骂咧咧了几句,迅速调整好队伍,而许清丝毫不在意,只是左顾右盼,忽然间竟找出了藏在人群中的我,瞥了眼,虽然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嘴唇已经作出“切”的口型,我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别暴露我,她只是转头不理,过一会瞥我一眼,又转头过去,隔一会又瞥我眼,像是怕我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