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在一处穷乡僻壤的山村长大。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在乡村学校就读,从没听过“校运动会”这一说辞,更别说亲自上阵,去参加校运会的比赛项目了。
后来,我去到县城读高中,学校每年都会举办一场秋季的大型运动会。可年岁渐长的我,对校运会这一新鲜事物居然无感了,对报名参加体育比赛,提不起多少兴致,完全没有幼时那股争强好胜的拼劲与狠劲。
许是我乡下人进城,运动潜能没得到充分的开发,致使我对体育运动缺乏信心。除了乒乓球运动我尚可应对几下,其它项目运动的水平,压根儿摆不上台面来。
就在昨天,小雪之日,我们大山里的九年制义务学校,因为种种原因,推迟了两周的秋季校运会,总算姗姗来迟!在我的人生旅程中,第一次有幸参加了小学与初中部,合在一块举办的山村运动会。
大山里的校运动会,是孩子们奔走呼号的开心时刻。虽说各班人数不多,可九个年级的大小孩子一起上场,呼啦啦聚拢起来,齐集于学校不宽的操场之上,倒也有些气氛,精彩多多,趣味多多。
赛场上,处处都有孩子们激越欢腾的身影,有他们的大呼小叫,呐喊助威声,发力冲刺声,欢笑喝彩声,声声相连,此起彼伏,响彻群山,回荡在山谷的四方……激动人心的比赛场景,加上围观助威的人群,还真是闹腾,确为震撼,大感意外。想不到,这大山里的世界,竟有如此特别的运动颜色。
校运会上,学校安排我做了乒乓球项目的裁判。看孩子们挥舞球拍的动作与表情,真是够夸张,够滑稽的。有的孩子莫名紧张起来,致使挥拍的动作机械又僵硬,如插电的机器一般,挥拍动作弧度大,身子歪斜得厉害,甚至脸色也变得庄重异常,不苟言笑的孩子,与平日嬉闹欢畅的模样,真是天壤之别。
一些心理素质好的同学,发挥不错,意外得了名次。几个平时打球技术还不赖的孩子,却因太在意得失,过于紧张,竟然施展不开手脚,反被技术不如自己的孩子给打败了。小家伙的小脸蛋,也跟着变得阴沉沉的,样子又恼又急,很是滑稽,让人为之捧腹,真是人小心也不大。
如今,即使偏远的山区学校,体育器材的配备,也是相当的完善。与我们当年读书时相比,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在我们这所100来个人的九年制学校,仅乒乓球桌就有六张。孩子们无论刮风下雨,随时都可到球桌上拼杀四方,叱咤驰骋。
想当年,我在乡下镇上读初中,1000多人的学校,仅有一张水泥抹成的破旧乒乓球台。全校喜欢乒乓球的孩子,一伙又一伙,团团围绕、包裹起那张破旧的水泥球桌,一个个眼巴巴地盼着,盯着桌子两侧的乒乓球玩家,希望他们早点干掉对方,早点结束战斗,好让自己早点上台挥拍。在课间有限的十分钟内,一个同学能轮上一趟,就算很不错了。以致我们常会羡慕那些水平高超的同学,他们凭着过人的球技,霸着球台下不来,看得我们直流口水,恨自己不能与他们一样厉害,做到左右挥拍,秒杀一切,霸气侧漏的帅气样子!
稍后的拔河比赛,是按年级进行比拼。由于各班人数不多,只好将就凑合,即使全班一齐上阵,也会出现人数多寡不一的情形。裁判员综合各方意见,照样同意了参战人数的多寡不一,发令开拔。
别看孩子们的年龄尚小,力气不大。可当他们发起狠劲时,一点儿也不含糊,拔河的动作与气势,一点都不输于大人。一旁围观喝彩的吃瓜群众,为之动容,扯着尖嗓子尖叫,为孩子们喝彩加油,拍掌鼓劲。
有时,大人难做到的事儿,在我们眼皮下,却被这群大山里的孩子,自然而然做到了,没有丝毫的犹豫与不决。
我教八年级班上的一个孩子,在对阵九年级拔河比赛中,他处在队伍最后稳舵的位置。许是他太过投入,发力太狠,他手掌的嫩皮被绳子扯破了几处,流出不少血,可他却浑然不惧,不肯松绳,依旧咬牙坚持。孩子们的定力与韧劲,以及对班级的荣誉归属之感,还有他们那股奋不顾身的投入劲儿,确让人为之侧目。
当日下午,是教工队伍的比赛时段。学校有一项保持了多年的经典体育节目———罚球线上定点投篮。说到定点投篮比赛,让我想起了每日傍晚前后,学校初中部的孩子,在我们打完一场友谊篮球赛后,即使他们都累得体力不支了,稍作休息,孩子们继续进行定点投篮比赛。投篮比赛的规则,依球进球框数量的多寡来判定。多赢一球,便打输球者三下屁股。输了球的同学,需撅起屁股,让赢球者大力拍打,作为输球的惩罚。
那些输了球的同学,屁股被发力拍打过后,一个个呲牙咧嘴,疼得嗷嗷直叫。而后,不服输的孩子,重又玩起定点投篮,以报先前的“一箭之仇”!
一旦引入惩罚措施,孩子们投起球来,有模有样,认真而又专注,就这样玩着玩着,在投篮游戏中逐一掌握了罚球动作的各项要领。对出手力量的轻重,抛球弧度的高低,他们很有技巧与心得。
有几个经验老到的孩子,玩定点投篮游戏,甚至比我这个打了多年篮球的老将,还要厉害上几分。好几次,我也参与到孩子们的投篮游戏中,但还是输了球,愿赌服输,只好被孩子轮流拍打我的屁股。赢了球的孩子,一个个笑得前仰后伏,大笑我球技不如人!
学校的孩子,多是大山里的留守者,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家里仅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孩子们都喜呆在学校里玩耍,这儿欢乐更多,所以来校早,回家晚。在学校,孩子们课余的闲暇,总会变着花样,玩各种游戏和打球运动。
在这偏僻的大山世界,孩子们没有写不完的作业,没有任何课外辅导班要上,他们不用追着辅导机构屁颠颠去上奥数,不用去上啥才艺兴趣班,更不用上声乐或钢琴课(山里根本就没一家辅导机构,没那个老师会去上辅导课,也没哪个家长们吃饱了撑的,额外再去花那效果不强的闲钱)。
有了空闲,孩子们就在室外尽情挥洒,做着他们自己喜爱的运动与游戏,在追打嬉闹中便释放了自己。他们不是在廊下用身体来回推挤,就在操场上攻城掠地,你争我夺,一来二往,孩子们的身子骨变得硬朗了,悄然之间锻炼了腿部肌肉、手臂腕力、腹背各处的肌肉群。
他们喜欢在太阳底下晒着,享受追打游玩的乐趣。与我幼时相同,也是小脸蛋晒得通红,健健康康。除了享受不到父母在身边的陪伴,孩子们自己营造出来的欢乐时光,一样精彩纷呈。
这场仅持续一日的山村校运会,很快圆满收工。闭幕式上,校领导寄语,希望孩子养成运动的习惯,学有所长,精通一门运动技能,爱上一项体育运动。其实,即使领导不作这些要求,大山里的孩子,照样会流连于操场的各个角落,因为,运动早已融入了孩子们的血液,成了他们基因的一部分!
这场规模不大的校运会,这场别开生面的山村运动会,多少补齐了我儿时缺失校运会的遗憾。我陪着留守孩子,感受他们对运动的激情与热爱,跟着他们激越连连。看孩子们飞扬跃动的身姿,听他们爽朗愉悦的欢呼声,我如同又回了少年的时光,感觉自己多活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