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衍华便又在沙发里坐下。耀坤将眼镜卸了下来,一边拿衬衣下摆擦镜片,一边说:“衍华,温秀珍是不是跟你俩一路来的?”
“温秀珍?”衍华有些发懵,过了半会才恍然明白,便笑了笑说:“噢,二叔是说温麻子呀?咋,你看到她了?”
汪耀坤已将眼镜戴上了,从裤兜里掏出一盒揉得皱皱巴巴纸烟,抠出一根,说:“衍华吃烟不?”
衍华急忙摆手说:“不会吃烟。”
汪耀坤便噙了那颗烟,摸出火柴,划一根将烟点上,美美吸了一口,一边从鼻孔里喷着烟,一边缓缓地说:“从农械厂出来以后呢,我就想反正下午又不用到单位去,干脆去看一下耀林,就走得慢一些,跟走在前面的人就慢慢拉开了。后来老远一看,有的人跑到商店里去了,有的回家去了。我就趁没人注意,拐到医院去了。……”
那一边,红缨一边走棋,一边说:“二叔看个病人,咋还搞得神神秘秘的,像个地下党一样?”
汪耀坤道:“主要是怕惹狐骚,今儿文教局好几个人都去农械厂义务劳动了。里头就有一个爱吹吹拍拍的,想叫他的啥亲戚当民办老师,给我送了几回东西,都叫我挡回去了。要是他们发现我去看病人了,是不是觉得有机可乘?保不准就要打听。只要他们知道了住院的人姓汪,我又去看过,肯定就觉得机会来了,估计也要去看,如果再买上多贵的东西,是不是就麻烦了?要是他过后了再跟我提他亲戚的事,顺便再提说一下他看过耀林,你说我咋办?把他亲戚的事解决了呢,不符合原则,不解决呢,他背后肯定要胡说。当然如果调查的话,肯定能查清楚我跟耀林早都出了五服了,根本不是啥亲戚。但是就害怕不调查,人的嘴在哪瞎球说,是不是把我名声就坏了?所以,还是谨慎些好。”
红缨又走了几步棋,抬头笑道:“二叔不论做啥,都考虑得周到的不行。”
汪衍雄却说:“我大就是太谨慎了。你倒是不收人的东西,把自己当成焦裕禄来要求,日子过得跟要饭的差不多,我班上四十来个同学,就有二十多双笑话咱屋穷。但是,又有谁领情呢?嘴在人家身上长着,背后照样砸洋炮。”
汪耀坤又狠吸了一口烟,鼻孔里喷出了两根长长的烟柱,看了儿子一眼,还是语气和缓地说:“衍雄,你这个思想意识可是有问题!也不知道你老师咋教育的。咱屋穷了咋?穷了光荣,晚上睡觉踏实。”又吸了口烟后,继续说:“现在一想,我也是个吃马虎,身上只装了五毛钱,啥都买不住,只好空手搭巴掌去看耀林。我进去的时候,就见温秀珍和他娃子也在病房里。那怂屎蛋子我平时很少见过,没想到都长成大小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