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阿拉外城南城门外一辆两驾的马车里半倚着一个15岁的少年,他的名字叫莽古尔泰,是努尔哈赤的第五个儿子。这辆马车罩着褐色的毡布,前面是两列4名开路的武士,后面跟着长长的护卫队伍。
莽古尔泰剑眉浓密,鼻梁挺直,眼神充满英气,遗传了母亲富察氏的双眼皮。他的双腿负了伤,动弹不得,用左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右手拿着一本《三国演义》。时而蹙眉,时而微笑,十分沉迷的样子。这是努尔哈赤最喜欢看的书,每个儿子人手一本。
守门的卫兵识得这是汗王子的车,谦卑上前求证:“敢问是五阿哥殿下回来了吗?”他们早已得到通知,五阿哥近日从战场归来。
随行的护将答之:“正是!此乃通行符牒!”此时,早已有卫兵跑至城楼通知了城门守将,守将率领副将、游击等五六人飞奔而至,跪倒一片,莽古尔泰掀起窗帘,对众人说:“不必多礼!本阿哥舟车劳顿,就不下车亲见了!你们都跪安吧!”说完放下帘子,众人让开道路,车夫赶车前行。
佛阿拉城曾是努尔哈赤五世祖的营地,明朝称之为“虎城”、“酋巢”、“建州老营”,在明成化年间曾两次被毁变成废墟。莽古尔泰出生那年,努尔哈赤在“建州老营”废墟上筑起城池,并建宫室,利用自然三层台地建了三重城,套城、内城和外城,套城即为宫城,是努尔哈赤家族居住之地,内城中居住着农耕和经商的百姓,外城住着军队。
到内城南门,莽古尔泰又接受了一番跪拜,好容易到宫城门口,又是跪拜,莽古尔泰不胜其烦。他在战场上受伤的事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努尔哈赤也是一样的意思,莽古尔泰是他的爱子,也是一员猛将。莽古尔泰受伤不许张扬,一则为了避免壮敌声威,二是怕内外有人乘机加害。
宫城门将非常识趣,立即派人通知了大福晋孟古和富察氏。孟古赶紧叫屋里的丫头们分头通知了所有的福晋、格格。拖着病体勉强起身,让珍珠去告诉富察氏,她要一同去汗王殿前迎接五阿哥。一会儿珍珠回来回话:“富察福晋说不必劳大福晋亲去迎接,一来大福晋身体抱恙,不便叨扰;二来五阿哥并非凯旋,只是回来暂住,公务在身,不便拜见大福晋。”孟古心下疑惑却也不再坚持。
富察氏早已将院中的东厢房收拾出来,供莽古尔泰养伤。此刻她立即带上丫头奴仆将五阿哥接入内院,安置下。儿子受伤,允许生母亲自照料,这也算是大汗的恩德。
医正明察接到通知后,带领两名医士,抬了小药箱,急忙赶来。慢慢揭开五阿哥被包扎的两只脚脖,发现并非刀叉剑戟之伤,也非箭伤,却是捕熊夹子所伤。两只脚脖筋肉俱断,侧骨粉碎,但是骨头中间并无大碍,夹子力道哪怕再大一点,莽古尔泰这两只脚就废了。
富察氏一边数落儿子,一边痛哭。清理伤口本已疼痛难禁,莽古尔泰被她这一哭一闹搞得烦不胜烦,大吼一声:“行了,你能不能闭嘴!”
富察氏被他这一吼震的呆若木鸡,面对医士、奴婢们自觉颜面无存,生气道:“小崽子,你长能耐了!嫌我烦,你杀了我!”说完起身就走,莽古尔泰冲她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
富察氏一语成谶,她断断想不到,许多年后她竟然真的会死在这个儿子手里。
明察埋头偷笑,莽古尔泰朝他脑袋狠拍一下:“笑个球!”。换作别个人是万万不敢笑的,其他医士、奴婢个个垂首,大气不出。明察身份与众不同,他是努尔哈赤的族弟,莽古尔泰的族叔。努尔哈赤用医士、庖厨,医术、厨艺在其次,都以自己族人为头目,旁的人虽医术高明、厨艺精湛,也只能做下手。
兆佳氏的屋里,兆佳福晋坐在南炕沿上,身前站着一个丫头:“姐姐,这个事我要不要报告大福晋?”
兆佳氏摇摇头,一只手抱着手肘,另一只手抚着下巴:“暂且不说为好!”
这个丫头是她的远房表妹,名叫李紫,她们都是汉人。兆佳氏家族因跟着努尔哈赤效劳有功,被编入满三旗(八旗的前身),李紫一家却只是努尔哈赤家的包衣奴才。只是她俩的关系,后院之中无人知晓,姐妹俩只是暗中往来。
就连兆佳氏本人也是入宫之后才从娘家得信,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表妹。李紫从10岁入宫,就被分到伊尔根觉罗氏屋中。姐姐兆佳氏一直劝她:跟着伊尔根觉罗氏没前途,不如想办法调到大福晋身边,大福晋宽厚而且得势,只要伺候大福晋几年就可全家抬旗,脱离奴籍。
李紫一开始不以为意,后来听得多了,心思就活络起来。
她不时趁替伊福晋送东送西的时候,多在大福晋跟前待一会儿,说些吉祥话。也私下给珍珠大丫头送些脂粉盒、绣绢之类的小物品。珍珠对她此番举动,倒是十分领情,与她私下十分要好,李紫从心中已把自己当大福晋的半个人了。
只是李紫无意间发现了伊福晋和七阿哥的秘密,她又惊又惧:“姐姐,我虽然跑得快,但是不知道伊福晋看到我了没有,她们若知道我听到看到了,绝然不会让我活着,我都不敢回去了。”
兆佳氏说:“可是,此时你告诉大福晋也没用,大福晋还没有重掌权柄,她能如何保护你?”
李紫着急地说:“那该怎么办?要不我告诉富察福晋?”
兆佳氏气得跺脚:“告诉那个油盐不进的活阎王,有你什么好果子吃!依我说,你且回去,在外面呆的久了才让人疑惑了。观察一下,伊福晋要是没有发现是你最好,如若发现了,我们再想办法。”
李紫垂头丧气:“姐姐,能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说啊,我都快要死了!”
兆佳氏一边往外推她,一边催促:“你赶紧回去,我估摸着她现在正在清点人了,少了谁谁就是最大嫌疑!”李紫仿佛反应过来,一溜烟跑了。
这边,伊福晋确实在清点人,她到东厢房里看到嬷嬷正带领着众丫头做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