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凤凰平原,显得格外寂寥,天空中偶尔有几只鸦雀从头顶飞过,飞入远方的芦苇荡。
在这片芦苇荡里,活跃着一支队伍。庄户人家管他们叫“除害队”,可那些地主老财们,一边发抖一边咬紧牙恨恨地叫他们“土匪”。
冬天,地里的活儿少了,可人们的事情却多了起来。
像往常一样,一入冬,地主薛怀仁就忙着把院里的两口大咸菜瓮封了起来。并不是心疼咸菜,是心疼长工们就着咸菜会多吃许多干粮。
薛怀仁家是凤凰台一带远近闻名的地主!他家有名,并不是因为他家业有多大,而是因为他的吝啬与狠毒。人们背后都叫他”学坏人”,更有人说他的坏不是学来的,是骨子里带着的。
地主薛怀仁家,就住在凤凰台西的东寨村,前后四进的大院落,门楼用琉璃瓦盖顶,四个角安了镇宅兽;两扇黑漆漆的大门油光锃亮,门上的两个铜狮子衔了两枚铜门环,显得颇有些气势。门楣上方嵌了块青石,上书”薛宅”两个大字;高高的门槛似乎要挡住人们进入似的。一进门,抬眼就看到一道影壁,上面画着松鹤延年。
第一进院落,是佣人的住所和牲口圈;后面三进,是谢怀仁和他的两个儿子的住处。
薛怀仁家雇了两个长工:一个本村的小六子;一个外村的年轻人-巩大壮。
他家本来只有十五六亩地,两个人干起来虽不轻松,倒也不算太累。可前年,薛怀仁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又占了村里穷人的十亩地。这下子两个人就有些吃不消了。穷人们联合去县里告他,可最终薛怀仁只赔了几串铜钱便不了了之了。
二十几亩地,夏秋农忙时节,按说,薛怀仁该雇两个短工,帮着忙活一下地里的活计,可薛怀仁撅着他那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说:”今年短工贵,不如省下来,年节里多给你俩发点。”
俩长工听了,便没白没黑的干活,转眼八月十五到了,两人的工钱,外甥打灯笼-照旧;直等到农历新年,薛怀仁也没给他们多发一个子儿。
转年再到农忙,两个长工每天按时下地干活,可地里的草并不见少,牲口却越长越肥了。这让薛怀仁心里纳起了闷。
一天,薛怀仁偷偷跟去看,发现两人只把牲口撵去吃草,他俩并不下地,只在地头树荫下下棋。见此,薛怀仁一边跳着脚骂,一边用手里的烟袋杆狠敲他们的脑袋,纵使两人跑得快,也在头上留了几个大包。为此两人三天没捞着吃饭,一年的工钱也泡了汤。自此以后学会人每天都拿着家伙事儿,跟在他们后面下地干活。
有一次,一向健壮的巩大壮感了风寒,发起高烧,一连几日卧床不起。只有六子一个人干完活后照顾他。连着几天巩大壮口不能咽,昏睡不醒,眼看人快不行了。
小六子哭着跑去求薛怀仁请个郎中给瞧瞧。
谁料,薛怀仁却骂道,“他偷懒不干活,难不成还要将他供起来吗?”
小六子眼中噙着泪,默默转身离去。
熬过第六天,巩大壮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等身体完全恢复,巩大壮一连几个月都不让小六子干活,说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自此,薛怀仁的坏名声传得更响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刚入冬,就接连下了两场大雪。一时间,地上、树上、房顶上,像是有人铺了一层厚棉花。日光映在雪上,天显得格外的蓝。北风呼啸的吹过,一时间屋顶和树上的积雪被裹挟着纷纷落下,扑簌簌的打在人脸上。雪水被冻成了冰龙,长长的挂在屋檐下,亮晶晶的,折射出五彩的光。
早上,太阳起得特别晚,像个没睡醒的孩子一样懒洋洋的走了出来。小六子像往常一样,从墙边拿起扫帚扫起了院子。巩大壮正在牲口圈里喂马。两匹大黑马,一边喷着响鼻一边吃着草料,嘴里冒出一团团的热气。
小六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巩大壮父母早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娘舅早年间出外闯荡,回乡后在骆驼镇上谋了个差事,身边并无一儿半女,近日托人捎信给巩大壮说“身体不济了,让他过去照顾一下。
今天是大壮启程北去的日子,患难与共的兄弟即将远去,小六子心中颇不是滋味!
六子一路朝牲口圈扫去,等到了门口,一头踅了进去。大壮扭头见是小六子,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说道:“小六子,哥走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大壮哥,你真要到骆驼镇,再也不回来了?”小六子问道。
巩大壮两条浓黑的眉毛微微蹙了蹙,沉吟了一下,忽然朝小六子凑近了些,眼睛瞄了一下周围,才压低声音说:“哥也许很快就回来,你在此地好生待着就是了。”
听到这话,小六子不由狐疑起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尽显出一些稚气。
正想再问些什么,巩大壮却笑了起来,打趣地说:“哥这一去,院里院外,活可不少,累了就歇着,到时候可别累的像个娘们一样哭鼻子了!”
听了这话,小六子并没有笑,却不无担心地说:“大壮哥,听说北边最近不太平,你可要小心些啊!”
巩大壮并不太在意,抿了抿两片厚嘴唇,说道,“我舅在骆驼镇警察局当差,他们不敢怎么样我的,放心吧!”
这下子,小六子放下心来,眼看太阳升得高了,巩大壮背起行李,在小六子不舍的目光中一路向北走去。
要想去到骆驼镇,必须经过北定湖。
北定湖,自此往北二十八里。说它是湖,其实就是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水洼连成了一片,一条河自湖中穿过往东北而去,不多远,便蜿蜒入海。入海处,因像骆驼,故名骆驼沟。
骆驼沟一带的人不以农业为生,专司渔业,闲时贩些海盐贴补家用。此地水路发达,西通运河,东连大海,各色人等汇聚于此,商业贸易异常繁荣。
每到繁忙时节,骆驼沟港千帆林立,百舸争渡。时间一长,来此居住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一个大的市镇-骆驼镇。
巩大壮一路向北,并未走官道,尽拣些小路走。一路上并不耽搁,待到太阳快落山时,已赶到北定湖。
这样的冬天,连北定湖上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只有水深处河水还在流淌。茫茫的芦苇荡变得一片枯黄,在夕阳的余晖下,变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远远望去,蓝的天和金的海连成了一片,让这金黄变得灿烂夺目。
这一抹金黄,使这肃穆的冬天,添了几分暖意。
北定湖上芦苇茂密,水道纵横交错,目力所及全是芦苇,置身其中,不知身处何方。如无人带路,寻常人进去,造就迷失的方向。
如今,巩大壮却孤身一人来到此处,不知道到底要干些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