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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夜,城里光秃的枝桠上冒出青芽,才为整个灰白大地点缀上绿装。街上照样各忙各事,这边青石板上轱辘转个不停,那边歌吧门前彩灯长夜闪烁。两个背包客蹲在电线杆边,一个眉头紧锁,拿着根小树枝往地上乱戳;一个不知发什么呆,就愣在那。
“搭车吧,这,到死也待不了了!”好动的叹气般说完,拍了拍一旁比他瘦小点的肩膀,站起来跺了几下脚,别扭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沓皱皱的纸币。
瘦的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等了老半天才吐了句:“再忍忍,到那看眼我们就走。”
“再忍忍?等喝西北风啊!”好动的急了,拍手背喝道:“阿辰,当初说好北上旅游我才跟你来。没问题,好得很!好吃好喝好看,完了是不是就得回去了?你还在犹豫个什么啊?还看一眼?看完饿死街头算了!”
被这么劈头一顿骂,这个叫阿辰的直起身来就要理辩一番。“亮兄,当初我也说了,我来就是想看个地方,现在这地方连个影都没看到,能走吗?”
“看了有钱走吗?平日里脑子灵光,这是冻傻了吧。”
两人越吵越大声,骑自行车过的都被吓一跳。阿辰埋怨般瞪了亮兄一眼,转头又默默不作声。亮兄也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冷静下来。“对不住,反正我得走,没办法陪你胡闹。”说完,他从那沓纸币中扯出一半拍到阿辰胸口上。“兄弟我先走了,你,看完好好回来。”阿辰没有接,亮兄就干脆把钱塞到他口袋里,摆摆手就走了。
阿辰又愣在原地许久,直到他看不见朋友的背影。明明有春风拂面,他还是感觉心里有点寒。他拉紧外套,顿下背包,转身往更远处走去。
今年的雪融得快,四处见不到雪影,全化成了水,湿润了空气。阿辰买好车票,挤进电车,来到城西一座偏僻的老校园门前。这座校园几年前就关了,学生们都送到市中心就读,这里就剩些老人在养晚年。鸟语花香,就有不少佝偻着腰的在小道上散步。校门上长了杂草,大抵好久没闭过了。阿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沿着他记忆中熟悉方向走到综合楼下的园区里。这边树上初换花装,芳意满园。蹑足其中,如入仙境。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走廊处,看来正等他靠近。阿辰却停住了脚步,望着对方。似乎只是这样,过去的一幕幕就会重新浮到彼此眼前。
那年秋天,阿辰第一次踏足北方土地。萧萧落叶扫城郭,才进了城,身上竟带有几分落魄意。他通报完保安,来到庭中,找他父亲介绍的朋友。据说他们早年是一起奋斗过的兄弟,后来因为各自安家才分开。不巧地,庭中的小平房房门紧锁,窗内也一片昏暗。心想对方好像在这里做的教师,现在应是去授课了。
阿辰经历了漫长的旅途,已能做到平心静气地等下去。秋日脱去了夏的毒辣,打在身上暖暖的,刚刚好。他就蹭在墙边,盯着盆栽上仅留的绿叶消费时间。
“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吧?”一个带着迟疑语气的声音从花圃那边传来,接着便缓缓驶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裙女孩。男子出了神,他从没见过能如此触动他心灵的女孩。她有着不同于街市丽人常有的娇艳,反而更像乡路边自然生长的花,耐看,清雅。
“你是——来找陈老师的吧?”女孩又问了一遍,推着轮椅来到他身边。
经历了漫长的旅途,也让阿辰拙于交际。他慌张站起来,支吾道:“啊对对对,陈,陈三堂先生!”一激动,加上太久没说话,整句话音调都变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阿辰立马红了耳朵,背后掐着自己的手指。
女孩先是有些惊讶,又很快回以微笑。经一番了解。阿辰才知女孩的名字叫戚雪,女孩也知道他叫钟时辰。
“南方!你是从南方来的?”闲来无事,两人就凑到了一起聊天。女孩举止得体,谈吐文雅,却在听到阿辰的来历时惊讶叫道,眼里仿佛还闪闪发光。“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快给我讲讲吧!”
心想时间还长,阿辰便向女孩说清楚一切:南方的天气总给人一种潮湿的感觉,好像水才是小镇的灵魂。水至柔,人儿也被洗得疏懒。阿辰生活在那里,读书在那里,早已听惯了雨的合奏,特别在春季,一夜春雨,明朝早起,总有落花满街,犹如春姑娘的婚礼。
“你呢,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两人渐渐熟络起来,聊得很投机。
那是在毕业后不久,烟雨濛濛,解放了多少人茫茫的内心。阿辰断掉了和朋友的所有联系,撑着伞坐在天台边。他必须尽快决定好后来的方向,但望着缄默的屋群,心中始终空白一片。
“我和你妈决定了,你实在想不出来干什么,学邻家青萤先去外游一趟也好。”阿辰父亲给了他一些钱,推他上了火车。“去开开眼界,顺便去找你陈叔,让他开导开导你。”
聊得尽兴时,庭中就走来个中年男子。
“陈叔,时辰找你。”女孩呼道。
来的就是陈三堂,戴着圆框眼镜,手里还捧着几本教科书,好像当年下乡的知识青年。他先与阿辰打招呼,告知他已接到阿辰父亲传来的消息,再和戚雪唠几句家常,邀她留下吃午餐。阿辰这才知道眼前的女孩是这座学校校长的女儿,学校里很受人们喜爱。看她坐在轮椅上,又对远方的事物倍感好奇,令阿辰不禁黯伤。意外地,对方谈着,竟从轮椅上蹦起来,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这,不是——”阿辰一时哑口无言。
“哦,忘记跟你讲这事。我没事,是那些老的太固执了。”
陈叔表情变得严肃。“戚雪,有些话你该听还是得听,这是对你自己好。”但女孩听惯了这些说辞,应付般好好几声,一脸的不耐烦。
阿辰对眼前找个女孩还是不够了解,自己又有些怕生,到戚雪走时也没能问出什么。
阿辰回过神来时,陈叔已经上完课回来了。说是要沐浴春风,他从屋内搬来桌子,冲上热茶。“你应该还没看过吧。”两人坐于中庭赏花。“这园子就这点好,早早地就荣荣的。”
看漫天飞舞的花瓣,阿辰有些发痴了。“啊,荣荣的——”
安置好临时的落脚点后,阿辰又与戚雪交换了信件地址,后来也多次在园里见面。他们之间的话题有很多,如书里的故事,但是戚雪最想听的还是阿辰在南方那个偏僻小镇的生活日常。他们之间情谊也日益深厚,无话不谈。
一天,戚雪谈起了自己的过去:
大地铺上厚雪被,自然里只剩下簌簌的落雪声和呼啸的寒风。戚家饭后围坐暖炉说笑,其乐融融。戚雪尚幼,非要拽着父亲的衣角出去耍。“现在外面哪有什么好玩的,全被雪盖喽。”家人都唱反调,只有戚校长支持道:“有什么关系,我带她出去绕绕就回来。”他把女孩扛在肩上,哼着小调上了后山。
戚雪小时常跑到后山玩,尤爱那条潺潺的小溪。可现在,她指着条冰带,惊呼道:“爸爸,爸爸,小溪不见了。”
“别担心,它只是睡着了,等等,等雪融了,春暖花开,它就变得更漂亮了。”
女孩深信不疑,春天会把原先美丽的小溪还给她。她一放学就往后山跑,看它一眼。熬过冬天,冰雪渐渐化开,葳蕤草木吐出花蕊。生命的呼吸抚摸着女孩的皮肤。那一刻,她爱上了暖春。
二十来天的相处,阿辰喜欢上这个女孩。她身上有着一种不俗外人的洒脱。与她相处时很轻松,偶尔不经意的接触总会令他心跳不已。这让他有想法在这里待久一点,多待在女孩的身边。
致戚雪:
市书店一别我才想起你说的那本书的名字,《雁回时》,应该是这个名字。这是我很小的时候看的书了,内容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主人公最后又回了南方并定居于此。
看来你真喜欢南方?为什么不去看看呢?现在你不也没什么事吗?如果你真要来,请务必来我家做客,我一定要好好款待你。
钟时辰
xxx年 xx月 xxx日
阿辰把信写完就忙着寄出去又跑去市里想找份活干。他打算再多留几天,为此必须赚点钱。当然可以向陈叔要,碍于情面,终没有开口。秋风萧瑟,刮得他脸上生疼,才发觉入了深秋,再晚些便入冬了吧。不比农村小镇,现代化的城市里对四季的变化很迟钝,不仔细从风里听点讯息,就要到雪下才恍觉。他和戚雪走了城市的很多地方。随着时代的脚步,这里建起了不少洋屋子。他们早上溜到江边散步,顺便在郊外野餐,下午回来时又在咖啡店坐了一下午,说笑打闹。到黄昏,女孩才不得不回家。
秋日断肠般的余晖打映在戚雪的背后,阿辰就站在她后面注视着她,好像她就会这样消失在世界的边界,再也见不到了。为此,他想更珍惜相处的时间。
致钟时辰:
你的来信我收到了。
《雁回时》我也是小时看的,当时对其情有独钟,日夜翻读。改日定要和你谈谈其中的趣味!
我当然有盼过去南方,迟迟未动身只是有些身不由己的缘由。这样吧,哪天决定去了,我一定先通知的你。我要见见你的父母,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多么调皮,只知道四处跑,嘻嘻,虽然是我带你的。
戚雪
xxx年 xx月 xx日
少女的笔尖有些颤抖,草草结笔。北风欲起,若大雪掩盖了大地,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亟需下决心。
她喜欢这个男孩。他如同冬日的阳光,暖和得刚刚好,让自己心房变得有朝气。更重要的是,男孩身上寄托着她最重要的夙愿,为此她想她可以不惜一切。
和陈叔喝了几杯茶后,阿辰欲意离开却被留住。“你戚叔听说你可能要来,早早做好了准备,你不去看他一眼?”阿辰只是停了脚,没有回头,踌躇一会才点了个头,离开了。
“是这杯茶苦涩了点吧,呵呵。”看着青年远去的背影,陈叔不禁感慨道。
阿辰那年只在这里待了个月,他没想过会停留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想过就只留一月。
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颇为寒彻。黑云笼罩全城,于高空敲响滚雷,霎那间,雨哗地下来。阿辰的外出计划泡汤了,便坐在房里桌前,对雨读书。不知为何,心里忡忡,扑通乱跳。
咚咚——有人叩门,阿辰应声开门。一个全身湿透的女子站在他面前,发梢、衣角、脸庞都还流着水。“戚雪?怎么了?你快进来,我去给你拿干布来。”女孩却一把拉住他,撞进他怀里。他见状只好先轻轻抱着她,尽量给她保暖,又憋出一个轻柔的语气:“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吧?”看到女孩这楚楚可怜地颤抖的模样,阿辰心中不忍,又见她噙着泪不说话,他只好任由她抱着,直至对方心情平复下来。
“我们去南方吧,带我去南方。”
“现在?”
“嗯,越快越好。”
再怎样也太胡闹了,阿辰先是劝阻,可对方铁了心,他还是答应下来了,唯一的要求是在明天出发,要女孩做好准备。戚雪谢绝阿辰相送的好意,约好隔天见后,在雨渐稀疏时又独自回家去。阿辰只能看着她走远,心中惴惴不安。他大概能猜出点什么,又要极力否定它。带着混乱的思绪,他一封信寄到戚校长那里。
在市中心的新学校里阿辰与戚叔会面。戚叔热情相迎,硬要把他留下来吃饭。阿辰本想婉拒回去,肚子先不争气地乱叫,逗得戚叔开怀大笑,没办法,一起去饭店用午餐。
收音机沙沙地预报后几日的天气,不过在拥挤的车站售票口真不会有几人在意。叶子都落尽了,风一卷,沙沙作响。阿辰打点好行囊立在路边,眺看攘攘人流,有些慌乱。她要来了吗?她会来吗?阿辰甚至觉得昨夜就是个梦,可自己还是来到这。那晚他给戚校长写信,告知了发生的一切,难不成戚雪因此被拦在家里了吗?频繁看手表,抬头又低头,终于,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里。女孩的确做好了准备,拖来了一大个行李箱。
“怎么样?我这样?”戚雪穿了件毛大衣,围上围巾,脸颊红彤彤的,做足了过冬准备。
“到了那边不会太冷了啦,话说,你,真的要走的对吧?”阿辰又问。
“嗯,一定要去,现在就去。”
车站响铃了,女孩拉起阿辰的手进了火车。出发的第一天,雪就下了。阿辰花光了积蓄,就为独占一个房间。他知道,女孩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憔悴。车开了一路,戚雪咳嗽了一路,一直躺在铺上。
“来,喝点水。”
女孩坐起来接过水杯,小嘬几口,脸色依然苍白。“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了呢。”
阿辰则坐到窗边,有些怅然。近黄昏,高空洒下微微雪点,相信很快,白色就会覆盖这里的一切。他没看过雪,多是在书籍、照片上有所了解,可不知为何,如今看到真物,没有半分的欣喜。“你没必要隐瞒这些的。”他淡淡地说。
“我怕如果这样,你会对我抱有悲伤的感情。我想好好和你做朋友。”
那天,阿辰没问,戚雪也不谈及她犯的什么病,两人如往常一般,只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阿辰告别了戚叔,他要赶上回去的最后一班车。出饭店时天暗了,只望得深蓝的夜幕和几点孤单的光亮。他想起来,那天的夜色也和现在差不多,唯独多了点雪花,越下越大的雪。
火车因为大雪延迟了,停在中途。恰是晚上,众人能睡个安心觉,便没有喧嚷。只是风有些喧嚣,不断扑打窗玻璃,空气也愈发寒冷得逼人。阿辰蜷缩在被子里,依旧靠在窗边。
“戚雪!”似乎做了噩梦,惊醒时叫了女孩的名字,才察觉对方失了踪影。阿辰心中一惊,忙起身冲出房间。他不敢大喊,跌跌撞撞,跑出火车,在站台上找到了女孩。
“你,怎么,跑这来?”开了口,阿辰才知道自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戚雪坐在长椅上摆着小腿,幸有棚顶挡着,雪花飘不进来,但寒风依旧吹起她的长发。她看着雪花在空中飘舞,有的能落到她脚边,眼里微微有光,安静的,似乎笑着的。阿辰放下心来,陪同她坐着。过许久,女孩才愿意说话。“来时我和我爸吵架了,这是我人生闹过最大的一场。”
阿辰静静听着,偶尔点头示意他还在听。
“我气得把药片什么的都扔地上,我爸也是气得耳鼻冒烟,——爱恨不得呢。”
风更大了,阿辰把大衣脱下来给女孩套上。
“可是,我一时痛哭流涕的,扑进他的怀里,他就没再说什么了。我哭了好久,就晚来,真是对不起呢。”
阿辰看着女孩难过的歉容,鼻子发酸,就想着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南方的天气一点都不冷哦,树叶也不怎么掉,你在那里一定能睡个好觉,起来时阳光就能照进窗来。”
“嗯,那我要早早起床,养些花——还要学做饭什么的。”
“喂喂,你是去旅行的,可不是要定居啊。”
“这有什么关系呢。”女孩笑了,眼眶里的泪水都被挤了出来。
两人聊到了天发明了,才舍得回车睡觉。戚雪的病似乎更重了。在找阿辰谈及去南方的事的那天,她正在医院里做治疗,拿到报告书的时候,滚烫的泪水就禁不住往下淌。她的父亲默默靠在门外,安慰同样哭泣的母亲。
火车一路向南开去,沿路风景随之变得繁盛,只是阿辰不再顾及窗外的一切,一心沉浸在书中,像要逃避什么似的。虽如此,车内总是纷纷扰扰,白天那边孩子嘻嘻哈哈;这边又不知是哪些“贵人”高谈大论,声如洪钟,像极在做巡回演讲。
“时辰,南方不冷了,是不是人们都这样活泼?”戚雪躺在床上,盖上厚厚的棉被,时清醒时睡去。有意识时就和阿辰说些书里的故事或问一些有的没的问题,免得让空气冷清,与外界格格不入。
“你嫌他们吵?”
“没有,这样挺好,有烟火气。”
慢慢地,又过了一天。
阿辰告别陈叔后直接往旅店去。城市路上霓虹灯闪烁夺目,灯红酒绿,潮歌不断,扰人心灵。他恼了,可这气无处可撒,愈发郁闷。
火车上的最后一天,阿辰上个厕所回来,撞上戚雪吃药。女孩看见他一颤,色彩斑斓的药连同水杯哗啦啦倒到地上。
“别担心,我来清理。”阿辰止住了女孩将脱口的道歉,跑去拿布擦干净地面。女孩只能坐在一边看着。
“很严重对吧?”阿辰无意般问道。
“已经,没关系了。”
话题断了,没人想要接下去。
终于,仿佛是老天爷受到感召,戚雪的气色有所恢复。火车彻底驶入南方的领域,褪下冬装。又有绿油油装饰路边的黄土,江河又能汤汤流向天际。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看着久违的风景,阿辰心里好受许多,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希望。
阿辰领着戚雪到自己家,拜访了自己的父母后腾出一间房间让她住在这里。从火车站来的一路,女孩都展现出对周围环境很大的兴趣,非要拉着阿辰四处逛。小镇街上行人并不多,但都独具特色:卖粿子的、巷口打牌的、结伙上学的。在这里,没什么好着急的,一切都在慵懒中运行。这样子,是不是未来也会晚点到达呢?阿辰说不准,戚雪却心知肚明。
那几天里,戚雪时常早起,出门晒太阳,也跟几个邻居混熟了。阿辰则往戚校长那边回个电话,告知戚雪现状,然后忙着找工作。
“你以后想做点什么?”空闲里,两人靠在阳台栏杆上聊天。戚雪问他。
“不清楚,没什么特别想做的。或许,是这里的生活太慢了吧,自己就感觉没什么好焦急的。”
“那就慢慢来,总会有的。就像我一样等着等着,就等到了你。准备着,就到了这里。”
冬日里阳光温暖,但寒气还是刺骨。没一会,两人就冻得发抖,躲回屋内。两人相视一笑。
“这里四季的区别还是有的嘛。时辰你说,春天会不会早点来呢?”
“这里是南方,比北方应该会更早一点,放心吧。”阿辰不敢确定女孩这番话里是否有它意,只好说一些片面的说辞。
阿辰从小至今都过得很普通,普通的读书,普通的成绩,普通的毕业。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看起来毫无亮点的生活,可是在遇到戚雪后,他产生了特殊的想法。他想麻烦时光流逝得再慢一点,春天没有来没关系,留在冬天就好,在冬天就好。
阿辰渐渐明白一件事——南方的生活或许是迟缓,但该到达的现实从不会缺席。戚雪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少,也没办法再早早起床了。她的病已经抑制不住了。
终有一天,她连床都下不了。她发着高烧,眼睛失明,说话也失去了气力。阿辰履行着最后的职责,守在床边。
暖阳入户,触碰到她冰冷的手。戚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时辰,是春天要到了吗?”
“啊,快了,外面树都开始冒芽了,相信很快就繁花似锦了。”阿辰悄悄起身,把窗门拉紧实,不让寒风吹进来。
后来几天,只要感受到阳光,戚雪便问一次,阿辰也跟着回一次。起初他们还会聊一聊书中的或生活上的零碎事情,现在女孩清醒的时间寥寥无几了。
天台上,阿辰又坐在那里想了很久,到最后想什么都忘了,望着楼群发呆。没有人出现,他只能自己回去,当做无事发生。
“时辰,是不是春天到了,好暖和。”
“啊,是啊,春天终于来了——”
戚雪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能不能,背我去外面走走?”
阿辰便带女孩离开了那个昏暗的房间,到附近的公园去散步。
一路上遇到的人零星,个个埋头疾行,抵抗风的侵袭。阿辰走得最慢,似在享受这风。
“时辰,旁边的花开了吗?好不好看?”
“开了哦,花花绿绿的,艳得很。”
“是吧,这风这么暖,没有生命会拒绝的。”
阿辰没有再开口,他只是抱紧女孩一点,走得更稳健一点。
“时辰,至今都很谢谢你。能陪我这么胡闹。”
“是啊,真有够胡闹的。随随便便就跑过来,以后,要认真点,回去。”阿辰发现自己话语有点哽咽,立马闭了嘴。
女孩把头靠在阿辰背上,轻轻说道:“嗯,我们一起回去,我也要让你看看北方的春天,虽然寂寞些许,也是很好看的。”
“当然,约定好了。”
“约定好了。”
戚校长在当天下午抵达这里,一来便联系好医院的相关人员赶到阿辰家。他们把戚雪接走时阿辰并不在旁边,因为戚雪说要一个最好的分别。阿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顶着寒风。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春天真的来了,那路边的树木都开了花,瞧,那纯白的,白得剔透的花瓣轻飘飘地落到他的肩膀上,又消失不见。怎么,背后的衣服有些湿了。
阿辰走到旅店房间门口,发现自己房间亮着灯,立马冲了进去。
“哟。”那个熟悉的大背包,还窝在床上。
阿辰没有问什么,莞尔一笑,就和平时一样,收拾好行囊,和亮哥一起到车站等车。应是有东风潜入夜中,让路上的花树次第开放。
那万里飘来的最后一片雪花,单单落到这个行色匆匆的旅人手中。
“看到想看的了吗?”亮哥问阿辰。
“我想,现在看到了。”阿辰很开心,瞳孔里却带了些落寞。他是想到什么事还是什么人了吧?
“亮哥。”
“嗯?”
“能不能,骂我几句?”
“呵,这是怎么了?还有找骂的。”
“你别管,骂就是了。”
“你这个混蛋。”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