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月沉敛就是嘉舍小主
摄影及图片处理/九月沉敛就是嘉舍小主
在长江流域，雨是一年四季的常客。然而，没有哪个季节的雨能比夏天的雨更能让人感受到来自大海的气息。
北宋诗人贺铸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作为其《青玉案》的结语，借江南特有的烟雨表达怅惘飘渺的心境。夏天的雨，仿佛就是从那梅子将要成熟的时节到来的。在美丽的西溪湖畔，我在下雨的夜晚坐在旅社品尝当地一种青梅，它们的表皮有细细的绒毛，口感清脆酸甜，像极了那些青春岁月里种种不可言说的情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将城市夜晚的灯火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玻璃上倒映出青春时期的影像。
那应该是十八岁的雨季，在某些无眠的夜晚，我会抱着双膝坐在书桌边上，玻璃雕花窗会打开小小的一扇，如果是晴朗的夏夜，偶尔会有一只萤火虫栖息到纱窗上发出碧莹莹的一点亮光。遇上六月仲夏的雨夜，庭院里栀子花的清香就会伴着雨声，穿透雨丝幽幽然地飘进纱窗来，钻进我的鼻腔。那雨仿佛下得永不会停似的，庭院里的植物都在酣畅淋漓地呼吸，张大嘴巴吞咽这甘甜的汁水。我的房间就像雨夜中的一叶小舟，轻轻摇晃，在雨水的推动下驶向前方。此刻的我应该是在湖河里，而它们最终都是汇入大海。考出怎样的成绩？去哪里念书？会不会有那样的男生？什么时候能去看海？……这些填满我青春的问题，最终让我嗅着栀晓的清香沉沉睡去，躺在凉爽的竹席上，仿佛周身都已被海水包裹。翌日清晨，母亲一定会摘下数朵在雨夜欢快绽放的鲜活水灵的栀子花，放到屋内的桌子上，放到我的枕头旁。
进入七月季夏，雨仿佛更加投入了角色扮演，大海的气息愈发浓郁。时间再往前推，在某个漫长暑假的夜晚，天气预报会有暴雨，外公外婆催促我和表姐早点入睡。我们将门窗紧闭，在客厅打地铺，那瓢泼大雨急剧地拍打着门窗，树影摇曳，这场水与植株的狂欢仿佛下一秒就要悄悄漫过门窗的缝隙渗透进来，我们都兴奋得睡不着。广播里还播报着当时的大新闻，大人们纷纷情绪紧张着，生怕自己失业，我们的父母也不例外，不然怎么他们最近都忙得不见人影，将我们丢给长辈？我小小的心既像乘着小船在风浪中探险般兴奋，又担忧小船会被凶险的风浪吞噬。也许明天一早，父母就会来接我回家了吧？就是带着这样的愿景，我进入了梦乡。翌日清晨，昨晚的惊涛骇浪已无影无踪，外面已是风平浪静，父母果然来接我了。那是我孩童时期最难忘的一个雨夜，现在想来，我们都是海燕呢！
在已经看过海上日出的现在，没有一场雨能让我衣衫不湿丝毫地全身而退。每个人都被时代的浪潮裹挟着前行。我依然会在雨间寻觅栀子的清香，透过车间宽大的升降门凝望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地面很快就被打得湿透透的，再下久一点就要卷起裤腿“打渔”了。那铿锵有力的雨声似慷慨激昂的交响乐，风推着已经抵达地面的雨帘激起白色雨花层层而去，就像远方的浪潮。我还有很多海没有看，夏天的雨，总能让我想起远方的浪潮。如果在海边拾到一枚贝壳，我依然会将它贴近耳边聆听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的来自远方的呼唤。
没有一场雨季会轻易爽约。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站在记忆汹涌的浪潮和未来不可预知的中间。那将贯穿我整个人生的海浪，无论温柔还是凶险，我都愿是一叶小舟，一只海燕，来什么接什么，坦然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