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北方人眼中的南方,南方人眼中的北方。
陕南的农家大多是养蚕的。
小学时记忆最深的是曾学过一首张俞所作的名为《蚕妇》的诗句:“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那时读起这首诗朗朗上口,也不解其意,只知道家里养着蚕,放学后回到家中读给母亲听,还向母亲说了一些老师对诗句意思的解释。母亲也感叹到:“我养了这么多年蚕,也没穿过丝绸啊。”我嘟囔着小嘴对母亲说:“妈,我长大给你买。”母亲摸着我的头笑了。
母亲给我讲过外婆养蚕的故事。母亲说那时候是在生产队,吃大锅饭,桑树很少,也不允许私人家里养蚕。春季时,外婆便把自己培育的蚕种拿出来,在家里自己养少许的蚕,桑叶是在田野里寻找的,经过一个多月的培育,蚕最终结成茧。外婆自己取丝,将这些丝作为针线活使用。
我记得以前村里家家户户都养蚕,养蚕是每家每年的重要工作之一,也是农户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由于陕南多山或丘陵,在梯田型的土地旁边,都会种上桑树和茶树,土地既长了庄稼,又可以种上桑树养蚕,使土地得到充分利用,一举两得之事。在曾经养蚕高峰期的几年里,多数人家都纷纷减少庄稼的种植,普遍在土地种上桑树,养更多的蚕,养蚕比种庄稼的收入要高的多。
但做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包括养蚕在内。蚕是很柔弱的,最害怕的当然是中毒,在采摘桑叶时,都必定会很是小心。农家一般采摘桑叶最容易出现中毒的是菜园子旁边,因为种菜一般都会喷洒一些农药,在采摘桑叶时要么粗心大意,要么忽略了打过农药这一回事,就会导致蚕出现大面积中毒的情况。
陕南地区是多雨的,蚕也怕吃雨水过后的桑叶,容易导致“僵蚕,”得不偿失,因此主人家通常会把桑叶晾干,如果雨水延续的天数实在太长,主人还会将桑叶一一擦拭,这就要费很大的气力了。为了保障蚕室内有适宜的温度或不至于温度过低,主人家会想办法加温,一般会使用木炭火,这对养蚕人的经验要求很高,温度必须保持一定,温度过高,蚕最终会身体发亮,不会结茧。
每一家养蚕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每年三季度的养蚕收入对一个家庭来说是收入的重要一部分,或交农业税,或者供孩子上学,这也关乎一家的喜怒哀乐。
直到最终将蚕茧装进口袋去收购站出卖时,主人家的心情是愉悦的,因为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但内心又是紧张的,会提前打听收购站的人是谁,收购的怎么样,怕收购人员说自己的蚕茧不好,也担心出现缺斤少两的情况。主人家在出卖蚕茧时都会争论半天,力求最好的结果。
卖完蚕茧后主人家将自家的斤数暗暗记在心里,回到家后会打听邻居卖了多少斤,嘴上不说,但心里会进行对比,高了内心会很是兴奋,低了就会产生羡慕的眼光。当然斤数最高的就像班级里考试得了冠军,相继成为养蚕着的权威,各家都会来看看,在闲谝中了解学习别人的养蚕经验。主人家会将自家与别人家进行对比,找出不足之处,在冬季进行改进,以求来年能获得更好的效果。
我的脑海中还残留着母亲养蚕的过程:
在开始养春蚕之前,母亲会将所有的蚕框拿到院子里,先用凉水将蚕框清洗一遍,然后再用喷雾剂喷上消毒剂,在阳光下晒干,最后储存在蚕室内。
在春季来临后,会在村民小组长处交上一张大约三十元的蚕种钱。过上一段时间,蚕种就到了,桑叶也长得有巴掌那么大。
取回蚕种后母亲会放在比较温暖的地方,几天后,将蚕种在卫生纸上摊开,在灯光的照耀下,蚁蚕渐渐破卵而出。蚁蚕的体积很小,身体是黝黑色的,母亲会采摘取柔嫩的桑叶,同时用剪刀将桑叶剪成细丝,以便蚁蚕进食。
待蚁蚕稍微长大一点,母亲便不再将桑叶剪开,但还是以嫩叶为主,为了方便蚕宝宝进食。这个阶段蚕宝宝的身上略带一些白色。
蚕宝宝进食比较猛,长得快,胃口就好了,容易到褪皮时间。那时,蚕宝宝是不怎么动,然后开始褪皮的过程。
褪皮在第四次之后,蚕宝宝身体已经比较透明,母亲会称它为“亮了,”这时蚕会进入吐死状态。经过五日左右后,母亲便张罗着收蚕茧了。
回想起这个过程,也想起了远在家乡的母亲。
陕南养蚕有着悠久的历史。它位于古都长安的南边,长安又作为丝绸之路的起点,陕南自然与丝绸之路有莫大的关系。
丝绸之路的开拓者便出生于陕南的城固县。
古长安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当年长安周边的泾渭汉流域种桑养蚕随处可见。自宋朝开始,棉花的引进使阡陌上桑园被砍伐而广播棉田。
陕南种桑养蚕历史悠久,也曾遭遇蚕桑中断历史。随着国家“东桑西移”的产业调整,陕南各县鼓励扶持蚕桑产业上规模,石泉县出现不少种桑养蚕的强村大户,蚕桑文化在秦岭重新兴起。
1984年12月该县子午古道上的谭家湾村民谭福全淘金时,发现一枚鎏金蚕,其制作精良,造型逼真,经专家鉴定为汉代文物,这在全国属首次发现,且仅此一条,被列为国家一级文物。鎏金蚕的发现,有力证明了石泉县以及汉水流域种桑养蚕的历史渊源。
经考证,位于石泉县的子午古道汉唐时期经过多次修整,属于当时的“国道”,汉水流域的蚕丝、茶叶通过它两天时间便可运往长安。因此,子午古道是秦岭大山中的丝绸之路。
石泉自古就有“开蚕门”、“关蚕门”的风俗习惯,现在仍流传“男采桑,女养蚕,二十八天见现钱”、“东赚钱,西赚钱,不如山沟栽桑园”等谚语。
石泉县县志中记载,当地种桑养蚕一直持续到宋代,棉花经过丝路引进到中国后,在石泉也得到大面积的种植,桑园大量被砍伐变成棉田。清代时期,官府也曾扶持过蚕桑业,并编有《蚕桑须知序》传授蚕桑养殖技术。
养蚕,在陕南文化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