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乡人极重蚕桑。蚕桑,蚕桑,种桑养蚕。要养好蚕,须先种好桑。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双林镇周围是一个庞大的桑蚕基地,只要你走进乡野,随处可见茫茫无际的桑树林。桑树是南方嘉木,是家乡的摇钱树。
乡人视桑树为宝贝,每一棵桑树都受到农民的珍惜与爱护,除非其自然枯亡,一般不会去摧残它。
每年的冬季是桑园的管理季节,修理桑枝,冬耕,施基肥,补种新桑等等。
来年春天,清明过后桑树就开始抽芽了,先是一点点的芽苞,渐渐地舒展,长出鹅黄的新叶,随着天气的转暖,叶片慢慢长大,整个桑园都变成绿色的海洋。
五月开始领蚕种,记忆中的蚕种是村里的蚕桑队长用一箩筐从镇上的摧青室拿来的,小心翼翼的,用红布包裹着,那时村里有专门的蚕房,这蚕房的准备工作早已开始了,各种养蚕的用具一样不漏地要全部消毒,等到领种那一天的前夜,蚕房的温度已经烧得暖暖的,次日晨,感光收蚁。蚕种是盒装散卵,后采用网收和棉纸引蚁法两种,后又改为纸包法和蚁框收蚁法。蚕种领来后,倒入外框,摊平,用鹅毛轻轻扫成长方形,盖上压卵网,套进内框,进行再催青。然后,取出内框,加收蚁网,再套内框,使两网紧贴。撒上引叶,数分钟后去框,抬起收蚁网,即可消毒给桑。
乡里人对养蚕极重视,从小蚕到上簇需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时间是农村里最繁忙的时节,起早摸黑,终日辛劳。
乡人视蚕如神,称之为“蚕宝宝”,从收蚁到老蚕需要经过四个眠关,蚕食三、四日而眠,每眠一次一至二天,蚕眠时不食叶,眠一次脱一层衣,四个眠关都是大事,蚕眠得整齐与否,往往都会影响最后的蚕茧的收成。旧时蚕用火一般到三眠,三眠后谓之“出火”。
四眠以后就是老蚕了,老蚕时间是蚕宝宝的食叶旺季,此时须全力以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要派上用场,男人剪桑叶,运桑叶,而女人和孩子就採摘桑叶和饲蚕。老蚕是摊在地上的,地面铺上稻草或菜子壳,然后把蚕轻松地放在上面,为了充分利用空间还搭高棚,谓之搭高山,几乎家家户户的每一个空间都利用起来,一切为了养蚕,甚至连吃饭的桌子也没地方放,吃饭只好站着吃。
老蚕期间,桑叶如雪消,往往是一整片一整片地消灭,蚕食鲸吞,千万别小看了这蚕食,厉害着呢。谁也无法估计桑叶的多与少,往往蚕好年景,桑叶就缺少,缺叶的农户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一般看着自家桑叶不够吃了,提前三天就得想办法,因为这么多活口等着吃呢,宁可苦死人也不可亏待了蚕。
从吃老蚕到上簇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这个时间的蚕宝宝吃桑叶的数量的多少可以估计蚕茧产量的多少。
等到蚕宝宝全身通亮时就要吐丝了,此时就要打蚕笼,用稻草或麦草编成,形如蜈蚣,故乡人称为蜈松卷。
蚕上山后,就算是一个战役结束了,而最牵挂的就是茧子的产量了,一般一张蚕种可产蚕茧80斤左右。
蚕上山后,一般一、二天即见白,三天后全部成茧了,此时草簇上一片雪白,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大概一星期之后就可采茧了,采茧是轻松活,一般都是孩子与老人们采茧,而正劳力另有任务,比如清理蚕沙,洗竹篇等。
採下的茧子先要摊在一个清洁的地方,然后再装在箩筐中,称好份量,一排一排地放好,第二天就可以卖茧子了。
等到卖茧之日,小镇四周的各个茧站皆已开枰,一时间,大小河流皆是舟来船往,船中茧白如雪,红男绿女,甚是好看。那乡间的小道上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挑担的,肩背的,全是卖茧人。
而各个茧站门口,更是人山人海,河湾里茧船排了长队,人声鼎沸,煞是热闹。
茧子卖好了,乡人称之“蚕罢”,经过了一个蚕季的辛苦,那些姑娘媳妇们都要尽兴地玩玩了,带上孩子们上镇上吃碗小馄饨,买几块软糕,称几斤水果,庆祝一下丰收,放松一下心情,开心快活一天。
特别是那些新嫁娘们,茧子卖掉后要回娘家去看看的,谓之问蚕讯,其实是好久不见爷娘了,要回家看看,孝敬父母。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蚕在乡人的观念中非常看重,而且在养蚕过程中还动用迷信,比如烧香,拜神,许愿,在整个蚕季里家家户户都关上大门,或挂上草帘,也不接待生人,村民之间也很少窜门。
春蚕养好后马上就进入桑园管理,锄草,施肥,治虫。江南进入黄梅季节,剪过枝的桑树又开始抽新枝,此时节桑地的管理必须跟上,不然会影响秋蚕与第二年的蚕事。
蚕桑业是家乡的最主要的经济产业,是关系到家家户户的经济收入,蚕养不好这一年就算是没有希望了。
蚕宝宝是乡人眼中的天虫,有着神圣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