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契丹主对皇帝石敬瑭说:“桑维翰尽忠于你,应该用他为相。”闰十一月十一日,任命赵莹为门下侍郎,桑维翰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桑维翰仍权知枢密使事。任命杨光远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远为保义节度使、侍卫马步军都虞侯。
皇帝与契丹主将引兵向南,想要留一个儿子守河东,咨询契丹主意见,契丹主令石敬瑭把儿子们都叫出来,亲自选择。石敬瑭哥哥的儿子石重贵,父亲石敬儒早逝,皇帝收养他为子,长得很像石敬瑭,而身材短小,契丹主指着他说:“这个大眼睛孩子可以。”于是任命石重贵为北京留守、太原尹、河东节度使。契丹主派他的将领高谟翰为前锋,与投降过去的后唐军一起进发。
闰十一月十二日,抵达团柏,与唐兵交战,赵德钧、赵延寿父子首先逃走,符彦饶、张彦琦、刘延朗、刘在明接着也逃跑,士卒大溃,相互踩踏而死者数以万计。
闰十一月十四日,刘延朗、刘在明逃到怀州,唐主李从珂才知道皇帝石敬瑭即位,杨光远投降。众议认为:“天雄军仍然完整,契丹必定忌惮山东(天雄军在太行山以东),不敢南下,车驾应该去魏州。”唐主因为李崧一向与天雄节度使范延光友善,召李崧商量。薛文遇不知道是单独召见李崧,也跟着进去。唐主怒,脸色大变,李崧踩一下薛文遇的脚,薛文遇才离去。唐主说:“我看见这东西就肉颤,观察几乎想抽出佩刀刺他。”李崧说:“文遇小人,见识短浅,杀了他更让我们丢丑。”李崧乘势劝唐主回洛阳,唐主听从。
华杉曰:
成败无定,领导者要自己负决策责任,不能怪出主意的人。曾国藩总结说:“大抵失败而归咎于谋主者,庸人之恒情也。” 李从珂就是庸人了。曾国藩提醒自己,不能怪别人;但是也检讨说:我在军打仗的时候,有时听了幕僚一个定计,之后败挫。我或许并没有归咎于他。但是见面的时候,却难免露出脸色来,还是我自己不懂道理,修为不够。
李崧劝李从珂回洛阳,不去魏州,大概是觉得范延光也不可靠吧!这时候,没有可靠的人了,事情就是这样,你开始时做错了,后来就怎么做都不对,大势已去了。
38、
洛阳听闻北军战败,众心大震,居民四出,逃窜山谷。城门守卫官员建议禁止,河南尹、雍王李重美说:“国家多难,不能为百姓做主,又禁止他们求生,徒增恶名而已;不如听其自便,事态平静之后,他们自然会回来。”于是下令,自由出入,人心稍稍安定下来。
闰十一月十七日,唐主李从珂回到河阳,命诸将分守南、北城。张延朗建议前往滑州,或许可以与天雄军声势相接,唐主不能决断(总是不能决断,几乎是一种“决策障碍综合症”了)。
赵德钧、赵延寿南奔潞州,唐军败兵稍稍跟从,部将时赛率卢龙轻骑东下回渔阳。皇帝石敬瑭先派昭义节度使高行周先回本道,准备粮食迎接契丹后晋联军,到了城下,见赵德钧父子在城上,高行周说:“我与大王(赵德钧封北平王)是同乡,敢不忠言相告!城中连一斗存粮也没有,不若速迎车驾。”
闰十一月十九日,石敬瑭与契丹主抵达潞州,赵德钧父子迎谒于高河,契丹主慰谕他们,父子拜皇帝石敬瑭于马首,进言说:“别后安否?”石敬瑭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也不和他们说话。契丹主对赵德钧说:“你在幽州所设置的银鞍契丹直在哪里?”赵德钧指给他看,契丹主命全部杀死于西郊,共三千人。于是锁拿赵德钧、赵延寿,押解回契丹。
赵德钧见述律太后,把他们携带的宝货连同田宅契约(土地证、房产证)献上,太后问到:“你最近者为什么去太原?”赵德钧说:“奉唐主之命。”太后指着上天说:“你向我儿子求为天子,为什么胡说八道!”又指着自己心说:“此心不可欺。”又说:“吾儿将行,我告诫他说:赵大王如果引兵北向渝关,你就要马上撤退,太原不可救。你想要做天子,何不先击退吾儿,再图也不晚。你身为人臣,既负其主,不能击敌,又想乘乱邀利,所为如此,还有何面目求生?”赵德钧低头不能回答。太后又问:“器玩在此,田宅何在?”赵德钧说:“在幽州。”太后说:“幽州现在属于谁?”赵德钧说:“属于太后。”太后说:“既然属于我,你献什么献呢?”赵德钧更加羞惭。自此抑郁不乐,吃饭也很少,过了一年去世。张砺与赵延寿一起被送到契丹,契丹主仍任命他为翰林学士。
华杉曰:
观太后此言,便知当初龙敏献计,由天雄、卢龙二军护送耶律突欲北上契丹的计策可行。但是李从珂不识货,之后又怨薛文遇除了馊主意。好主意馊主意都有,你自己挑的馊主意啊。
39、
皇帝石敬瑭要从上党出发,契丹主举杯,看着石敬瑭说:“我远来行义,如今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惊核;你最好自己引汉兵南下,人们比较好接受。我令太相温率五千骑兵卫送你到河梁,想跟随你渡河的,他们自己决定,我暂且留在这里,等你消息,如果情况有急,则下山救你。如果洛阳既定,我就北返了。”与石敬瑭执手相泣,很久也不能分别,解下自己身上的白貂裘衣赠给石敬瑭,赠给良马二十匹,战马一千二百匹,说:“世世子孙勿相忘!”又说:“刘知远、赵莹、桑维翰都是创业功臣,如果没有犯下大错,不要抛弃他们。”
当初,张敬达既出师,唐主李从珂派左金吾大将军、历山人高汉筠守晋州。张敬达死后,建雄节度使田承肇率众攻高汉筠于府署,高汉筠开门让田承肇进来,从容对他说:“你们同受朝廷委托,为何如此逼迫?”田承肇说:“想要推举您为节度使。”高汉筠说:“我老了,义不为乱首,生死由你处置。”田承肇目视左右,想要杀他,军士们把刀扔在地上说:“高金吾累朝宿德,为什么要杀害他!”田承肇于是道歉说:“跟您开玩笑的。”允许高汉筠回洛阳。李从珂在路上遇见他,说:“朕担心你为乱兵所伤,现在见到你,非常高兴。”
符彦饶、张彦琪抵达河阳,密言于唐主李从珂说:“如今胡兵大下,河水又浅,人心已离,此城不可守。”闰十一月二十二日,唐主命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与赵州刺史刘在明守河阳南城,于是切断黄河浮桥,回洛阳。派宦官秦继旻、皇城使李彦绅杀昭信节度使李赞华(耶律突欲,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的哥哥)于其宅第。
40、
闰十一月二十四日,皇帝石敬瑭抵达河阳,苌从简迎降,舟楫已具。彰圣军逮捕刘在明投降,石敬瑭释放他,让他官复原职。
41、
唐主命马军都指挥使宋审虔、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河阳节度使张彦琪、宣徽南院使刘延朗率骑兵一千余人从白马阪前往战地,有五十余骑兵渡河投奔北军。诸将对宋审虔说:“什么地方不可以作战,谁肯站在这里?”于是撤回。
闰十一月二十五日,唐主李从珂又与四将商议再去河阳,而将校们都已飞奔去迎接石敬瑭。石敬瑭担心李从珂向西逃跑,派契丹骑兵一千人扼守渑池。
闰十一月二十六日,唐主李从珂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李重美及宋审虔等携带传国宝登玄武楼自焚,皇后积薪想要烧毁宫室,李重美进谏说:“新天子抵达,也不能露天而居,他日又要劳动民力重建;死而遗怨,有什么用!”于是停止。王淑妃谓对太后说:“事态紧急,应该暂且藏匿,以等待姑夫(石敬瑭是太后女婿)。”太后说:“我子孙妇女,一朝之间到如此地步,何忍独生!妹妹好自为之。”淑妃乃与许王李从益藏匿于球场,得以活命。
当天晚上,皇帝石敬瑭入洛阳,住进自己旧第。唐兵都解甲待罪,皇帝慰劳释放他们。皇帝命刘知远部署京城,刘知远命汉军各自还营,把契丹兵安排在天宫寺,城中肃然,无人敢违犯军令。士民避乱逃窜藏匿的,几天后都纷纷回来,恢复营业。
当初,皇帝石敬瑭在河东,为唐朝所猜忌,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张延朗不希望河东多有蓄积,凡是财赋除了必须应留下自用的之外,全部收取,石敬瑭由此恨他。闰十一月二十七日,百官入见,唯独逮捕张延朗交付御史台,其他人都谢恩。
闰十一月二十九日,车驾入宫,大赦:“应中外官吏一切不问,惟贼臣张延朗、刘延皓、刘延朗奸邪贪猥,罪难容贷;中书侍郎、平章事马胤孙、枢密使房暠、宣徽使李专美、河中节度使韩昭胤等,虽居重位,不盲目跟随,一律免罪,只是革职除名;中外臣僚先归顺者,由中书门下别加擢升录用。”刘延皓藏匿于龙门,几天后上吊自杀。刘延朗将要逃奔南山,被捕获,杀死。斩张延朗;既而选三司使,找不到合适的人,石敬瑭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