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黑色的向日葵
林木森以为,在晓雯死后,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晓雯是他的妻子,半年前,她在一场意外中去世,那似乎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或许说,是命中注定。那一天,晓雯去银行取钱,恰好遇上歹徒持枪抢劫银行,在歹徒与警察的一场枪战中,晓雯不幸被流弹所伤,失血过度,不幸离世。
事实上,除了晓雯外,林木森也确实没有爱上任何女人,虽然他常常会和她们喝酒,调情,上床。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他从来不对她们说爱,如果她们硬要他说,他就会掉头离开,再也不会回头。
直到遇见了朵儿。
认识朵儿时,正是林木森忙得焦头烂额的那一段时间。那时候,他几乎从早到晚都呆在办公室,像陀螺一样连轴转,成了一个工作的机器。其实他非常害怕上班,每次一进到办公室,便觉得头晕、恶心,精神不振,还常常感冒,体质下降得很厉害。
再这样下去,办公室将会成为你的坟墓。这是医生对林木森提出的警告。
其实,林木森何尝不想休息一下,但刚刚上马的项目容不得他有一点闪失。因为项目的有效推进,是他顺利当上总经理的有力筹码。
又是一个让人疲惫不堪的通宵达旦,林木森开着车离开停车场,路过河堤公园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等红灯的片刻,他正用手指按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却被敲击车窗的声音打断。
林木森摇下车窗,看到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她留着短发,一脸的青涩与单纯,眉宇间却流露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她皱着眉,冷冷地盯着他,说,你赔!
然后,林木森就愕然地看见女孩从背后拿出一朵偌大的向日葵,只是,原本的金黄变成了恹恹的乌黑。
我不过是把花放在花圃上走开一会,你的车子尾气就把我的向日葵弄坏了。那一朵黑色的向日葵,让林木森有些恍然,他突然觉得这个早晨跟以往的每一个早晨都不一样。这个早晨有一种别样的温暖,让他感受到一种萌发的激情。
林木森忘记了疲惫,记住了这个女孩。
2.要做一朵向日葵
林木森没想到还会见到朵儿,而且是在公司。那一刻的他有些尴尬,因为他正与冯清扬因为一个工作上的问题而争得面红耳赤。
此时的朵儿穿了黑色的白领套装,化了淡妆,但依然青春逼人。她似笑非笑地径直走到林木森的面前,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还钱,68元。
朵儿的出现反而化解了争执的两人的尴尬,林木森和冯清扬面面相觑,然后林木森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朵儿毫不客气地接过,还戏谑地说了声谢谢林副总,才踩着高跟鞋志得意满地离开。
林木森摇头苦笑,却瞥见冯清扬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正要解释,冯清扬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林副总,请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转身离去。
回到办公室,收到人事部经理于菲发过来的EMAIL,林木森才知道,朵儿在一周前就已经通过了公司的面试,正式成为了公司行政部的一员。
看着简历上那张青葱可爱的脸,和朵儿在简历备注上写下的一句话:我要做一朵向日葵,像它一样珍惜日出,同时,也不忘微笑着,面对日落。
林木森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就不由自主地笑了。
3.许久未曾有过的失落
周五临下班前,于菲像往常一样走进了林木森的办公室。
于菲眉目精致,身材妖娆。要是在平常,林木森一定会掐掐她的大腿,或者捧着她的下巴顺势送给她一个吻,但是,这一次,他只是正色道,有没有止痛药?我的头快痛死了。
于菲离开前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说,林副总,你就是犯贱。又说,那个朵儿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单纯。她接近你一定别有用心。说完,狠狠地关上了门,然后扬长而去。
林木森正要答话,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就要瘫软在地,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他看见门外冲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笑了一下,终于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睛,林木森已经躺在医院里。医生说,经过检查,他体内的白细胞有减少的迹象,免疫力下降,但未发现其它病症。
林木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次进医院反而是他最大的惊喜,因为在他晕倒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朵儿焦灼的眼神,而且,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朵儿说,她准备到他的办公室取一个她们部门的文件,恰好遇上他晕倒,于是马上上前搀扶,并帮他叫了救护车。
面对朵儿,林木森说不出感谢,更做不到像对待别的女子一样,言不由衷地赞扬一下,然后哄骗对方上床。他觉得他在她面前忽然拘谨得像一个青涩内向的小男人。
倒是朵儿说了很多话,她说她来自内蒙古的一个偏僻的农村,直到读大学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而直到现在,她还常常怀念家乡的山水,特别是家乡那片金黄色的向日葵田。站在这些向日葵中间,你会觉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般。
朵儿离开的时候,林木森才忍不住问朵儿,你还会来看我吗?
朵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来,也没有说不来,只是说,你好好休息吧!
林木森看着关上的门,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失落,当年,只有在妻子晓雯要离开他时,他才会有。
4.伪装背后的尖锐疼痛
林木森没有想到自己忽然就被降职,收到人事部发来的EMAIL时,他还以为他看错了。
直到于菲带着助手来到他的办公室,面无表情地通知他,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办公室,他才相信了。
公司决定,因为项目需要,决定让于菲代替林木森继续项目的开展。
尽管知道公司里竞争对手众多,自己随时都有被撤换的危险,但是林木森还是没有想到,把他拉下马的会是于菲。他一直以为于菲只是一个利用自己的身体不择手段的女子,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的野心会那么大。
终究是露水情缘。林木森苦笑一下,同时连自己都觉得奇怪,原来当自己努力争取与维护的一切忽然消失不见,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事。想起朵儿说过的向日葵,他甚至还想逃离这一切,过一下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想起朵儿,自从医院那一次后,她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他找她,她也是寻找各种借口避开他。
这一次,林木森决定不顾一切,和朵儿在一起。然而,再见到朵儿,却是在于菲给他看的DV里。显示屏里,朵儿化着浓妆,穿着火红妖娆的低胸睡裙,然后在一个男人面前褪去,赤身裸体地走向一个男人,男人是冯清扬。
我早就跟你说过朵儿不简单,于菲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看着林木森。
林木森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他感觉到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心底一直蔓延,这种感觉他一直没有过。
之后的好几个晚上,林木森都泡在酒吧里,遇见与他有过鱼水之欢的欢场女子,他就请她们喝酒,然后开房,在床上,他就像一个凶猛的狮子一样发泄,嘶吼,以至他狰狞的面目已经吓到了他们。最后一个晚上,当他与一个从未谋面的妙龄女郎在床上缠绵,他接到了朵儿的来电。
5.忘了时间的钟
林木森终于还是去见了朵儿,尽管他告诉自己朵儿跟其他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但他说服不了自己。
站在他面前的朵儿又回复了原来的样子,眉目清秀,清汤挂面,不施粉黛也掩饰不了她的美丽。
林木森想质问她,但开口却成了:你最近去了哪里?我很担心你。
朵儿像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径直问他,你还爱晓雯吗?
晓雯?林木森有些意外,你知道晓雯?又说,她是我死去的妻子。
那是意外,对吗?朵儿的表情冷冷的,有些苍白。
林木森愣了一下,点点头,是的,她在一次银行劫案中被流弹击中,失血过度,又说,你认识晓雯?
朵儿没有正面回答林木森的话,只是点了点头,说:好的,我明白了。说完,正要转身离去。林木森终于忍不住,说,朵儿,我喜欢你。说着捉住了朵儿的手。
朵儿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说话,然后把他的手拨开,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单纯的男人。
单纯的男人?林木森忽然有些恼,他呵呵笑了一下,你就很单纯?冯清扬就很单纯?
朵儿惊愕地看着林木森,你什么意思?
林木森终于脱口而出,你以为你跟冯清扬上床的事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爱冯清扬吗?你就是一个会伪装自己的虚荣女人,一个用身体交换物质的心机女,你既然可以和冯清扬上床,也可以和我……
林木森的话还没说完,朵儿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恼羞成怒,冲上去抱紧了朵儿。接下来,就是一场发生在沙发上的男女之间的战争,他在进攻,她在防守,他撕扯,吼叫,她哭泣,诘骂,然后,林木森就感觉到朵儿从抵抗到呼应,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连时钟都忘记了时间。
第二天,朵儿就失踪了。
6.诡异的办公室
冯清扬死了,毫无征兆。
警方很快就把怀疑的对象指向了朵儿,因为最近这几个月,朵儿和他一起的时间最多,而她又在这个关键时候消失无影。
据警方透露,朵儿在为冯清扬熬制的汤里加入大量的亚硝酸钠,它能使血液中正常携氧的低铁血红蛋白氧化成高铁血红蛋白,因而失去携氧能力而引起组织缺氧。据说,正常人一次食入0.3~0.5克的亚硝酸盐即可引起中毒甚至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时,林木森惊异非常,此时的他更想找到朵儿,他想或许于菲知道朵儿此刻在哪里。
然而,于菲对于朵儿的去向也一无所知。
环视着自己曾经的办公室,林木森既担心朵儿,又有些百感交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是冯清扬帮助你抢夺我的位子是不是?
于菲有气无力地答到,是的,你也知道,冯清扬最大的对手就是你,不会放过你,当然与我一拍即可。而且,你知道吗?冯清扬也爱上了朵儿,而朵儿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条件,就是把你调离这间办公室。
要我离开这间办公室?林木森眉头紧锁,此时,他才注意到于菲精神萎靡,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见林木森打量她,于菲朝他展开苦涩的笑容,说,或许这是报应吧!自从到这个办公室办公后,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很差,我甚至还请了风水师帮我摆了很多阵法都无济于事。
林木森想了想,忽然说道,快离开这里,这是一间诡异的办公室,如果你还不离开,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第二天一大早,林木森所在的公司来了一群警察,还有几个身着防护衣,携带着检测仪器的人进了于菲的办公室,对办公室进行探测,果然发现了很强的放射性信号。
凿开墙壁,也发现了一个圆柱体的放射源,他们说,怀疑这是镭放射源,稍后,警察又在冯清扬生前所在的办公室内发现了放射源的遥控器,还有他平时上班时需要穿戴的放射科护胸。想必每次到这一间办公室,冯清扬都会穿戴整齐以保护自己。
一切果然如林木森所料,却大大出乎于菲的意料,她惊讶得发不出声音。
放射源被清除,于菲仍然惊魂甫定,在林木森离开时,她忽然叫住了他,说,我想,朵儿真的很爱你,不然不会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来帮你离开这里。
林木森叹了一口气,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于菲想了想,又说,其实朵儿接近你,是想为晓雯讨一个公道,她是晓雯大学同宿舍的舍友,一直保持着联系,两人无话不谈,连晓雯当初有了外遇也告诉过她,之后没多久晓雯就出了意外,朵儿觉得事有蹊跷,于是特意来我们公司应聘接近你,这一点我和冯清扬都知道,只是我们都不会阻止她,你毕竟曾经是我们的敌人。我想,可能是朵儿无意中发现了冯清扬的秘密,想报警,却被他用这件事情相威胁,她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原来如此,林木森想起朵儿那天晚上问过她的话,就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于菲又说,我想朵儿真的爱你,否则不会为了你出卖自己的身体,只为了让冯清扬把你调离这间办公室,而她杀害冯清扬,一定也是冯清扬发现她心里只有你,故而要对你不利……说着,似乎想到了自己,于菲又咒骂了一声,没想到冯清扬会这么狠,在我要求升职的时候,顺水推舟把我调来了这里。或许他是想把我也灭口,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他心里吧!
7.飘零的身躯
内蒙古某乡村,林木森站在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田里,举目四望,摇摇欲坠。他想,这是他的报应,不应该报在朵儿的身上。
原来,就在林木森发现晓雯有外遇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酒吧里买醉,喝得醉成一滩烂泥,他跑到酒吧后巷去吐得七荤八素,却无意中听到几个小混混在谈着的一个惊人的计划,就是抢劫银行的时间和地点。
其实,林木森并没有想过让晓雯死,他只是咽不下这一口气,于是故意叫她在那个时间点去银行办事,出一口恶气……
林木森嚎啕大哭,朵儿,如果我早日认识你,像你一样,把自己活成一朵向日葵,微笑着面对缘聚缘散,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更不会害了你。
其实,林木森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因为被放射性物质严重伤害,医院检测证实他患上了“血癌”,也就是白血病,已经活不了多久。
林木森没想过他能活多久,他只知道他要在这里等朵儿回来这里。他要在死之前,见她最后一面,告诉他,他终于看到了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田,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幸福得忘记了时间。
如今,环绕在林木森身边的向日葵,就如同一张张金黄色的脸,更像一个个金黄色的谜团,瞬间成了厚重的黑色,把他飘零的身躯完全湮没……(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