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你或许怀孕了”

说到莘夕写了那首《苦楝枝慢》之后,虽誊写在了词本上,却再不敢多去揣摩复阅,只巴不得没写过的一样。若要沉溺于那一类境界中,便十首百首悲文愁词也易得。幸而明白不能够那样自伤去,因此更与女人们笑乐着生活,使人看不出内心的东西。依然多于失眠,与黑夜对峙着沉默与冷漠。什么都不去想吧,简直不大可能。想来又只有伤心悲苦处。真不晓得如何解脱为上!往往辗转于昏沉沉醒梦之间,真幻并存的境地最能产生梦魇的感觉。

    有时,她又宁愿呆活在那恐惧、虚浮多于平实安稳的世界,至少,那里面既有莫大的刺激性,又极少会使人的精神、灵魂感到难受。梦魇的实质内容也许隐藏着许多绝望的意思,可身处其中是发现不了的。真实生活如果能这样,当多好啊!真实的意思似乎是不存在发现不了的东西,每一点上,排列着没完没了的可惧性。真实侧重于表现精神上的领悟,好思考的人是极厌恶它的。

    农历七月尾近了,立将进入八月天。日间气温仍高,夜却一时凉似一时。早插的中季稻或糯谷介已黄头,离收成不远。或有逢在六月间旱头上晒狠了底子的谷子,丰收并不在望,多半是秕谷和半米儿。田地里的活儿,更少了。旱庄稼不须再蓐,芝麻、花生只待割取,棉花过了花期,离大面积绽桃儿近了。只有晚稻渴了水的,这时日正在扬花,断不得给灌上水。女人们多在家,勤快些的也只给菜园子上肥施药,或去田埂上砍茅草烧。旺长了二个季度的杂草多已到了尽期,纵横交错的田埂渐次恢复了光净易行的面貌。秋色在田野上开始出现了,爱秋的人于黄昏后,必当信步在塬头冲边,尽情领略秋日余辉中暖蕴凉藏的村野景致。

    汾镇的地貌,使得美无处不在。稍具美感、能认真去观阅的人都能支持这一观点。且凡处自然点缀、岁月造就的美又是不分季节时令的。一整幅画卷就摆在眼前,远近疏密得当,主次泾渭分明,浓淡枯湿天然,姿态形势自成,功底再高深的国手,怕也描摩不出这般动人心魄的杰作吧?可惜村人们多半是粗俗附庸之辈,美的概念是模糊而且低级的。他们把“美”一字唐突得太厉害了!试若同他们聊及此一话题,徒会使你惊讶不已。他们反倒会嘲笑你的颇有见地的高尚情怀。莘夕曾在某个日暮时分随兰欣到湾后的菜园子里摘茄子和架豇豆,被染霞的天幕下的野外的美所吸引,而至深深回忆起童年的诸多儿事,只觉得流连忘返时,悟到了美无处不在的意义;同时又怅然若失,感觉年华易逝,不自觉地忽视了多少可珍视的物事啊!

    浅浅与兰欣说起,不料兰欣竟也有许多慨叹。一起惋惜叹吁了一回,各有从此珍惜光阴的意思。莘夕却不与人论及自己的美学观念。她知道四下是没有人拥有那份志趣的。临晚到菜园的妇女极多,菜园又集中在一处小塬头,故而热闹得很。莘夕看着嘻闹玩笑的女人们,却又想到了另一个不同的人。他!——他当是个志趣如何的人呢?外表是不俗的,内心和外表保持着一致吗?

    这一天,莘夕早起后感到头昏眼花,又伴阵阵呕吐感,不知是着凉感冒了还是别样毛病,不由细想就服了一片安定,又蒙着毛毯躺了会儿。天儿仍去了大妈家,告知了银梅。正忙着拌和一大堆糠的银梅料她无事,也并不为意。待会儿兰欣过来玩,见莘夕躺着不动,问怎么回事,大白天怎么盖着毛毯。莘夕懒着不动,哼着说不舒服。兰欣说:

    “怕是打皮寒,恶冷又恶热吧?”

    “真有点儿。”

    兰欣探了探她的额头,忙叫道:

    “哎哟!烧得不轻呢!怕是闭了汗吧?赶紧起来去卫生所打一针!”

    莘夕翻动了一下,翕着鼻息说:

    “出出汗就好了。——唉!不如病死的好呢!”

    “这是什么话?死了,谁来过这样的好日子?”

    莘夕听笑了,鼻子一酸,涌出眼泪来。兰欣看不见她向内的脸,又问:

    “还舍不得吧?没有打电话给薛平,和他商量商量?”

    莘夕迷沉沉的,单听得后半句,不禁一惊,问道:

    “和谁?哪个他?”

    兰欣以为她是气话,笑着说:

    “你烧昏头啦!还有第二个他不成?薛平呗!不过,我估计——”

    “一样混账,是不是?”

    莘夕突然很想骂人,狠狠地骂,只不再憋在心里就行。但是骂什么呢?真要骂,又无从开头了。她索性闭嘴不做声。兰欣少听莘夕咬牙切齿地骂人,更觉好笑,说:

    “这些人也该骂!尤其是大王八和五王八,整天板着张脸,好像人人都欠他二百大洋似的!老三也不是好东西!有一次我主动和他打招呼,他竟然不理我,你说气不气死人!好像我会把他怎么地!老六稍微强点儿,就输在一个‘小气且嘴巴欠’上面。比方上次他回来,明明到了我家门前,也不递根烟给国栋,也不给我们宝根几粒糖吃吃——他不是带了那么多吃的回来了吗?啐!太小气啦!不象个男人大丈夫!听说他还跟国栋胡嚼过我,我没和他对质算便宜了他!还不是看你一个面子?我最最讨厌嘴欠的人,尤其是男人!哎,莘夕,快起来,我陪你去诊所。真是笑死人了!‘大屁股’说是个赤脚医生,她自己还三天两头地生病,小病不断,只等着犯大病,宰的我们的钱活该送去大医院!她的手最最辣!前天我们枝儿病了,单挂了瓶吊针,又没加什么好药,就花了我二十几块!去年还是前年,我们在镇上挂一瓶吊针才几块钱呀!真是短命不积德的玩意儿!哎,起来,起来呀!”

    兰欣说着,将莘夕拉起来。莘夕说:

    “你只一个劲儿地说话给我听,保管不用去打针就好了。又知道她在不在?你不是说她三天两头地病吗?”

    “那你也起来去院子里坐着透透气儿的好。也应我几句,我讲得才有味道呢!”

    莘夕依言起来,整了整衣服,和兰欣出来,在葡萄架下坐了。葡萄已到了成熟期,一串串紫红红的惹人眼馋。这架上的大半却叫人偷摘去了,剩下二三十串夹在叶片中。天儿前一天吃了二串,似是吃伤了,再也不要吃。莘夕因见它长得好看,也不忍摘下。这时兰欣可不顾什么,大大方方地拣好的摘下几大串,放在盆子里洗洗,端到架下,挨着莘夕坐了,说:

    “吃几粒甜甜嘴,又止渴,又开胃的。”

    “你吃,你是该甜甜嘴的,”莘夕说着,忽又感觉些儿恶心。

    兰欣拣大的熟的粒子往嘴里塞着,边说:

    “你也嫌我嘴巴臭了?要象望云那婆娘,假惺惺见面就叫你婆婆,那才叫甜?我不兴那一套!我这人,当面背面一个样。你晓得她背后爱好搞些什么鬼?头次,就是小子们放暑假,说来怕有一个多月了,不是说你妹夫骑车送你回来的?你以为她们都信呀?”

    莘夕听得有丝儿心慌,不及细想,便说:

    “管她信不信,高兴怎么猜就怎么猜好了。反正我没什么损失,她们说得也痛快!”

    “你不记得,那几天她正好生了双胞胎?”兰欣吐出一粒籽儿,说,“要不呀——哼!她心思最多,又会编派,我听老宋说,老宋也是听秀儿说的,丹莲真不是个东西!她邀了那边儿兰香一路货色去看望云的私种,和望云说起你的事儿。望云说:”肯定有问题啦!你们看不出来吗?她和薛平是没感情的,听说薛平回来,碰都不让碰呢!会败人兴的!‘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哪里的屁话!人家小夫妻夜里的事儿,她是从哪里偷听来的?真正不要脸!自家放着个不中用的,只能靠想象过过干瘾!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第一个,恐怕就是——“

    她却不说了,抿着嘴巴笑。莘夕见她说个半头话,知道她也是随想随说的,所以也不追问什么。女人们暗下鼓捣人是平常事,根本不用为此愤急或担虑。却是想起兰欣所传望云的话,莘夕心里说:那也不无道理,到底也是个不如意的细心女人,排渲排渲她人,倒可令她心里受用些儿;可怜我的深深苦衷,竟让这么一个外路人猜中了几分!还有谁能懂得呢?有谁呢?忽见兰欣边吃葡萄边瞅着自己,便问:

    ”你心里又在想什么?你也猜我不是个正经人吧?“

    “天作证!”兰欣指天发誓,“你连我也不信?亏我当你是第一个最好的知己。”

    “我怎么不信?只怕你心快嘴快,不妨几时和着她们臭我也不自知呢!”

    “这也是。不过,我和她们聊天时小心得很。她们那些人的丑事,哪有我不明白个七八分的?谁敢在我面前刁妖?你不见她们个个怕和我说话?”

    “是怕你嘴巴臭吧?你单跟我说话时文明点儿。连男人都要尊你为师了。几时你和我去柳西看看,听听我们柳西人的话语是多干净。那么大个湾子,虽比不得永福,在方圆里也称得上大湾大落了,就极少有过男盗女娼的事儿出现过,人人都当那是天下第一等丑事。”

    “那样倒好,男女各人放尊重些。可如今这世道,哪还有那样的事儿呢?就你说了我也不信。你想,现今的男人,见识得也多了,思想也开放得多了,谁愿那么循规蹈矩?有了机会,就算是神仙也不会放过。常言在:没有不偷腥的猫!你又不见,连那些没长毛的小子们,个个都馋得!逮着就往床上按,也不顾名声脸面。其实都看淡了,哪象我们那时,看得那么神秘。那时要是这么随便,我死活也不会白等国栋这么个丢货先上,中我意的人多呢!哪一个不比他强个十倍八倍的!”

    “你也不是自己作主的吗?”

    “你见我粗粗糙糙的,是吧?不要以为我多大胆儿,做姑娘时才怕羞!我老子,你见过没有?他来得少,来了我也不想好好招待他!你不见他那相面生得多凶!做姑娘时,见了他我就打颤。那时他当家,一屋大小都得顺从他的意思。他说一是一,谁也不许说二。哪个晓得他怎么硬是瞧中了永福这块现世宝的!先要把我三姐许过来,我三姐看了这边一眼,跟人私奔了。她现在过得多如意!那个不死的老子先起誓和她断了关系的,这时还不整个靠她养活着,活得风光得很!可见男人并不比女人更守信。三姐没影儿了,就当没一回事儿的呗,哪晓得老子非要我应承嫁过来。我他妈的太软弱了!明明爱着隔壁湾的一个标准的男子汉,又不敢言明,只能干流眼泪。我那短命的老娘是个哑巴似的窄脚小媳妇,一生没大声说过一句话的苦命人儿,她只有劝我跳火坑的份儿。唉,不提了,提起来伤心!当年我明明想跟他睡一觉再嫁过来的,怎么就没有呢?要不,也许给他传了条根儿。唉!”

    “他既是标准的男子汉,还怕娶不到媳妇?倒要你去替他传根儿!”

    兰欣吃完了一串葡萄,又开始吃另一串。她叹息着说:

    “你哪里晓得,他家太穷了。要不我老子为什么不肯要他做女婿?话说回来,老人往往想得周全些,顾得多的是以后的活路。我当年要以三姐为榜样呀,今儿就更惨了!”

    “他过得还不好?”

    “死了。所以可惜呀!你不认得他,他比你们星子还高大魁伟。和他生个孩子该多好啊,肯定是少见的漂亮俊美,比宝根还更讨人喜爱。二来也好作个永久的想念。你说呢?”

    “你不是很留恋他吧?”

    “留恋呀!不过,要是他不死,就更留恋啦!人都死翘翘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实在有点儿庆幸自己呢!”

    “你也太无情无义了!”莘夕皱眉说,“枉了那份单纯的情谊。”

    “你要是我,你又会怎样?白想念也不是办法呀。”

    莘夕沉思下去,嘴里喃喃地说:

    “我也没有办法,谁会有什么好的办法呢?人都不仅仅是人,自己不仅仅是自己。社会哪怕只给你一分,你得还给它十分之多。虚伪是文明世界中最显著最贴切的象征!而文明是掩盖人性本质的最佳选择!真实!怎么理解真实呢?他们吹嘘的真实,简单得和我这会儿的作呕一样。我的想呕吐就是真实,简单而明了。我的头痛也是真实的。我的心痛却不叫真实,因为心痛不容易表现在脸部,只有你自己知道。不被承认的真实!承认二字,注定着一个女人的幸与不幸。”

    兰欣对莘夕的话一多半没听进去。临了儿,她问莘夕:

    “你说得是不是太绝对了?有你以为的那么悲观吗?”

    莘夕干呕了几下,说不出话来了。兰欣忙在裤腿上擦擦手,起身过来扶起莘夕,且问她:

    “没事儿吧?你是怎么搞的呀?心里很不好受吗?看你脸色多吓人,是不是食物中毒?”

    “怕是着凉了。”

    “着凉有这样厉害的吗?我病得少,不懂这些个。你要象我一样,餐餐吃饱喝足,保证不会得病。总是懒得做饭,迟早出问题。”

    “总是一个人吃饭,没味口,也没意思。哎哟——”

    “怎么了?”

    “这儿闪闪地痛,”莘夕抚着脑门子,轻声说,“声音大了都不行。”又扶着椅子俯下,朝葡萄架下的藤根边儿的灰土里呕了几下,吐出一点儿酸水来。

    兰欣拿了舀子放了半舀子水过来,扶住莘夕,说:

    “直想勒酸水吧?不会是——哎,你或许怀孕了!”

    莘儿听得吓了一跳,旋而又好笑,说:

    “你胡说八道了。我要是怀了,会不知道?”

    “那也不一定,你没上环儿,保不定真怀上了呢?否则,薛平回来真没碰过你?”

    “真怀了也不会到现在才有反应吧?你算算他几个月前回来的。那时望云才结婚。再要么我真有情况。”

    “那你在吃避孕药?”

    “用避孕套不行?”

    “那东西,用着好吗?哪儿有卖的呀?”

    “你早挨了一刀的,问那个做什么?都是计生办免费发的,应该也有卖的。”

    “我问问罢了,谁敢去买呀?那还不羞臊死先人!用那种玩意儿!嘻嘻!”

    “帮我把门锁上,我还是去打一针的好。”

    兰欣仔细瞧瞧,怕她拖成大病,依言锁好门,扶了她去了诊所。小半晌回转,兰欣尚在笑话赤脚医生“大屁股”的丑相。莘夕同她一路笑回来,说:

    “真的怪了,打了一针就立码感觉舒服多了。可见病是拖不得的。哎,怎么这胖女人也不问个明白就估测我怀孕了呢?她的见识也和你一般肤浅吗?”

    “都一样,十个女人就有九个会往那方面去猜,怪不得她。那肥母鸡不下蛋,所以即使她是个假不假的医生,也对这种事儿特别敏感。其实呀,她也是个苦难人,就为没有生育,白白挨着男人一家多少闲气!那臭男人打了她,还总是骂她说:‘看你蛮象个生孩子的好架式,哪个晓得你缺什么零件儿,愣是一堆废物!还指着我奔什么命去?我正经不用再干什么,只自顾快活一生得了。’男人是什么东西!没生育能力的男人多了,何苦这样往人伤口上撒盐!”

    “怕是丧气话也不一定。”

    “这是他以前说的话。后来可不灵验了?成天游手好闲,靠个女人养活他。他竟也不羞不臊,总这样说:‘是哪个订下的,非得男人养活女人?我就不能向往一下母系社会,把这风气改改,把男人从苦海中解救一些出来?’大屁股白糟蹋了一副山也似的好身板儿,那么个臭男人欺负她,她从来不还手,也不反嘴。要是我呀,我还不三下两下提到长江去扔掉!”

    “我看倒象是男人有毛病,我见过那人,肌黄皮枯的,太瘦,没一点儿阳刚气。”

    “那哪儿有错的!她可是医生,连毛病出在谁身上也不清楚?那可真是丢人丢到了家!她手不辣点也是难过活,遇着那样一个男人。不说她了,我不同情这样的人。你说,男人要是有本事,能保障女人吃香喝辣,穿绸披纱,那女人倒也该顺从俯就些,保全些男人的威风。否则,凭什么那么低贱没好日子过?我们国栋要是象薛平一样有本事,我也随他怎么待我。管它呢!——可我们国栋太无能了,怪不得我对他狠点儿。象你就好了。”

    “我看我还不如你。”

    “这怎么讲?”

    “我得到的是不想要的,想要的得不到。”

    “你还想要什么?也是个贪心不足的!”

    “谁不是贪心不足?你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每个人心里藏着点儿秘密,你敢说你没有?不妨拣不碍事的讲一件来听听,怎样?”

    “什么意思?”兰欣鼓大了眼睛,问,“是不是听哪个说我什么啦?我能有什么秘密?就算有,讲来也没意思,反惹得你笑话我。”

    “我也——”

    正说着,听外面有人叫道:

    “莘夕,快去村长家接电话。薛平打回的。”

    莘夕听得微微一惊,亦不知是什么感觉,忙起身去接电话。兰欣则坐着没动,等在架下吃着葡萄。呆会儿,莘夕回转来,兰欣吐了皮儿,问她:

    “说什么呢?没事吧?”

    “什么也没有,要我去上海。怎么可能呢?不成没烦的找烦去!”

    “天儿的事和他提了吗?”

    “忘了。不过,说了也没用,我清楚他的,何必费口舌。我不给就是,他们哪个坚持,我叫哪个滚蛋!”

    兰欣拍巴掌,说:

    “这才象样!我也搞不明白,怎么有些人特别爱管人家的闲事呢!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秘密?你不是说想找个人说说吗?我就是最好人选。”骨碌着一对大眼直笑。

    “不是我不信你,”莘夕摆手说,“等后我想跟你说时,你自然就明白了。这会儿我偏偏不想讲出来。”想她八成会四下里去传唱,万幸刚才没一时冲动地泄露出来,又说,“不要胡思乱想,也想不出什么来。刚才见了望云了吗?怎么我听她家门前有孩子的哭声?”

    “徐三娘的老妈病得快死了,她回娘家去伺候了。贵儿好像跟游子在哪个湾盖房子,早出晚归。这屋里只剩下海生和望云两个,要是有意思的话,倒正是个好机会儿呢!”

    “你没病吧?”莘夕啐道,“我偶尔提到望云,哪料你这样能歪想开呢!”

    “我歪想?你不要把人尽往好处想!说不定这时正搞在一起呢!海生那架式,也不是个单单中意徐三娘的角色。不瞒你说,前几年他一直盯着我呢!我正经呀,从不做那种丑事。拿第二个人,哼——望云是个安份货吗?我看她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是欠!”

    “不要提她了。你骂骂她不打紧,我倒不好意思听下去。你看晌午了,快回去备中饭。摘两串葡萄给孩子们吃着玩儿。”

    兰欣不客气地摘了几串,还说:

    “你想不想玩牌?我帮你约人。这鬼日的老宋一伙儿,一天不赶集就过不得了,其实家里什么菜没有?就是腿长了,欠磨!今天我图个自在,国栋去赶集了,我叫他割点儿瘦肉回来,不晓得回了没有。他是个婆娘型,到哪儿粘哪儿,不晓得打转儿。”

    兰欣说着就往屋里走。莘夕叫道:

    “你糊涂了吧?走错了方向。”

    “我非要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就算逮不着,也问着玩玩儿,嬲嬲她嘛!”

    “真无聊!自己对那种事兴趣不大,又怎么喜欢调查别人呢?”

    “有这癖好,怎么办呢?你来关门。”

    两人齐出了后门。望云家门前静静的,两只小摇篮在门楼里对放着,也没听孩子的哭声了。莘夕正要说话,忽听得望云房门的开锁声,待会儿就见海生转出门来。兰欣“啪”地猛拍了莘夕一下,莘夕吓得赶紧转身回屋,关了后门,心下竟“卜卜”乱跳。却听得兰欣笑嘻嘻地问海生:

    “哟,你忙什么?没去村委会吗?还是专门跑回来看儿媳妇的?”

    “拿点儿东西。你怎么没搓麻将,戒赌啦?”

    “好稀奇的话,你几时见我们上午搓过的?不成你搓过什么的?”

    “玩笑话!不跟你过嘴巴瘾。”

    “你还想过别的瘾吗?老畜牲!整天都在想着过什么瘾吧?”

    “你没试,怎么晓得我老了?”海生笑着说,“老家伙才过瘾呢!几时让你快活快活就明白了,只怕你还舍不得放开我!”

    “你以为人人都是欠货?自以为长得一副好嘴脸,提着裤子到处挑逗人。几时看我不一刀剁了你,叫你好受!”

    “让你剁了也愿意呀,骚婆娘!不过,先得让我过足瘾再说。我赶时间,等闲时再来好好逗逗你,保证叫你性起!”便匆匆往西去了。

    兰欣笑道:

    “你可真忙!小心你家老二跑出来示众!”

    海生不理她了,低头看裆处,裤链忘了拉上,忙拉好,头也不回地避了。兰欣站在那儿冷眼瞅了望云房间的窗玻璃一眼,尖声喊到:

    “望云,望云,在家吗?”

    听得望云回应到:

    “在,怎么了?”

    “干什么呢?”

    “给小孩子们缝几件衣裳。”

    果然响起了缝纫机的声音。兰欣大声说:

    “你倒是个贤慧的媳妇,我说呢,怎么你爸连裤裆里都不顾了,八成是赶回来让你帮他摆弄了裤链的,对吧?这老不老、少不少的家伙,他好意思让儿媳妇给他做那活儿!横竖也该换条裤子,等老婆回来了再补弄也不迟呀!哎,望云,你怎么连窗户也不打开透透气儿?怕风钻进去了?”

    里边儿没有声响。兰欣得意地轻笑了,自和自做了个怪相,拎着葡萄扭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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