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风尘传续】第九章 怨三三 - 简书 目录风尘传目录 - 简书
挥刀斩情丝,举杯怎消愁。琴音里入见三分,世故更笑痴情人。烽火曾把诸侯戏,沽名钓誉学幽王;惜叹红颜非褒姒,未肯笑露倾城妆。
次日,欧阳浅浅被万俟囹圄召进王宫,虽然自打沅琪回拓柏就担心她的伤势,可是,没有传召,欧阳浅浅也不敢贸然进宫。
欧阳浅浅被林公公带到育秧宫时,她穿的是一套藕红色襦裙,腰上系了个四方宫铃,铃上系着一红穗子,披着一件白色狐裘,正是当年不夜王万俟赫赏给商徵那件。红色襦裙衬得她脸色红润,眉眼和顺,一张小嘴未点而朱,如同那江南画一般,呢喃到了骨子里。欧阳浅浅将大氅交给候在一旁的宫女,迈着小步正往里面走,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其实囹圄在她进门时就看了她好几眼,因为浅浅腰间的宫铃在她走动的时候叮叮作响,所以囹圄便抬头看看是怎样的女子,心里想道:‘这清越的铃声,倒是个有趣的女人’,却不知不觉盯了半天。而浅浅呢,更是眼睛都没移开,那个男人穿着件墨绿色长衫坐在书桌前,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神情像极了商徵。万俟囹圄最先回过神来,心里还在自责失礼盯着这女子看了半天,可是再一看,那女子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是透过自己在看其他的东西,于是轻咳道:“咳咳,姑娘想必就是商将军的夫人吧?快快入座!”浅浅自知失礼,脸一红,福了一福道:“臣妇正是欧阳氏,听闻沅琪妹妹伤势严重,不知现今如何?”万俟囹圄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内室,“商夫人先坐一会儿,沅琪这会子估计还没醒,等她醒了还劳烦夫人将她带回商府,沅琪可是对你思念得紧,这几天不知都说了几次要回去了”。浅浅听后浅浅一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说:“大王有所不知,您别看沅琪比您长上几岁,性格却像个孩子似的,执拗得很!呵呵!”万俟囹圄听完这话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奏折问道:“那夫人可知沅琪喜欢什么?”“哦?沅琪,和个孩子似的,自然喜欢些新奇的东西,不过沅琪是个女孩子,那自然更喜欢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说这话时,欧阳浅浅眼里无光,看着自己的衣袖出了神。
躺在内室的巫马沅琪迷糊间听到有人说话便醒了,朝外面说道:“大王,可是浅浅姐姐来了?”囹圄还想再问,可是听到有人叫他,便站起身说道:“商夫人,估计是沅琪醒了,孤这就进去看看,夫人再等上一会吧!”说完就往内室走去。欧阳浅浅的那一声“无妨”还卡在嗓子口没说出来,只是看着他走了进去。
囹圄才进内室,便笑着说道:“正是商夫人来了,一会就让她带你走!”沅琪听完这话很是高兴,一个人含笑自顾穿着衣服。囹圄见她因为伤口的缘故穿得很吃力,于是走过去帮她穿剩下的衣物,边穿便说道:“沅琪可还记得出征前答应过孤什么?”“出征前?大王说的可是做王后一事?”拾掇衣物的手没停,嘴角却挂上了笑,“孤说的正是这事,沅琪好好养伤,过些日子你伤好了,孤就册封你当王后!”沅琪脸上的笑不见了,声音淡淡的说:“大王,沅琪以为大王那时说的是玩笑话,并未当真。并且,我是异邦公主,长了大王好几岁,没人会同意你我的婚事的!”囹圄将她的肩头扶住说道:“别人同不同意孤不管,只要你愿意就好了!”“大王!莫要胡闹了,这江山社稷还等着您打理呢,您该娶一个能母仪天下的女子,而并非是我!”说完沅琪眼睑一闭,似乎不想再看万俟囹圄。“哈哈,又是江山社稷,好可笑呀!为了这江山社稷,孤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为了这江山社稷,孤难道就不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吗?”沅琪没说话,也没看他,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万俟囹圄看着这个沉默的女子,冷笑一下开了口:“沅琪,看你这意思是不想做孤的王后了?既然这样,那陆凰颜狸猫换太子、假扮商将军一事也是时候该处理一下了!”一听到陆凰颜这三个字,沅琪就像发了疯一般,盯着万俟囹圄问道:“你想对她做什么?难道她为你们王室做的还不够多吗?”“孤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觉得先王之死和她脱不了干系,至于商家这欺君之罪,也该诛九族才对!”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可是却听得沅琪一颤。沅琪看着面前这张长得极似商徵的脸,笑了起来,“好好好!不就是王后吗,沅琪做就是了,不过日后大王若是再难为凰颜和商将军一家,就不要怪沅琪不顾情面了!沅琪既然能为拓柏打江山,也必然是能乱朝纲的!咳咳!”说完又咳了起来,扯到了伤口,眼泪流了出来,倒叫人分不清是为何流的泪。万俟囹圄连忙帮她顺着背,心疼的说道:“你看看你,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孤又不是非逼你不可!既然你答应了,那孤选好日子再通知你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商家,孤不动就是了!”说完又帮她顺了顺气,扶起她往外走。
欧阳浅浅看两人神色奇怪的从里面出来,也没问什么,只等着万俟囹圄批准,她就带着沅琪离开这个地方。沅琪看着欧阳浅浅,什么都没说,只等着万俟囹圄说一声,她就随浅浅离开这个地方。万俟囹圄落寞的看着窗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另外两个人只要自己说一声,他们就会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开这个地方。
最后,囹圄将沅琪的手放在浅浅手里,说:“有劳商夫人了!”最后,他还是看着沅琪走了,在漫漫的的大雪里,没了踪迹。他背着手,泪滴在地上便和雪融为一体。林公公为他披上一件披风,摇摇头往霖華殿走去。
沐筝躺在贵妃椅上,半睁着眼睛问道:“不知林公公不伺候大王,跑来哀家这里干嘛?”林公公一笑,弯了弯腰说道:“太后,那镇远将军已经走了,只是大王似乎情根深种,在育秧宫难过得很!”躺椅上的人慵懒的招招手,“林公公先下去吧,那孩子打小便这样,执拗得很,随他去吧!哀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待林公公退下,沐筝唤来随身婢女说道:“你们给哀家准备些酒,再把嚣宣召来!”
沐筝换了件白色纱裙,里面的衣物若隐若现,一双玉足踩在软毯上,说不尽的风情万种。嚣宣今日穿的是件白色长衫,抱着一把桐木琴款款而来,琴尾挂着一个墨绿色穗子,琴上有两个小字,是小篆的‘焦尾’。看见沐妃正在喝酒,嚣宣眉一皱,放下琴也不说话,自顾弹了起来。这次他弹得是《广陵散》,琴声从最先的平叙到最后的慷慨激昂,一个个音符,像一把把利剑直指别人的神经,尽显杀伐之气。
一曲毕,嚣宣弹得额头冒出涔涔薄汗,而沐筝也喝得半醉。她拉了拉衣裙,拿了一杯酒朝嚣宣走来,上来环住他的脖子将酒递过去说道:“你也喝!”嚣宣没有拒绝,张口将她递过来的酒饮下。沐筝见他喝了这酒,笑眯眯地说道:“嚣宣,《广陵散》讲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你今日弹这个曲子,莫不是先王杀了你父亲,你找我报仇来了!咯咯!”嚣宣知道她喝得多了,正要抢下她手中的酒杯,沐筝却走过去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下。嚣宣摇摇头,走过去把酒壶拿的远远的,走回来的时候却被沐筝紧紧抱住。他正要说话,她就吻了上来,口腔里充满了温温凉凉的液体,滑到嗓子口的时候却变得格外的烈。吻得很短,不一会儿沐筝就离开嚣宣的唇喃喃说道:“他说过‘记住了,这是孤最爱的酒,今日只给你喝;这是孤最爱的酒温,今日只给你感’,可是酒还是这酒,酒温还是这个温度,他呢?却不在了!”泪水似乎不受控制,流得肆无忌惮,吧嗒吧嗒滴在她的手臂上。嚣宣又皱起了眉,看着那把焦尾琴说:“嵇康必死,不能婉转,临刑之前,索琴弹之,曲终而叹‘《广陵散》于今绝矣’。可是今日我弹出了这支曲,我不是聂政,我不爱仇恨,我独爱你!我不是你口中的先王,可却是独一无二爱你的我!”听到这话,沐筝一愣,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嚣宣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你心里,是时候把他放出来了,而我,早就应该进去了。行么?”她一点一点将手放在他背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白衣男子将女子抱到床上,放下了帷帐。他脱下她身上的那件白纱裙,慢慢地吻着,描摹着。在这美妙的画卷上,以唇代笔。她紧紧抱着男子,随着他的吻轻颤着。那感觉凉凉的,一如解了她的酒,更如忘情解了忧。她在他身下,像一条鱼置身于大海,比任何时候都自由。
夜里狂风暴雨,吹开了窗户,打翻了放在窗台的那一盆木槿。
话说沅琪已经离开王宫三个月了,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万俟囹圄每日派人送来很多药和补品,搞得商府都可以开个药店了。每当欧阳浅浅调侃大王是不是看上她的时候,沅琪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万俟囹圄在朝堂上提出要立巫马沅琪为后的时候,所有大臣都震惊了,一个个瞠目结舌都没敢说一句话。安静了好一阵,下面的朝臣炸开了锅,正要上奏谏言,万俟囹圄大袖一挥,对着下面提高音量说道:“此时孤心意已决,任谁说也不会更改了,要是你们要说些影响孤心情的话,那大可不必浪费口舌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那些要开口的大臣被这番话呛得赶紧把话咽回去,一边心有余悸,一边连连摇头。着明黄色龙袍的年轻男子见下面的人不说话了,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林公公来宣旨。”说完,一个蓝袍男子走上前来,脸上凃了些脂粉,努力站直腰身加粗声音念道:“天佑拓柏,福荫绵长。巫马氏品貌十分,贤惠淑良,加之骁骑善战,深得孤喜爱,更能为拓柏加固根基。拟于三日后举办王后册封大典,大赦天下,免徭役赋税一年,宴请四海诸侯,普天同庆,钦此!”大臣陆陆续续跪地,连呼道:“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天佑拓柏,福荫绵长!”
大婚前一天夜里,雪下得更大了,落满了枝头屋顶。拓柏城内张灯结彩,大雪皑皑,一眼望到了头,树上的红绸随寒风招摇着,火树银花说的就是这番情景。
沅琪已经坐在镜子前被身后的一堆嬷嬷宫女折腾了大半天,看着镜子里越来越妖治的自己,她意识到这个决定是否是个错误。
好不容易拾掇好,已经是四更天了,欧阳浅浅拉着沅琪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沅琪一边帮她拭去泪水,一边调笑道:“姐姐,你这是嫁个假妹妹,怎么搞得跟嫁女儿似的!我的好‘好母亲’呀!”一旁的源浅听到这话,噗的笑出了声。欧阳浅浅也因为这话破涕为笑,正要说更多,却看见了迎亲的队伍,只好闭上了嘴。
迎亲队伍离商府越来越远,天也渐渐亮了,车辙压在雪上发出嚓嚓的声响。
车队停下来,沅琪被一只手牵了出去,那只手很白,揭下了盖在她头上的红盖头。她一看,发现自己并没有在王宫里,而是站在城墙上,站在自己旁边的是穿着大红喜袍的万俟囹圄。他这时笑得极开心,手里举着一个火把说道:“沅琪,现在我和你穿着这婚服,你终于是我的了!现在我要送你一个礼物!”说完将火把放在一旁的烽火台上。沅琪来不及阻止他,就看见青烟滚滚,寒风吹得很劲,烟行千里。
本来就快到王城的诸侯看见不远处狼烟滚滚,也不顾马带了红绣球,也不顾身后红艳艳的仪仗队,只顾加快速度往王城赶去。
所有诸侯赶到的时候,天亮尽了,城楼下红压压一片,直直绵延了十几里。万俟囹圄嘴角一弯,对着身旁的人说道:“为博美人一笑,我学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你看,那便是我送你的十里红妆!”沅琪听到这话时愣了一阵,顺着他所指看了过去,那仪仗队红红的,足足十几里,果真是红妆十里,心里很是感动。
万俟囹圄满意的笑了笑,走上前去对着下面的诸侯说道:“各位诸侯们对不住了,方才是孤想送个礼物给孤的王后,所以才会戏弄你们。孤已经备好酒宴,诸位请前往王宫!”话刚说完,沅琪也走过来,只是不由分说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声音带了些颤音说道:“你幼稚就罢了,还拿起这江山社稷开起了玩笑!只是你要学周幽王,沅琪却不是褒姒!”囹圄捂着脸看着她,没有说话。沅琪也不理他,加大声音对下面说道:“诸位诸侯也知道大王尚且年幼,方才大王无心之失,沅琪现在代大王向各位陪个不是,还望不要记挂在心!”
其实刚才新王后打大王的那一幕诸侯们看的清清楚楚,现在王后又深明大义的站出来赔不是,所有人都摇摇头,既是感慨这年幼的大王昏庸至此,也感慨幸好他们有位深明大义的王后。
十里红妆慢慢消失在两个人的眼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