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就在这里呀,我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来之前 ,我没有给她打招呼,也许这样一个突然袭击,能给她平淡的生活带来几分惊喜。她的生活平淡吗?鲜花每天都簇拥着她,虽然没有鸟语相伴,但这样香气袭人的日子多少也算是“花样人生”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就如一只蜜蜂飞进花丛,嗡嗡嗡地飞舞也能平添几分别样的风景。
寻觅,再寻觅……我在西关路口两端来回游走。除了喧嚣的人群和吹面的寒风,曾经熟悉的花店,还有花店里的她,就这么在我眼皮底下失踪了。
我和她相识于三十年前。我与嘎子、丽儿是同学,通过他俩又结识了她。她的姓氏,我只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囫囵吞枣读过,为了搞清楚尹和伊的区别,我还特地查了字典。她身边有一个死党圈子,除了嘎子和丽儿,还有亚军、东风、向阳等人。一开始,她只是丽儿和嘎子嘴里常念叨的一个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她喜气洋洋的名字总让我心驰神往。
高一冬学段的一天,我们相约一起爬疙瘩坡。在见到她之前,我“请教”亚军:“第一次见面,我怎么和她说话呢?”
亚军咧嘴笑起来,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见了面,话自然就来了。”
她穿着半大的外套,高挑的身子,浑身散发着别样的青春,显得特别有气质。我自卑而敏感的内心还是捕捉到了她身上的一股傲气——拒人以三米之外的无形力量让我很难与她接近。
爬上了老爷顶,我们合影留念。我当时穿了一双黄色的牛皮靴,黄色的绒绒吐露在外面,虽然现在算得上时尚,但我那时感觉这双鞋子穿在脚上实在是丢人现眼。我在一块大圆石上盘腿坐下,双手合十,黄靴子突兀在外特别扎眼——我就以这样一种特别“憨”的姿势照了一张相。
后来,丽儿和嘎子特别提到了我这张照片,从他们的言谈举止里我品不出任何嘲弄的意味。于是,我就想要回这张照片。怯懦的我下了好多次决心,最终也没好意思开口,提出这个小小的要求。
这张照片仿佛一块鹅卵石悄然跌进了心湖,在我的记忆深处时隐时现……
她和丽儿恰似哼哈二将整日形影不离,以她俩为轴心的那个小圈子,仿佛紧抱在一起的原子团,而我仿若一粒离子,始终游离在圈子之外,稍有靠近,就感觉到“原子团”向外无形的张力。
丽儿时不时就要提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我见到她那个小圈子里的人,总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候”她一下。多年以来,我只和她见过那么几次面。我知道她的存在,尤其当我看到“喜上梅梢”图时,她孤傲的身姿总会从记忆深处款款走来。她离我很近,却又是那么遥远,好似一位熟悉的陌生人。我就像一株小草,悄无声息地生长在大树旁,我能感觉到她的枝繁叶茂,她却未必顾及到我的生长和绿意。
2006年的一天,我去宣化影剧院旧址附近送货。我看到她在自己的礼品店门口洗拖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脚跨进了店门。
“尹XM——”我用普通话拉长语调叫了她一声。
“……你是?” 她一愣,嗫嚅着。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脸上堆笑,心里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她用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不好意思笑了:“好面熟啊……”
“你再想想……高中时,咱们和丽儿、东风、亚军、嘎子一起爬疙瘩坡。在老爷顶,我们还照了相呢!我当时穿着黄色的牛皮鞋……”
“老商!”她大声喊出了我的名字,惊喜的样子恰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朋友。
我释然了,心中荡起一阵暖意,仿佛又追回了当年一起游玩的时光。
那次见面之后,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十年里,我们没有保持联系,她碎片式的信息都是从丽儿口中陆续得知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偶然的机会,我加入了济源晨报读书会微信群,没想到她也在里面,她网名叫多多。她在群里很少发言。当看到她分享的《我和春天的约会》时,我惊呆了,不,简直是发懵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头顶炸开:“天哪!她怎么会写诗啊?她那么瘦弱,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大气,这么有气势的诗歌?诗人就在眼皮底下热情放歌,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于是,我们在文字方面的交流越来越多——
“老商,你对文章的解读,独特而有见地。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呢?”
“你在群里的点评太犀利了,瓤和点儿。人都是要面子的,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
“你把我最煽情,最得意的句子删去了……”
“我喜欢随意作文,你这样修改,文章简洁、精致了,但少了我特有的韵味。它姓商不姓尹了哦。”
“如果别人这样评论我的诗,我肯定不接受,但你除外。”
“你这样批评、打击我,我都没有信心写诗了!”
“老商啊,我怎么觉得你在试图改变我呢?我才不上当呢!百花齐放多好。”
………………
这样敞开心扉,无所顾忌地交流,让人如浴春风,同时也给了我们重新认识、学习的机会。
时光如水,它可以悄无声息地剪掉我们身上的枝枝蔓蔓 ,把我们的内心打磨得温润而有力量,同时它也不断洗去身上的浮尘,让我们重新找回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次我来西关修电饭煲,借机到她那里走一遭。但我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她的花店。电话里,她笑着给我指路:“我搬来文昌路都十年了,你怎么还去老地方找人啊?”
是啊,人们习惯回忆过去,常拿老眼光来看待别人,但我们只要温和、友善地与自己相处,与他人交往,无论容颜如何改变,我们都能不忘初心,从而找到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童真。
一抬头,九月花坊到了,我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