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病人的谈话让我们暴露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要在对话中理解我们所听到的内容,帮助他们,避免伤害他们。当感到那些难以理解的材料快要淹没我们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变得焦虑,而我们的焦虑如果被病人觉察到,可能会让他们感到恐惧。保持沉着冷静,甚至在感到困惑的时候依旧保持沉着冷静,就是成功的一半;成功的另一半是在情感层面与病人保持连接。
理论提供了一种结构,帮助我们组织思维、保持冷静和联接。在怀疑自己的时候还要继续与病人保持连接是很难的,但是如果有一个理论可以锚定——即使是一个挑战着我们原有观念的理论——就可以帮助我们保持那份联结感。这让我们有信心向病人传递出这份确信感——我们将一起穿越这些困难,即使我们不了解正在发生的每一件事。
虽然我们对精神分析的过程已经有了很多了解,但精神分析中发生的许多事情仍有待进一步厘清。我们不能把自己的理论视为理所当然,必须愿意质疑它们,意识到虽然理论可以帮助我们,但是也可能会妨碍我们。如果过分拘谨地遵循理论,就会导致机械的行动,扼杀创造力。当我们认为自己理解了理论,它会让我们陷入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使我们过早的得出结论,过早的停止必要的分析性研究。知道下一个问题问什么,可能比知道答案更重要。
理论即我们理解临床材料的方式,它影响着我们与病人交谈的方式,也会透过我们的态度和诠释传递给病人。然而理论并不总能转化为技术。研究表明,来自同一理论学派的分析师们的工作方式可能非常,而不同理论学派的分析师们的工作方式也可能很相似。
我惊讶的发现,在与病人交谈的方式上,来自不同理论学派的经验丰富的分析师们有许多共同之处。在不同学派之间的对话中,我们介绍各自的案例也发现有很多诠释是相似的。我相信敏感的治疗师会运用自己的直觉来寻找什么有效,什么无效。
随着时间推移和经验积累,这些治疗师不再那么依赖理论,而是更多的从他们的病人身上学习。自体心理学改变了我倾听病人、理解咨访之间互动的方式,令我的理论取向转向了二人心理学模型,也改变了我对动机和阻抗的理解和诠释。
当我用经典的一人模型工作时,我理解了移情——病人对我的体验——仅仅由病人自身内在的作用力产生,我相信自己是中立、公正、匿名的,病人对我的体验则基于扭曲的投射,我的工作是诠释这些扭曲和投射。
在使用二人模型工作时,我认为病人的感受是由他们过去的经验以及他们现在对我的看法决定的。病人从我的行为和态度中获得线索,而我对自己的某些行为和态度并不总是有意识有觉察的。
当我还在以传统模式工作时,我把阻抗理解为病人对自己和对我的逃避。从这样的视角出发来工作,我的诠释是对质型的、权威性的。从自体心理学的角度看,我开始意识到病人并不是在努力打败我,而是在努力成长、发展和保护自己。
传统精神分析的目标是获得洞见,是潜意识意识化。但来自关系理论的贡献表明,洞见并非不可或缺。
如果治疗师因为自己的原因在关系中变得焦虑或内疚,那么病人会更加焦虑。然而,如果治疗师富有共情和理解力,甚至理解并欣赏批评,一种新的关系体验就可以得到发展。在那一刻,病人在新的关系中获得的体验被证明是具有治疗性的。这可以帮助病人纠正自己潜意识中的信念,即在关系中表达抱怨或主张自己的看法会破坏关系,这种新的关系方式可能需要加以诠释,形成洞见,也可能不需要,在这样的思维模式下,这些并不重要。
摘自:万千心理《与病人谈话:自体心理学视角下的创造性直觉和分析准则》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