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争的后果

生活似乎回到了从前。

所谓“和好如初”其实只是人们的美好愿望，“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也是自欺欺人。不久福俊洪就发现，龚琳琳对他已不再一往情深，甚至越来越冷淡。两个人在一起，可说的话越来越少，“话不投机”的时候越来越多，就连夫妻生活，龚琳琳不是以没心情没兴致婉拒，就是应付了事。

龚琳琳没有想到，福俊洪竟然抬出福家的死人来对抗父亲，全然不把她的苦口婆心当一回事。而父亲那样傲骨铮铮的一个人，竟然对一个上门女婿低头让步！而最让她难以释怀的是福俊洪竟然提出和她离婚，看来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还不及福家早已死去的人！由是她意识到，父亲才是真正爱她的人。

福俊洪看事情都过去了，就想去公司上班了，虽然是个虚职，总比呆在家里好。可龚长山却不提让他去公司上班的事，他想我就主动去上班吧。可是当他来到公司，那间曾经属于他的办公室，却坐着他曾经的助理，那个不懂业务只会搞关系的吴斌。龚长山的解释是：公司规定，无故旷工一个月，视同自动离职。

巨大的屈辱感像一只利爪，把福俊洪所剩无几的自尊心抓得鲜血淋漓。如果公司真有此规定，确实是自己无故矿工的，他没有什么辩白的。可是坐在副总经理位置上，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吴斌呀。龚长山老糊涂了吗，提拔这样一个谄媚小人，这个公司还有前途吗？但是龚长山一句话都不想听他说，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你出去吧，我很忙。”

龚琳琳倒是把福俊洪的话听完了，不过她对福俊洪的担忧不以为然，说：“你不能用老眼光看人，人都是会变的。譬如你吧……”

福俊洪等了半天没有下文，追问道：“我怎么了？”

龚琳琳说：“唉，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浪费我的口水。”

福俊洪知道龚琳琳还在生自己的气，就说：“你也不能全怪我，假如你站在我的立场上……”

龚琳琳打断福俊洪的话，厉声说：“我为什么要站在你的立场上，我又不是福家的人！”

福俊洪忍气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和你闹离婚。”

“别提了，都过去了。”但那语气可不像过去了。

“如果不是你爸爸太过分，我不会……”福俊洪无力的辩解着。

“我说过都过去了！”龚琳琳打断福俊洪，声音里带着哭腔。

“亲爱的，别生气了，生气会变老的。”福俊洪把龚琳琳搂在怀里说。

这个在过去一用就灵的办法今天失效了，龚琳琳挣脱开福俊洪的拥抱，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说：“你这个傻女人，你真心真意爱人家，可人家爱你吗？”

福俊洪扑过来抓住龚琳琳的双肩信誓旦旦地说：“琳琳，我也是爱你的，此心日月可鉴！”

龚琳琳看也不看福俊洪，依然对着镜子说：“你在他的心目中，还不及他家坟墓里的白骨啊！”说着眼泪流下来了，一边抽着鼻子边一边说：“我满以为找到了终身的依靠，今后就可以像童话中的公主和王子一样，幸福地生活下去了，谁知，谁知，可是，可是……”趴在梳妆台泣不成声。

福俊洪将龚琳琳抱在床上，百般认错，温存，抚慰，龚琳琳总算不哭了，然而也仅只是不哭了而已。

第二天，龚琳琳一反常态，早早起床梳洗打扮。福俊洪问：“怎么起这么早？”

“上班。”

“上班？”福俊洪一下坐起来。“去哪上班？”

“我还能去哪上班？”

“为什么去上班？”福俊洪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废话！如果丈夫靠得住，哪个女人愿意去上班！”

“你上班做什么？”

“副总经理。”

“不是吴斌……”

“他是我的助理。”

福俊洪还是不明白，龚长山虽然没有老糊涂，但是让吴斌做琳琳的助理，他能教琳琳什么呢？教她溜须拍马，讨好上司？或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风使舵油头滑脑？

该上班的上班了，该上学的上学了，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有福俊洪和保姆两个人。保姆有家务可做，而福俊洪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龚琳琳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吃完饭梳洗一下倒头就睡，福俊洪想和她说说话，但她不是装睡就是真的睡着了，总之就是不理他。

龚琳琳是还在生他的气还是不爱他了呢？如果是后者，那破灭的不仅是执掌龚氏的梦，他在龚家的末日也就到了。福俊洪没有想到，祖宗之争的后果竟如此严重！自尊心告诉他应该离开龚家，不要再做这个仰人鼻息的上门女婿了。但是福俊洪咽不下这口气，他不甘心十年的青春年华付之东流。

按说龚长山并没有对福俊洪承诺什么，让他心生妄想的是龚琳琳，所以决定他命运的不是龚长山，而是龚琳琳。福俊洪决定无论如何要和龚琳琳重修旧好。

这天晚上福俊洪摇醒龚琳琳，坚决地要和她谈谈。其实龚琳琳也没有睡着，她不耐烦地说：“谈什么，还有什么好谈的。”

福俊洪说：“你，工作还好吧？”

“好什么！”龚琳琳猛地坐起来，气呼呼地说：“我毕业后就一直没工作，本想阔太太能一直当下去，可是你！”她指着福俊洪的脑门，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了你们福家的死人，为了你那一文不值的尊严，争！斗！争！斗！你赢了吗？你得到什么了？”说着抱起枕头就要下床。

福俊洪顾不得她对福家祖先的不恭，急忙拉住她说：“别这样，工作上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呀。”他知道，龚琳琳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结婚后又轻松自在惯了，职场生活肯定让她很不习惯。是呀，没有生存压力，谁肯为五斗米折腰？

“你怎么帮？”龚琳琳语气稍有缓和，问道。

“你和爸爸说说，让我做你的助理。”

望着福俊洪满怀希望的亮闪闪的眼睛，龚琳琳无奈地说：“你以为我没说吗，爸爸坚决不同意。”紧着她又愤怒起来：“都怪你不听我的话，惹恼了老爷子，你真是个十足的乡巴佬！”光是骂不解气，她又抡起双拳捶打着福俊洪宽厚的胸脯：“乡巴佬！乡巴佬！……”

福俊洪任凭龚琳琳捶打和怒骂，从她柔软的拳头中，从她“乡巴佬”的骂声中，他确信龚琳琳还是爱他的。有了龚琳琳的爱，他什么都不怕了：“龚长山，你不仁，休怪我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