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适合做什么?做哲学家!
哲学怎么产生的?产生于“无所事事”和“胡思乱想”。严肃点的说法就是,哲学产生于闲暇时光中,闲暇为哲学的必要条件。试问如果一个人整天在工地上板砖,在为生计奔波,哪会有心情去探索近乎奢侈的哲学问题?所以,得幸于十一假日,在“百般无聊”中翻开了加缪的《局外人》,阅读之余,感慨颇多,不禁后背发凉。
01
荒诞的“局外人”!
“昨天,我的母亲死了。也可能是前天。”在《局外人》开篇,劈头就看见这么一句。
按理说,死了人总是要哭的,不独死者亲属哭,甚至可以雇人来哭。但默而索没有,不仅是接到母亲去世的电报时没有哭,就连在母亲下葬时也没有哭。他连母亲最后一面也不想看,也不知道母亲的年龄,还在母亲的棺材面前抽烟、喝咖啡。
更有甚者,他竟在此后的第二天,就去海滨游泳,和女友一起去看滑稽电影,并且和她做爱。
但让人感到的不仅只有凄然、愤然,还有愕然:名声不好的邻居雷蒙要惩罚自己的情妇,求他帮助写一封信,他竟答应了。“无论做不做他的朋友,我都无所谓”,他们并非朋友,但觉得“没有理由不让他满意”。
女友问他是否愿意和她结婚,他说:“在我看来,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如果她想要结婚,我会成全她。”女友追问是否爱她,他竟说“大概是不爱她。”女友听到他老板打算派他去巴黎开设一个办事处,非常兴奋,让去过巴黎的他谈一下对巴黎的印象,他竟这样评价:“那里都是白人,还有很多鸽子,到处都很脏。”。
最后,他迷迷糊糊地杀了人,因为“太阳太刺眼”。在被抓后,他认为一切都特别简单,根本就没有警察、法官和律师想的那么复杂。他甚至想和法官握手,觉得他们成了一家人。在法庭上,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法庭上的辩论,至于谁会在辩论中赢得胜利,他漠然置之,但却有兴趣断定自己的辩护律师的“才华大大不如检察官的”。在庭审中,他还注意到一个证人穿的是与自己去看赛马时所穿的那件衣服。
在判死刑后,他拒绝神父的“精神拯救”,还狠狠地给“啰嗦”的神父一拳。虽生活在宗教意识特别浓厚的西方,但他不相信上帝,不期待得到上帝的宽宥、原谅,重回到上帝的怀抱,而在忏悔中过上另外一种生活。他认为这些无关紧要,根本不用去考虑。在十字架面前他看不到上帝神圣的面孔,而只能看到女友的面孔。
荒诞吗?够荒诞!
02
荒诞吗?一点都不荒诞!
为什么在亲爱的人葬礼上表现的非常有悖常理,不愿看母亲最后一眼,还在母亲的灵堂内,喝了咖啡,抽了烟?他解释说,过去的事情,只能在脑海中停留很短的时间,之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我非常爱我的妈妈,但是这又能够说明什么呢?所有的人都对自己的亲人的死亡进行过幻想。”这不要紧!
对于葬礼的第二天就同女友约会看滑稽电影、做爱。他认为这事并不能怪自己,因为这并非他的过错。他也不想解释这些,“就算说了又能怎样?有什么意义吗?人终究是要犯错误的”。
恋人之间经常会互相发问:你爱我吗?爱我哪里?你愿意娶我(嫁给我)吗?这好像一个语言游戏,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也不能证明什么,然而参与者乐此不疲。而默而索是一个拒绝参加这个游戏的人,在他看来,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爱” 并不能说明什么, 甚至“毫无意义”。
为什么不去巴黎?他认为当他还是一名大学生的时候,也有雄心壮志,也非常有气魄,想过成就一番大事业,但步入社会后,很快就明白,这些东西纯粹就是扯淡。现在的生活他感觉很满意,也没有必要去改变,在他看来,无论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无所谓,人们只是生活的奴隶。
他在庭审的淡然,只是因为他觉得坐在法庭上,根本毫无用处。大家仅仅关注自己在母亲葬礼上的冷漠表现,而这些与自己的杀人行为毫无关系。律师的辩护也没以事实为依据,而在毫无道理的辩护。
他之所以再三拒绝神甫的怜悯,是因为他觉得“既然我是一名杀人犯,我就要因此而付出代价,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别人对我提出的种种要求,都是多余的”。他也不期待过被上帝怜悯而得到宽宥的另一种生活,“世人的痛苦不能寄希望于这个不存在的救世主”,那种愿望在他看来,与希望成为一个富翁没有任何区别。
默尔索的这些理由成立吗?他有错吗?
如果有错,那就是他太诚实了!在复杂、虚伪、世故的社会面前,他是单纯、自然和真诚的,感情真实得没一点掩饰,他真诚吐露,他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活着,他拒绝撒谎。而这些使他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局外人”,更滑稽的是,这些让他在庭审过程中,完全成为“局外人”——“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在处理这件案子时,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的命运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而是掌握在他们手上。他们争辩不休,却不允许我说话”。
03
到底是谁荒诞?
默尔索淡然超脱、温良柔顺、老实本分、对社会、对人群没有任何进攻性;他生活态度萎靡消极,对人对事缺乏热情,对周围人们遵奉的价值观念无动于衷,甚至还会放纵自己,出于本能而满足即刻的肉体要求。但这就荒诞了?那庭审过程中,夸张渲染、声色俱厉、把默尔索描写成魔鬼与恶棍的道德审判者不更加荒诞吗?
检察官论证默尔索犯故意杀人罪的逻辑是这样的:
“这个人简直太过分了。他在埋葬母亲的第二天,就去做最下流无耻的事。此外,他之所以杀人,完全是为了解决因为这无耻的事而引起的纠纷。”
“我控告他埋葬他母亲的时候,并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那时他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
“在整个预审过程中,这个人对他的行为表示过悔恨吗?没有,根本就没有。”
“现在我们置身于法庭上,不能对他有丝毫宽容之心,因为那样正义的力量就会受到无情地削弱。虽然这样做并不容易,但是必须要这样做。尤其是现在,我们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巨大的灵魂黑洞,而这将会让他变成社会的毒瘤。所以,我们必须要这样做。”
一个忠于自己的人却不能见容于社会。
加缪曾经把《局外人》的主题概括为一句话:“在我们的社会里,任何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险。”这是一个很荒诞的逻辑,任何违反社会的基本法则的人必将受到社会的惩罚。亲人死亡,必须表现悲痛,而表示悲痛只有哭泣,别无他途,这就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行为模式。默而索想背弃或反抗这个约定俗成的行为模式就得受到惩罚,“受刑者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与整个机制相配合”。
萨特曾如此评论:“他之所以引起社会的公愤是因为他不遵守游戏规则。他生活在与他不相干的人们中间,对于他们也同样置身局外。”默尔索的真情实感就这样被粗暴地歪曲为罪证,并不是默尔索愿意做“局外人”,而是社会硬把他隔在生活之外。荒诞的并不是解除了传统价值观念的束缚和传统行为模式的制约的人,而是虚伪生活在游戏规则中已异化的他人。
04
《局外人》是一部非常成功的小说,不是说它讲了一个多么荒诞有趣的故事,而是它的哲学意味。它向我们展示了人与世界的关系,迫使我们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
世界到底是晦涩还是清晰的?它是理性的吗?还是根本不可理喻?而作为个人的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人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是和谐一致的,还是分裂矛盾的?
默而索用自己的遭遇回答了这些问题,最后他也拒绝用宗教来麻痹自己,而放弃对这些问题的追问。他固执、不妥协,只想真实的生活和表达,而真实才是他所追求的真理,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个真理,这让他感到幸福。
他扯下文明的遮羞布,看透整个的人生。他认识到“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被判处死刑,他(神甫)也不例外”。“人们就是这样痛苦的活着”,生存充满荒诞性,几千年都这样。有了这样的认知,他自然就剥去了生生死死问题上一切浪漫的、感伤的、悲喜的、夸张的感情饰物,而保持了最冷静不过、看起来似乎是冷漠而无动于衷的情态。
文章的结尾:“我觉得自己过去非常幸福,现在也非常幸福。为了让自己融入这个社会,让自己成为像其他人那样的人,我希望在我被处决的那一天,有很多人心怀愤恨的人来微观。”
05
从小到大,我们都被教导应该如何使行为举止甚至思想符合道德,符合老祖宗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在既定的社会准则下,“人生而自由,却无所不在枷锁之中”,我们不可控地被裹挟着的,要么服从,要么“浸猪笼”。
某种意义上,我们每个人都是《局外人》里的默尔索。
我们要么打鸡血般的努力,以为在追逐自己的梦想,孰知这一切都是“成功学”的营销;我们要么耻笑梦想,而选择与“整个机制”相配合,玩弄游戏规则。
我们认为自己已变得成熟,孰知只是变得世俗了,努力变成社会需要的样子。
而什么时候我们能忠于自己内心,扯下文明这块遮羞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