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时代,他很孤独。唐代诗人喜欢齐名、并称,有沈则有宋,有李则有杜,有钱则有刘,有王则有孟,有元则有白,有郊则有岛,有皮则有陆。
陈子昂却没有。他这样大的名声、这样大的影响,但在他的时代里没有人和他齐名,没有人和他并称。他像是一个天外来客。
此外,他也不像一个大诗人。
他的诗写得有些“不讲究”,比较粗直。比如到处都是重复的字眼,这是很犯忌讳的。
他的代表作《感遇》组诗的开篇第一首,“微月生西海”“太极生天地”,憨态可掬地连用了两个“生”。接着“三 元更废兴”“三五谁能征”,连用了两个“三”字。又比如“化”字,鲍鹏山统计说,三十八首《感遇》诗里使用了十一次“化”字,外加十三次其他的代指词。
辞藻不丰富,是不少人读陈子昂的感觉。美国学者宇文所安读了陈子昂之后,狐疑地说,他写景状物的时候,“掌握的词汇甚少”。比如,凡事要表现视觉上的延续感被打断的时候,陈子昂就不可避免地用“断”字——“野树苍烟断”“野戍荒烟断”;如果要表现视觉上的延续中断之后又重新开始,就往往用“分”字——“城分苍野外”“烟沙分两岸”;如果这种延续侥幸没有被打破,并扩展到了一定的距离,就难以避免的要用“入”字——“征路入云烟”“道路入边城”。
乍一看去,我们的陈同学像是一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自学成才的野路子诗人。
后人说他“章法杂糅,词烦义复,或者是“质木无文,声律未协”,他大概也是要承认的。在语句的美丽上,三五个陈子昂加起来也赶不上一个宋之问。
陈子昂自己好像也不在乎。他不很在意诗人的名分:“文章小能,何足道哉?”
甚至他的外貌也不足以做一个偶像派诗人。《新唐书》说他“貌柔野,少威仪”,和明星偶像一般的宋之问完全不能相比。
那么,我们究竟是喜欢他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