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六七捉襟见肘

1.

听到盈真一席话，素碧思考了许久。她的脸色看似平静，却在心底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也许盈真这样的生活方式和选择，对于她和小熊夫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里面既有他们之间彼此吸引浓烈火热的爱，又有诸多现实的因素促使。

她活得如此率性自由，活得如此理所当然，其身手之干净利落堪比《水浒传》里面的一丈青扈三娘，令素碧望尘莫及。她根本就不在乎旁人惊异的眼光，哪怕是亲戚又奈何呢？管他的！走自己的路，让那些个嚼舌根子的人去骑车。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法和独特的价值观，只要不妨碍他人而且没有触犯法律，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并没有什么谁对谁错。无论从生活态度还是工作态度的角度，兢兢业业的职业妇女也好，贤惠能干的家庭主妇也罢，这都是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可以坚守自己的原则。

相比起盈真来，素碧觉得自己活得太循规蹈矩了，一点都不洒脱，她甚至有点羡慕和钦佩表妹了。这里有很多母亲对她这么多年的耳提面命，她看多了女人的下体血淋淋的场面，所以对自己的女儿就有点防卫过当。生怕自己的女儿，哪一天就被一个不良少年抑或是地痞流氓给糟蹋了。

2.

在家里养病的日子，实在是闲得无聊。一天二十四小时，起码有二十三个小时在床上。除了上厕所。吃饭的时候更是搞笑，把饭盛到碗里，放在床前扒拉着吃，就像狗吃食一样的掉价。现在是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形像了。

孕妇就是要少吃多餐。素碧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个婴儿的到来，会让她的生活竟然发生如此革命性的变化。像这样狗刨式的吃饭，放在以前打死她都不会干的。

时间如此漫长，比起以前在银行里讲究效率的日子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这里，节奏要缓慢得多，是一片岁月静好温暖平和，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好像又回到她小时候五六岁的日子。

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父母亲还是很爱她，从未改变。每天早上母亲去买菜之前，都会给一张当天的日报给她看。 她从头版头条开始看起，所有的版面都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甚至连版缝中间的广告也不放过。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过，并不是她有多么锱铢必较的精神来研究这些内容，而是时间太多难得打发。

看完了报纸，然后就看书，甚至有时间打几下毛线。下午就看一下罗里八嗦的韩剧。刚开始纯粹是闲得无聊，但慢慢地赖着性子看了看，也就不觉得无聊了，甚至觉得这些电视剧里还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有点意犹未尽呢！

她想着以前的那些个争分夺秒的日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换另外一种活法，有时竟觉得恍如隔世。她蓦然回首，惊觉地发现这看似无聊的生活，就像一碗白粥儿那样平淡无奇；但若悠悠然地细细品味，咂摸许久其实还是蛮有趣的。看似每一个鸡毛蒜皮的当下，慢慢咀嚼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以前犹如火车启动时呼啸而过的那种紧张，居然没有时间停下来驻足欣赏一下周遭的风景，体会当下人间烟火的气息，竟是一种损失。她发现从来没有像今天如此平和从容的心境来慢慢体会和品尝庸常生活的美好，竟然是一场许久的遗憾。

此刻的素碧，就像一个修行的道姑，充满了修行的飘逸气质，越发显得玉洁冰清纤尘不染了。

3.

再就是和盈真一起聊天。两个人从小时候聊起，一直聊到现在，基本上两个人把能够想到的事情，全部都细细地聊了一个痛快。谈到尽兴之处，两个人都笑嘻嘻地，心情无比的畅快。

＂哎！素素姐姐！你看你以前都很忙的，恨不得都没有时间和我说话。＂盈真提到从前，心里还些惋惜。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上班之后，会有这么多事情啊！每天都是这样按部就班的过⋯⋯＂素碧感慨道。

＂现在可好了，你想怎么说怎么说，想说到几点就说到几点⋯⋯哈哈哈！这看来生病还是个好事情啊！如果你不生病，哪里会有我们现在这样好的机会呢？＂头脑简单的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地达到快乐。

＂可是现在不行了，我每天上不了班，只有基本工资，一个月才六百块，甚至比拿低保的强一点点⋯⋯＂素碧说着说着，竟然有些自卑了。

＂那看来你比我还强一点，我是一分钱都没有，完全靠小熊养活。＂盈真说完，脸色突然一变，前一分钟还柔情如水，后一分钟却是柳眉倒竖，自顾自地撒起泼来。

＂哼！他要是不养活我，我就不跟他生孩子！哈哈哈⋯⋯＂盈真性格活泼言语乖张，兼具插科打浑之能事，并能轻而易举地化悲观为乐观。素碧算是服了她，母凭子贵啊！照她这样，小熊一定是被紧紧地拽在手掌心里不能动弹的主。

她总能让素碧开怀，姊妹之后间其乐融融，令素碧之前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像盈真这么想，生活里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烦恼，傻傻地活傻傻地过，难得糊涂啊！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看来读书读得少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4.

杰生这天过来看素碧了。

他见她素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孕早期的女子由于嗜睡，一片萎靡不振。此刻她体内的雌激素正在发生剧烈的波动，变化幅度之大令人超乎想象。特别是早晨起床时，两边的乳房被胀得生疼，乳晕四周因为色素沉着变得黑漆漆的。

隔不了两个小时，膀胱因为受到压迫就会急急忙忙地上厕所，尿频繁得很，但又尿不了好长时间。所有的化妆品都被束之高阁，因为里面的化学元素会影响胎儿的发育。

原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是因为怀孕而变得彻头彻尾的倦怠和俗气了。但她言行举止之间，却隐隐地散发着年轻母亲所特有的慈祥光芒。他满怀惊异地见证了素碧由绚烂归于平淡的全过程。

与第一次他见到她时那种职业女性的干练与文雅不同，现在的她浑身上下充满了如圣母玛利亚一般洗净铅华的美。这两种美都很温暖。她就像他的圣妻。

是他，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他是改变她人生轨迹的那个男人。她忍着腰痛的威胁，忍着孕期的种种不适，仿佛当年卧薪尝胆期望复国的越王勾践，就是为了和他生下属于自己爱情的结晶。

他本来被素碧的这个腰痛已经折磨得没有耐心了，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偏偏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有病的女人呢？他甚至都有点嫌弃她了。但又不好说。男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现实，全然忘了当初深爱他的女人如何为他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记得有一次，他当着她的面，唉声叹气地说：我真是命苦啊！娶个老婆有什么不好，非要有病！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素碧。

他忘记了，她本来自尊心都很强。

＂你到底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良心？对你的过去，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患难夫妻，不就是在关键的时候互相扶持吗？可是现在我发现你一点都不爱护我！＂两个人光着身子在被子里大吵一架。

此话说得他哑口无言。在周遭无声无息的对抗中，她稳稳地占据了上风，说得他一点面子都没有。他第一次见识了她的疾言厉色和批判决绝。但他很会看势头。他必须阻止素碧这种情绪的蔓延。只有靠一次又一次肉体的攻击才能证明自己的威风犹存。

5.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怀了他的种。老天啊老天！嗨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看着她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前后思想斗争得这么激烈，心又软下来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委琐，甚至于来说是一个标准的小人，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复杂而奇怪。男人就是男人，有时候不择手段就是一种本事。

无论如何他是一个男人。他见证了她的痛不欲生和作为准母亲的最终回归，多少有些触动。他其实和她目标一致地想要这个孩子。或许是受到了素碧的感染，他觉得如果不为她做点事情，简直就是于心有愧。

他去到百货公司里，买了一幅韩国进口纯白绣花的空调柜机罩。这个罩子质量上乘，颜色素净典雅，是当初素碧一眼就瞧上了的。只是当时觉得有点贵，要三百多元呢！两个人看了又放下，一直舍不得买。杰生这次行动迅速地买回来了，虽然他一个月的工资才贰仟多块钱。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亲爱的，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他神秘地卖着关子说。

＂什么呀？＂她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一看见了那熟悉的韩国标签，她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看见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火花，一瞬间就发亮了。

＂啊！这个花纹多么的精美呀！＂她用手慢慢摩挲着空调罩，掩饰不住眉眼带笑的喜悦。

＂是啊，只要你喜欢！＂两个人都笑呵呵地。这才是幸福生活里所特有的味道。

＂老公，现在这个家全靠你了！＂她转念一想，惋惜地说。

＂那没办法，为了在你肚子里的宝宝……＂

可不是吗？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才2900多，贷款就去了1500，剩下的钱要应付家里的各种日常开销和人情往来，还要加强孕妇的营养，每个月的钱基本上用得精光，怎么算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