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勋钦读完《时间的女儿》,陷入沉思,不知要如何描述Josephine Tey的惊才绝艳才好。强烈的折服感,全方位的折服。
比如这本书的书面,让廖勋钦为这篇书评想个其他题目的意图显得苍白而愚蠢。
Truth is the daughter of time.
真相是时间的女儿,廖勋钦想大概再没有第二句话能比这句英国古谚更能概括Tey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在廖勋钦看来,这部号称推理史上第一奇书的小说,其实不是部推理小说。
因为它已经远远超出了推理小说正常的深度和范围。
铁伊的深邃目光,犹如一把利剑,刺穿身着华服受万民膜拜的“历史”脸上厚厚的伪装,让它狰狞的面目无所遁形。
这是一个单纯的推理小说家不会也无法完成的任务。
尽管如此,这部小说倒确实是对一则谋杀案的追查:四百年前(对我们来说是五百年前了),英王理查三世,究竟有没有派人杀掉据说被他禁在伦敦塔的两名小侄儿?
在卧病在床的苏格兰场探长Grant和美国青年Brent的推理和求证中,理查三世作为英国历史上永恒邪恶象征的面目一步一步地清晰起来。
一个手足情深宽容大度可以称得上是温良恭俭让的模范皇帝,在四百年的历史中居然在无数历史学家的叙述中变成了杀害侄儿侮辱嫂子败坏母亲名节的万恶不赦的“驼子”。
因为他是金雀花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败给了都铎家族。
因为他失去了话语权。
Tey当然不是第一个试图为理查德三世翻案的人。
她的伟大,在于她指出了理查德三世和“塔中王子”的故事并不是历史的偶然,反而是历史的常态。
Grant把这样的历史的谎言称作Tonypandy。这个名字原本是威尔士的一处地名,传说1910年温斯顿·丘吉尔担任英国内政部长时,曾派军队血腥镇压当地罢工抗议的矿工,并开枪扫射,这个地名遂成为南威尔士人的永恒仇恨象征。然而,事实的真相是,当时派去维持秩序的是首都纪律严明的警察,什么武器也没带,所谓的流血事件也只是混乱中在场有一两个人碰破了鼻子而已。
The point is that every single man who was there knows that the story is nonsense, yet it has never been contradicted. It will never be overtaken now. It is a completely untrue story grown to legend while the men who knew it to be untrue looked on and said nothing.
这就是历史的真相,知道真相的人的面对谎言都没有说话,等到这些人全都死了,谎言也就成了真相。
谎言说一百遍也不会变成真的,可是谎言过一百年就有可能变成真的。
真相是时间的女儿,可是时间常常会不孕或者难产。没有人可以知道所有的真相,因为没有人可以老得过时间。
每个世纪都有历史学者试图为理查德三世翻案,可是直到今天,他依然是那个历史课本里的杀人凶手和邪恶象征。
历史只需要一个面目,无论它是真实还是谎言。
比谎言更可怕的,是部分的事实。只讲出一部分的真相,可以得到任何历史学家(或者说站在历史学家背后的历史的胜利者)想要得到的结论。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胡适之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
廖勋钦觉得这本薄薄的小书简直就是一顿英国历史的盛宴。除了各色Tonypandy之外,玫瑰战争,爱德华四世和理查德三世兄弟几个,都铎王朝的兴起和亨利七世,以及许多其他的历史故事,让人着迷不已。
只是不停地wiki也让廖勋钦下定决心在出发去欧洲之前好好恶补欧洲史。
翻到书的最后一页,是借书记录。
这本书第一次被从UBC的图书馆借走,是1973年,廖勋钦出生的10年以前,距今35年。
廖勋钦仿佛看见时光之轮,一刻不停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