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面对大海,看那潮涨潮落,听那涛声倾诉,总会想起海的恋情。
认识海,还是四十八年前在农村插队的一个夏天。那时,海从京剧学校毕业,刚分配到上海京剧团,便下放到了我们闽东山区,和他一起下放的还有几位京剧团的同事。
“双抢”的夏季,正是生产队最忙乎的时候,既要抢收早稻,又要抢种二季农作物。那些日子,我们知青和社员们一样,总是踏着晨露出工,披着星月归来。
听说村里来了一位上海京剧团的演员,大家无不感到新奇。晚上,我在大队部见到了海。
海和我们知青年龄相仿,魁梧的身材,帅气中透着幼稚,与我们接触,很是谈得来。那年代兴唱革命样板戏,海是京剧科班出身,绝对圆润的嗓子,一板一眼的唱腔,激扬顿挫,铿锵有力,当仁不让地成了我们村教唱样板戏的老师。白天他和我们一起下田干活,晚上便带着我们这些知青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唱样板戏,日子过得很是有滋有味。
紧张的夏收夏种就要结束了,一天,海问我:“辉哥,你知道岩湖村在哪吗?”
“就在咱公社啊,离咱村子不远,干嘛呢?”
“我有个师妹――燕,这次和我一起下放到你们县里,和我们团的老胡一起分在了岩湖村,我想忙完了这阵,去看看她”
那是一个雨天的下午,生产队没有什么可干的农活了。我陪海徒步来到岩湖村,打听到燕和老胡就住在岩湖村的祠堂里。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大老远便听到了祠堂里传出悠扬委婉的京剧唱腔和京胡伴奏声。
海兴奋地告诉我:“那就是燕在唱《红灯记》,拉京胡的便是老胡了!”
燕看上去比海小一两岁,红扑扑的脸蛋上忽闪着一对大眼睛,脑后梳着一条乌黑的大辫子。而老胡已有四十开外,不修边幅,一件硕大的旧军装罩着他那瘦小的身材。
海告诉我,那京剧传统的伴奏是“三大件”――京胡、京二胡、月琴,老胡便是团里的京胡一把手。听着介绍,我不由地对老胡肃然起敬。
燕见到海,双眸含羞,嫣然一笑,好迷人!看得出他们似乎在热恋之中。
之后,我问海:“你们谈恋爱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想,我们彼此都相爱,但谁都不想捅破那层纸。你知道,思念一个人,牵挂一个人的滋味吗?彼此的暗恋才是最甜蜜的,我希望我们永远都这样下去。”
也许吧,我还没恋爱,搞不懂,但不知怎么的,我心中暗暗替海担心。
转眼间,就到了秋收季节。一天,海兴奋地告诉我,县里组建了京剧团,他和燕,还有老胡都要到县里报到,他们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尽管我有些难舍,但真的为他们高兴!
临走时,我提醒他:“应该直接了当地告诉燕,你爱她!”
“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回头请你到县城看我们的演出。”
县京剧团首演《红灯记》那天,我看到了海和燕的演出。燕当然扮演李铁梅,海则扮演李玉和。虽然平日里经常可以欣赏到他们优美的唱腔,但在舞台上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精湛演出,真不愧是大都市京剧团里的底班子啊!
之后,我在后台见到了卸妆的海,但没有见到燕。
我问海:“你和燕怎样了?”
他摇了摇头,心情不悦地岔开了话题。
不久,便听到了传闻:县京剧团18岁的“李铁梅”和40多岁的胡琴手谈恋爱了。那个年代,男女相对象,年龄相差一般不会超过3到4岁。相差20多岁的恋情在一个小小的县城算是天大的奇闻,必然传得沸沸扬扬了。我想,那一定是燕和老胡。
一年后,海、燕、老胡调回上海了,走时,生产队正忙着“学大寨”平整土地,我没能够获假去送海,随后便离开了农村去上学,从此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十几年后,一部《海》的电影在县城热播,影片中,我见到了熟悉的女主人翁,那不就是燕吗?是的,一定是的!尽管时光流逝,燕比过去成熟了,但她那妩媚的双眸、嫣然的笑容仍然和过去一样的迷人。
当字幕中闪过燕的名字时,海的恋情又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秋去冬来,春暖花开,时光在记忆中匆匆地流失,一晃又是三十多年,海、燕、老胡,不知如今你们怎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