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山两口子一走文老爷夫妻就该琢磨他那宝贝儿子了。
自从文澜过十六岁行成人礼家里可就管不了了,见天的回家拿银子然后去城里鬼混。因为年纪还小,烟花柳巷那些事他不好,除了海吃胡塞最喜欢的就是耍钱,多大局儿都敢玩,什么地方设赌他都敢去,家的钱让他败霍的没边了。
老爷太太责骂几句又舍不得打,反正就是花钱随他便了。这些年下来文澜在城里可混的开,黑白两道没有不认识他的,都知道他家里有钱,还有门亲戚是奉天都统,只要他兜里没钱准有人借他,尽是些高利贷,他也不会算账,转头跟他要账人家说多少是多少,从不疑问。城里混街面的这些人都把他当财神,只要他一出现,个个都高兴。
这一天吃罢早饭文老爷和太太坐前厅喝茶聊天,说来说去说到儿子身上,这一走又有些日子了,估摸兜里的银票花的差不多了,也该回来要钱了。
闲话之间有家人来报,说城里文家绸缎庄掌柜的有事跟老爷禀报,文老爷说了句请,家人就把掌柜的请进来了。
掌柜的进门施礼神色慌张,文老爷以为买卖上出了什么事倒也没急。吩咐下人上来热茶,掌柜的没敢喝茶低声道:“老爷太太,城里出大事了,咱们少爷摊上人命官司了。”
闻听此言文家老两口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文澜伤了人命,这可不单是银子能了事的,这得偿命啊。
掌柜简单把所知道的一说,说文澜聚赌,中间吵了起来,失手至一人丧命,少爷在逃,苦主已经报了官府,衙门的捕快正打听文府的座落,保不齐一会就要到了。有衙门里的熟人先给自己报了个信,自己立刻出城禀明老爷,望老爷早做决断。
文太太一听就昏过去了,旁边的丫鬟婆子过去将她扶回后院。文老爷沉了片刻也没多言,谢过掌柜的命家人送他回去。
掌柜的一走文老爷忙命仆人文全进城打探,怎么犯的案,被害家里什么身份,现任大老爷姓氏名谁,打听明白了好想法子打点,若是见到文澜别让他回来,给他些银两去外乡躲避,待风平浪静再说。
文全在账房领了些银子进城不表,文老爷稳坐家中单等衙门差人登门。
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奉天府来了四名差役,拿捕票进府抓人,搜了一通没见文澜踪影,这才进前厅跟文老爷问话。
文老爷什么世面没见过,知道这人命官司要看死者什么背景,如果是个平民赔些银子也就是了,如果身为官宦之家那就得找人说和,最后不过是多花俩钱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四个捕快进到前厅,文老爷一看别扭啊,衙门的捕快怎么换衣服了,这身黑制服瞧着不像那么回事呀。
领头的一位进门也不客气,斜岔着脚对文老爷说道:“您是逃犯文澜的爹吧,你家文澜犯了人命案,死者把他告到警察局了,他要是回家你们赶紧扣住给我们报信,要是知情不报窝藏逃犯是什么罪过你自己清楚。”
文老爷心中纳闷,衙门没了?捕快也换衣服了,真是改朝换代了,这几个人这么不客气,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几位官爷请坐,我儿子怎么就成逃犯了,你们看准了吗?”文老爷压根没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差人捕快见的多了都是狐假虎威,送上银子什么事都能解决。领头那人还是那口气:“看准看不准的不用你管,现在捕票在手,我们只管拿人,还是那句话,窝藏逃犯你们罪加一等。”几个人转身走了,文老爷也没差人送送,听这话茬儿死者那边使银子了,来头不小。
文太太一病不起,过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文全回来了,文澜的事已经探听明白。
文澜跟一伙人在农舍聚赌,从早到晚几乎输的精光,最后还剩点银子一把全押上妄图翻本,庄家也是位少爷,这一天就属他赢的多。今天玩的是牌九,庄家分牌时从袖口掉出一张,这是出千的证据,文澜本来就输的要疯,一见赌局鬼儿伸手就打。其实啊,每次都有鬼儿他没发现罢了,两人一交手各自带的人也跟着打起来,有人操起茶壶砸中死者脑袋,死者向后踉跄几步,文澜伸脚绊了一下,那人向后倒去,怎么就那么寸,农舍里靠墙立着把钉耙,不是五齿那种,俩齿,又叫二齿钩,钩尖朝外,那人该着短命,后脑海正躺钩子尖上,当场毙命。
众赌徒见出了人命做鸟兽散,跑个精光,文澜也跟着跑了。有人通知死者家属,死者家属报了官,衙门里的大老爷新近上任,要严查此案,现在是全城悬赏通缉,少爷跑哪去了还不知道,本来是误伤人命,但死者那边应该是出了大笔银钱,衙门给定的故意杀人,抓着就是死罪。
文全打探的基本详实,文老爷也料到死者那边势力不小,按理说官差得先看哪边有钱,先可有钱的敲诈,什么理不理的都不重要,文澜在城里谁人不知,大老爷都没先来敲诈自己,这说明对方不但有钱还有势力,亲家一死自己已经没了靠山,光舍得花钱恐怕是不成了。
这文全一口一个衙门,一口一个大老爷,这也不对劲啊:“文全啊,我来问你,昨儿个城里的捕快来过,身上的行头变了,还说什么警察局,衙门和大老爷还有吗?”
文全一拍脑袋:“奴才该死,说顺嘴了,城里的衙门没了,现在叫警察局,大老爷叫警察局长,捕快叫警察,衣服都换新派儿的了,听说抓人不用锁链,改用什么手铐。”
“那警察局长现为何人啊?”文老爷最关心的是这事,局长要是能说上话这事就好办了。
文全翻着白眼想了半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文老爷骂了句废物再去打探,文全转身就跑,又回奉天城去了。
今天正是十五,逢北市场庙会。
实胜寺庙门前的庙会那叫一个热闹,卖玩意的卖小吃的卖大力丸的变戏法的耍气功的,还有唱大鼓的,唱二人转的,说相声的......
这一处围了圈人,圈子当中有位老者,六十出头,一件蓝色长衫洗的发白透着干净,手中一把纸扇正在说书,说的是《小五义》,讲到好处便有一片喝彩,一段说完拿起个小筐讨些赏钱,也就收上来十几个大子,老者苦笑一下抱拳谢过众人,喝了口水又说下一段。
石奉山跟铁鹰去城南药铺回来进胡同回家,没走几步后面有人拽他还说姐夫救我,回头一瞧竟是文澜。
文澜头发上沾着枯草叶,衣服都是褶皱眼眶却青,不知道跑哪鬼混了一宿。还有,他怎么跑这找自己来了,他怎么知道自己住这呢?
文澜回头回脑,又转到奉山身前让他遮住自己:“姐夫,哪个院是你的,快带我进去。”奉山想起来刚才那句救命,明白小舅子惹事了,推着他紧走几步到在自家小院门前,推门进院。文澜好像得了大赦,几步就进了正房,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奉山往胡同口看了一眼没人经过,进院关好院门落了门栓。进得屋内正看见媳妇给文澜准备吃的,小舅子这倒霉相看着可乐,奉山憋不住笑了:“少爷,干什么坏事了,这模样回来惹的祸小不了。”文澜满脸的惊慌,顾不得奉山挖苦,大嘴一咧哭了。
这下可把两口子吓一跳,从来没见过家里这位少爷哭过,这是怎么了这是。
文澜把聚赌误伤人命的事一说,石奉山和文珊也就傻了,伤人害命的事家里从没出过,也没想到家里会出这事,奉山首先想到自己的爹,他老人家要是活着这根本就不算事,可现在这已是塌天大祸。
小两口顿时没了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奉山知道自己平不了这事,对文珊道:“那晚我回家路上被拦下盘查,几位官差说是捉拿逃犯,想必就是他了。”文珊道:“我得回家一趟告知父亲再做打算,咱们俩没权没势,救不了他。”文澜接话道:“对对,让我爹多拿点银子,给他们钱给他们钱,给他们钱就没事了。”
这孩子惯的没边,总以为钱能通天,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就算豁出来藏着他也不是长久之计,回去找老丈人也不是办法,他老人家除了有钱也不认识权贵,以前借石家势力,现在指望不上了,还得自己在城里想想主意。
石奉山坐那想了半天,最后想到铁鹰,铁大哥在城里人头熟,先问问他这事该怎么办。
文全连夜返回奉天,第二天晚上又回到文府,跟文老爷禀报打探的消息,那死者乃奉天城新任市长秘书的公子,年方二十二岁,家里就这么一个独子,市长秘书跟革命党一起过来接管奉天,这家人还真没给警察局送银子,市长发话严惩,警察局只管照办,若不为市长秘书报仇雪恨这件事说不过去。
听这话文老爷知道真不好办了,把一位衙内伤了性命算是摊了大事,使银子也未必管用,得有个势力更大的从中说和兴许有救,于是问文全现任警察局长何许人也。
文全这回打听的清楚,说警察局长姓宋,原来也是奉天人,后加入革命党反叛大清,现如今回归原籍任职,也是因为地头熟好办事,刚刚上任没多少天。
当年石都统被下属牵连下狱丧命,什么原因文老爷没跟石奉山说,他自己可清清楚楚,石家一倒他打心眼里讨厌奉山,懒得多跟他废话,一心想把奉山赶走废除这门婚事,要不是大清倒了必定不认这门亲事,谁愿意跟朝廷钦犯有瓜葛。今天一听警察局长是原奉天反叛还姓宋,文老爷心里就明白了。
“文全啊,你们家姑爷和小姐最近怎么样你知道吗?”
“不知道,您也不让打听啊。”
“放屁,我的姑爷和闺女我能不管?”
文全见老爷口风不对,没明白什么意思:“那天送姑爷小姐回城是我们家出的马车,马夫老刘知道他们住哪,要不我去问问?”
“明天一早,你让老刘套车带你去把姑爷和小姐接回来,就说我们二老想他们了。”
文全答应了一声是退出前厅,心里没合计明白老爷不急着想辙救少爷,倒惦记起姑爷小姐,是不是失心疯被吓糊涂了。
铁鹰起的很早,穿戴整齐奔泰峰茶馆,兜里有几块碎银子哪都敢去。
进了茶馆也没人招呼他,知道他得蹭茶喝,遇不到熟人就干晾着。铁爷哪不懂这套路数,掏出块银子往茶桌上一扔:“来壶高的,爷早点还没吃,挑可口的去弄点。”
茶馆伙计见铁鹰掏出银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箭步冲过来去抓桌上的银子,铁鹰按住伙计的手:“哎,剩下的不用找了,还账。”伙计操起银子就走,心说都是废话你以为还能给你找零。
王老好在柜台里看的清楚,铁大爷兜里有钱必定又是坑人害人了,这就转出柜台凑到铁鹰身边:“铁爷,有好买卖了?”铁鹰知道王老好糗他:“什么叫好买卖,看我赚钱你眼热?”
王老好嘿嘿一笑:“您那钱正经人都赚不了,我就是眼热也下不去手不是。”铁鹰刚要骂街,王老好转身走了。
小伙计买回来一碗热馄饨外加两个烧饼放到桌上,也不报账转身走了。铁大爷有日子没吃早饭,挽起袖子准备好好享受一番,刚咬了一口烧饼就听见门口伙计喊了一嗓子:石大少爷驾到,老规矩,水要开开的。”
铁鹰一怔,这石奉山怎么这么急,说好的三天后这才第一天呀,买卖真这么好做了?铁爷假装没听见奉山来了闷头吃饭,怕太上赶子奉山起疑。
石奉山脚下不停,走到铁鹰身边一把将他拽起往后面雅间里走,铁鹰眼瞅着吃的还在,连喊伙计给他端进来。两人进到雅间,伙计把吃的和茶水都拿进来摆好,奉山吩咐别让闲人进来,有事叫他。
见奉山神神秘秘铁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待奉山把文澜的事跟他一讲,铁大爷眼珠一转,真是财神爷临凡,好买卖可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