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五十·汉纪四十二

汉纪四十二,丙辰(116)—甲子(124年),共9年

孝安皇帝中

元初三年(丙辰,116年)

1.春天,正月,交州的苍梧郡、鬱林郡、合浦郡的蛮夷发动叛乱。
二月,朝廷派遣侍御史任逴(音“戳”)率领交州各郡的兵力讨伐蛮夷。
2.发生了十次地震。
3.三月辛亥日,发生了日食。
4.夏天,四月,京师发生了旱灾。
5.五月,武陵郡的蛮夷发生动乱,州郡官府发兵将蛮夷击败。
6.五月癸酉日,度辽将军邓遵带着南·万氏尸逐鞮单于(檀)在零州攻打零昌(滇零之子),斩杀了八百多名敌兵。
7.越嶲郡地区边塞外的夷人部落归附于朝廷。
8.六月,中郎将任尚发动军队在丁奚城击败先零羌。
9.秋天,七月,武陵郡的蛮夷再一次叛乱,州郡官府发兵将动乱平息。
10.九月,朝廷下诏要求在冯翊郡的北部地区修建五百座防御堡垒,用以防备羌人的袭击。
11.冬天,十一月,苍梧郡、鬱林郡、合浦郡叛乱的蛮夷战败投降。
12.按照过去的制度:担任三公九卿、二千石、州刺史的官员不允许服满三年丧。
司徒刘愷认为:“这样的规定,使得朝廷命官无法以身作则践行孝道,没有给人民群众起到良好的带头作用,对于形成和谐淳朴的社会风气造成了负面影响。”
十一月丙戌日,朝廷下诏允许大臣为父母服丧三年。
13.十一月癸卯日,发生了九次地震。
14.十二月丁巳日,任尚发动兵马在北地郡攻打零昌,诛杀了零昌的妻子、儿女,将羌人的庐帐、室屋全部烧毁,斩杀了七百多名敌兵的首级。

四年(丁巳,117年)
1.春天,二月初一(乙巳),发生了日食。
2.二月乙卯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3.二月壬午日,皇宫武库发生了火灾。
4.任尚派出了以榆鬼为首的几个当阗羌种人,去刺杀叛贼杜季贡,杜季贡被成功除掉。
朝廷封榆鬼为“破羌侯”。
5司空袁敞为人清高强硬,对巴结权贵这事不屑一顾,把邓氏一族给得罪了。
尚书郎张俊私下里写了一封信给袁敞的儿子袁俊,结果这封信被袁敞的仇家给拦截了下来,密封好交给了太后邓绥。
夏天,四月戊申日,朝廷下令免去袁敞的司空一职,袁敞自杀,张俊等人也被打入监狱等着判死刑。
张俊上书为自己辩解申诉,最后在即将行刑时,太后邓绥下诏赦免了张俊的死罪。
6.四月己巳日,辽东郡的鲜卑首领连休带兵作乱,辽东郡联合乌桓首领于秩居共同讨伐连休,将连休打得溃不成军,斩获了一千三百个敌兵的首级。
7.六月戊辰日,有三个郡出现了雨水、冰雹天气。
8由于尹就长时间没有将益州地区的动乱平息下来,朝廷下令将他押送回京定罪处罚,任命益州刺史张乔接替管理尹就的屯兵部队,负责招降、利诱、安抚叛乱的羌人。
经过张乔一段时间的努力,聚在一起作乱的羌人渐渐解散。
9.秋天,七月,包括京师在内,出现了十次雨水天气。
10.九月,护羌校尉任尚再一次动用金钱物资,引诱了一位名叫号封的功种羌人前去刺杀零昌,并成功得手。
朝廷封号封为“羌王”。
11.冬天,十一月己卯日,彭城靖王刘恭去世。
12.由于越嶲郡官府征收的赋税太多、次数太频繁,导致越嶲郡的蛮夷对此心怀怨恨与不满,于是十二月,一位名叫封离的大牛种蛮夷带头发起了反叛,杀了越嶲郡遂久县县令。
13.十二月甲子日,任尚和骑都尉马贤共同进攻先零羌首领狼莫,率兵一路追击到北地郡,与狼莫之间抗衡了六十多天, 最终在北地郡的富平上河附近将狼莫击溃,斩杀了五千多名敌兵。
狼莫仓皇逃去。
西河郡虔人羌种的首领带着一万人投降于邓遵,至此,陇右地区的动乱被平息。
14.本年,发生了十三次地震。

五年(戊午,118年)
1.春天,三月,包括京师在内,发生了五次旱灾。
2.夏天,六月,高句丽联合濊貊人入侵玄菟郡。
3.永昌郡、益州郡、蜀郡的蛮夷相互煽动背叛朝廷,转而投靠大牛种蛮夷封离。
封离手下渐渐聚集了十多万人,流窜于各地抄盗破坏,有二十多个县邑遭到了封离的损毁。
封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少郡县长官和大量老百姓都死在了这场动乱之中,城中、郊外的道路两旁都是成堆的尸骸,整整一千里地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4.秋天,八月初一(丙申),发生了日食。
5.代郡地区的鲜卑人入侵边境,当地的长官惨遭杀害。
朝廷征调延边地区的士兵和黎阳营的将士前往上谷郡屯兵,以防备鲜卑的侵袭。
冬天,十一月,鲜卑人入侵上谷郡,发兵攻打居庸关,于是朝廷安排延边郡县和黎阳营的士卒以及积射士步兵骑兵队伍,共两万人,分别在重要关口屯兵备战。
6.邓遵在上郡招募到了一位名叫雕何的全无种羌人,成功将狼莫刺杀;朝廷封雕何为“羌侯”。
从永初元年(107年)羌人叛变开始至今,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在这十二年间用兵打仗所消耗的经费共有二百四十多亿钱。因此,国库中的财产积蓄所剩无几,在动乱中丧命的边地以及中原百姓数不胜数,并州、凉州地区的民生、经济已经被彻底拖垮。
后来,叛强零昌、狼莫相继被杀,叛乱的羌人队伍由于群龙无首,渐渐分散消解,于是三辅地区、益州地区很长一段时间内再也没有出现过叛乱、暴动之类的军事警报了。
朝廷下诏,封邓遵为“武阳侯”,赐予他三千户供奉食邑。
由于邓遵是太后邓绥的族弟,所以朝廷才给了他如此优厚的奖赏和待遇,而任尚觉得自己可以与邓遵掰掰手腕,跳出来与他比拼功劳大小,但是被查出他虚报斩获的敌兵首级、又私吞了一千多万赃款;于是在十二月,朝廷下诏将任尚关在囚车里押送回京,处以弃市之刑,没收全部非法所得。
邓骘的儿子·侍中邓凤曾经接受过任尚送的一匹马,相当于与任尚这个罪人有瓜葛,于是邓骘把自己的妻子和邓凤的头发全部剃光,表示主动承认罪行并接受惩罚。
7.本年,发生了十四次地震。
8.太后邓绥的弟弟邓悝(音“亏”)、邓阊全都去世了,于是邓绥封邓悝的儿子邓广宗为“叶(音‘射’)侯”,封邓阊的儿子邓忠为“西华侯”。

六年(己未,119年)
1.春天,二月乙巳日,包括京师在内,发生了四十二次地震。
2.夏天,四月,沛国、勃海郡出现了大风、雨水、冰雹天气。
3.五月,京师发生了干旱。
4.六月丙戌日,平原哀王刘德去世,没有儿子承袭爵位。
5.秋天,七月,鲜卑人入侵代郡的马城塞,当地的长官惨遭杀害,度辽将军邓遵和中郎将马续联合南·万氏尸逐鞮单于(檀)追击鲜卑,将鲜卑大举击败。
6.九月癸巳日,陈怀王刘竦去世,由于没有儿子承袭爵位,于是封国被移除。
7.冬天,十二月初一(戊午),发生了日全食。
8.发生了八次地震。
9.本年,太后邓绥将汉和帝刘肇的弟弟·济北王刘寿、河间王刘开的孩子,年龄超过五岁的无论男女全都召集了起来,共有四十多人,再把邓氏一族亲缘关系较近的子孙也召集了三十多人 ,为这些孩童专门开了一个学馆,请老师教他们学习经书典籍,由邓绥亲自对他们进行考试测验。
邓绥下诏,告诫自己的族兄河南尹邓豹、越骑校尉邓康:“一个朝代发展到末期,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勋贵外戚,家家户户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乘坐着品质上乘的宝马,却是一帮脑袋空空、不学无术之辈,根本就区分不出善恶忠奸、是非黑白,也不懂得做人的道理,不注重自身道德品质的修养,所以遭到了人民的怨恨,灭族之灾才会接踵而至。”
10.豫章郡长出了灵芝草,豫章太守刘祗打算把这件事情当做祥瑞上报给朝廷,在上奏之前先去问了问本郡的一个叫唐檀的人。
唐檀回答:“当今国政由外戚把持,天子早就已经被架空了,难道这也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好事吗?”
于是刘祗就打消了上报祥瑞的念头。
11.益州刺史张乔派遣从事杨竦带领人马去楪榆县讨伐大牛种蛮夷封离。
封离等人被杨竦打得抱头鼠窜,杨竦斩杀了三万多名敌兵的首级,俘获了一千五百名敌兵。
由于在汉军手上惨败,封离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马上把与自己一同图谋叛乱的蛮夷首领给杀了,然后老老实实地向杨竦投降。
杨竦给予封离及其部众非常优厚的待遇,于是吸引的其余三十六个种族的蛮夷部落也主动请求归顺。
将蛮夷之人安抚到位了之后,杨竦把益州地区那些贪婪无度、欺压少数民族、以公谋私的长官全都弹劾了一遍,共有九十名官员遭到了弹劾,朝廷免去了他们的死罪,进行了其他相应的处罚。
12.早在永初元年(107年),西域各国与朝廷断绝了外交往来,在这段时期,北匈奴通过武力压制,让这些国家再次臣服与自己,随后北匈奴就联合这些西域国家在大汉边境作乱。
敦煌太守曹宗认为北匈奴与西域联合会对边境造成非常严重的损失,于是写下了一封请求在伊吾卢屯兵的奏疏,同时派出太守府的长史索班带着一千多人前往伊吾卢驻扎,然后用福利物资和优惠政策来吸引西域国家前来归附。
物质诱惑非常奏效,车师前王以及鄯善王被这些福利所吸引,又一次归顺于朝廷。
13.当初,疏勒王安国去世的时候,并没有儿子承袭王位,疏勒国的大臣立安国舅舅的儿子——遗腹——为新的疏勒王。
遗腹的叔叔臣磐当时身处月氏国,月氏王对臣磐非常好,他得知遗腹被国人拥立为疏勒王,便将臣磐送回了疏勒国。
臣磐在疏勒国人民心中的声望和地位很高,而且本国民众对月氏国素来有所畏惧,为了讨好月氏国,疏勒国的臣子夺走了遗腹的疏勒王印绶,派人将臣磐接来,将印绶交给他,拥立他为新的疏勒王。
再后来,莎车国背叛了于阗国,于汉明帝刘庄永平四年(61年)归属于疏勒国,因此,疏勒国的人口资源水平和军事实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完全能够与龟兹国、于阗国分庭抗礼了。

永宁元年(庚申,120年)
1.春天,三月丁酉日,济北惠王刘寿去世。
2.北匈奴联合车师后国的部队,杀害了车师后部司马(属戊己校尉统领)和敦煌长史索班等人,然后发兵将车师前王打跑。
至此,北匈奴的势力几乎占据了整个北道地区。
鄯善国抵挡不住北匈奴的联军攻击,万般无奈之下,赶紧找敦煌太守曹宗请求支援,于是曹宗上奏请求派出五千人对付匈奴给索班报仇,还可以顺势从北匈奴手中夺回对西域诸国的掌控权。
朝中的公卿大臣都认为应该关闭玉门关,不要再与西域有任何往来。
太后邓绥知道军司马班勇继承了他父亲班超的勇武,于是把班勇叫来问话。
班勇说:“当初孝武皇帝(刘彻)为了打击、压制匈奴,打通了与西域各国之间的外交,掌握了西域的控制权;当时,很多有头脑、有眼界的人都说,西域各国是匈奴重要的经济来源,朝廷掌控了西域,也就是斩断了匈奴的一条右胳膊。
光武帝(刘秀)振兴汉室,正是从动乱与战争中回血、养精蓄锐的时期,没有精力处理边境以外的事情,所以匈奴才抓住了这个空档,凭借着强大的军事实力,让西域各国被迫依附于他。
到了孝明皇帝(刘庄)永平年间,匈奴越发猖獗,搞得敦煌郡、河西各郡的城门就连大白天都是紧紧关闭的状态。
多亏了孝明皇帝的英明神断,下令要求微臣的父亲(班超)征讨西域,匈奴人看到汉兵大军压境,吓得直接落荒而逃,西域各国也陆陆续续的归附于朝廷,至此,延边地区才重新恢复了平静与安宁。
这份难得的安定团结一直延续到了永元年间,西域地区没有哪个国家不在朝廷封管控范围内。
前段时间,羌人发动叛乱,在一次又一次的兵荒马乱之中,西域各国又一次与朝廷断开了联系,北匈奴见缝插针,凭借着武力手段逼着西域国家臣服,并要求他们短时间内把过去几年没有交给匈奴的赋税全部补上,期限限定得非常严格。
正因如此,鄯善国和车师前国受不了北匈奴如此残暴的压迫,愿意主动投向大汉的怀抱、接受朝廷的管理,但是奈何根本就没有有效途经向朝廷表明自己归诚的忠心。
之所以往年西域各国或者羌人部落叛离朝廷,基本上都是由于负责监督管理羌胡的长官在工作方法上出了问题,不仅没有给羌人胡人提供良好的生存环境、没有为他们解决生活生产上的疑难杂症,反而还铆足了劲的欺压逼迫,硬生生将这些本来心向大汉的羌胡给逼反了。
如今敦煌太守曹宗要求出兵讨伐匈奴和西域联兵,其目的是为了给索班报仇,是为了洗雪在伊吾卢战败的耻辱,在如此冲动的情绪下,使得他没有经过缜密谨慎的思考,没有参考往年朝廷发兵讨贼的经验,更没有判断现在讨伐匈奴到底是不是最佳时机。
想要在万里之外的羌胡地区建立战功,这事儿不经过仔细的规划、不对敌我双方的情况进行透彻的摸排,是很难有成果的;一旦两军开战,必然一时间难舍难分,到时候造成的人员、经济损失难以估量,只会令人追悔莫及啊!
如今国库中储存的钱粮完全无法支撑将士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打仗,只要出兵,粮食辎重是必然跟不上的,这不是把汉军疲敝虚弱的一面在匈奴面前暴露无遗吗?
我认为曹宗的请求陛下万万不可答应。
按照以往的做法,敦煌郡常年有三百名将士驻扎镇守。
现在完全可以恢复这一做法,就像永元年间那样,设置护西域副校尉,让其带兵在敦煌郡戍守。
还可以派遣西域长史带着五百人在楼兰(即 鄯善国)屯兵,既能够拦住西边焉耆国、龟兹国用兵的必经之路,又能给鄯善国和于阗国打一针强心剂和稳定剂,还能抵挡北边匈奴人的进攻;楼兰的东边离敦煌郡很近,因此这支屯兵部队还可以成为敦煌郡的兵力支援——
这才是目前最合适的做法。”
尚书问班勇:“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班勇回答:“永平末年,朝廷刚恢复与西域建交,一开始是派中郎将郑众戍守敦煌郡,后来又在车师国安排了副校尉耿恭和关宠,他们既负责指挥调度胡人士兵,又能够禁止汉人欺压胡人——
所以那些少数民族才愿意臣服于大汉,接受朝廷的管理,同时匈奴也畏惧汉军的战斗力,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鄯善王尤还(王名)是刘氏的外孙,如果让匈奴人真拿下了鄯善国,那尤还必然会死在匈奴之手。
虽然这些少数民族与飞禽走兽没什么差别,但是毕竟趋利避害是动物的天性本能,只要汉军能在鄯善国(即 楼兰)屯兵,让他们知道朝廷并没有将他们抛弃,而是发兵前去保护、镇抚,这就已经足够让尤还坚定地与朝廷一条心了。
以上就是我认为屯兵楼兰的好处。”
长乐卫尉镡显、綦(音“齐”)毋参、司隶校尉崔据提出质疑:“西域地处绝远,对中原地区的的积极影响并不显著,而且想要维持与西域的外交关系,还得造成不小的花费,正因如此,前代朝廷才放弃了对西域诸国的管控。
如今车师国已经掌握在北匈奴手中,鄯善王尤还又不能百分百值得信赖,如果尤还生出异心反过来与匈奴勾结,那么请问班将军,您还能保证北匈奴不侵扰延边地区吗?”
班勇回答:“中原地区之所以设置州牧长官,是为了防止盗贼奸党作乱,如果在这些长官的管理下,能够让当地不发生盗贼作乱之事,那么我也敢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保证延边地区不再为匈奴发愁,如果做不到,我愿意接受腰斩之刑。
只要能与西域建交,那么必然就会削弱北匈奴的实力;只要北匈奴的实力越变越弱,那么他们对边境的威胁就会越来越小。
如果让北匈奴控制西域,恢复了往日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一条经济来源,这不就相当于把他的断臂给接上了吗?
现在我所说的在西域设置校尉和长史,就是为了让他们成为帮助西域抵御匈奴的庇护,从而使得越来越多的西域国家亲附朝廷;如果关闭玉门关,那就相当于直接告诉西域各国,朝廷将他们拒之门外、永远隔绝抛弃,他们怎么可能还指望得上朝廷帮他们对付匈奴呢?
一旦西域失去了朝廷的庇护,对大汉失望以后,那就只有屈服于北匈奴这一条路可走了,到时候这些国家在北匈奴的威逼之下,随时都会对我国的边境造成侵扰和破坏,怕是河西地区的城门就没有打开的时候了!
如今不让西域各国感受到大汉朝廷的关怀与恩德,反而为了那么一点屯兵的经费物资斤斤计较,要是等到北匈奴真正壮大起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去填补边境败毁的大窟窿呢!这难道是保障边境长治久安的妙计吗?”
太尉属官毛轸提出质疑:“那么如果真的按照班将军所说,在西域设置校尉,那么那些国家肯定会不停地派使者找朝廷索要物资福利——
到时给他们吧,这又是个无底洞,不给他们吧,这些无信无义的胡人马上就会翻脸。
万一他们再次遭到北匈奴的袭击,必然会向朝廷搬救兵,那可就不只是花钱这么简单了,肯定又是一波大费周章的征调徭役、兵役,中原老百姓就得跟着遭殃啊!”
班勇回答:“如果把西域让给匈奴,能让匈奴对朝廷心怀感恩,从此不再在我朝边境作乱,那么让给他们完全没问题。
如果匈奴控制住了西域之后,既收取了西域各国大量的赋税,又掌控住了那么多国家的人力资源,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为祸边境,那岂不就相当于我朝把财富主动送给仇人,把资源凭空助力蛮夷,邀请他们来侵袭我国吗?
在西域安排校尉,其目的是为了让西域国家感受到朝廷的恩德,让匈奴感受到朝廷的兵威,这么做可以让不愿忍受匈奴压迫的西域国家源源不断的归顺大汉,也能震慑匈奴,让他们心存疑虑与忌惮,不敢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在边境搞小动作。
只要匈奴减少了对延边地区的侵扰,那么朝廷也就不用花费大量的钱财物资去修复和弥补边境的损失了。
况且,西域之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就算派使者来找朝廷要东西,也只不过就是讨要一些食物布帛而已,这又能造成多大的消耗呢?
如今要是朝廷真的断绝与西域之间的往来,等他们投靠了北匈奴,联兵共同入侵并州、凉州地区,那朝廷要花费的钱可就不止十亿了。
所以我认为还是设置西域副校尉的好处更大。”
最终朝廷采纳了班勇的提议,安排了三百人在敦煌郡的军营中屯扎,在敦煌郡设置了西域副校尉,用以勉强保证与西域国家的联系,但是并没有按照班勇所说安排一部分人在鄯善国屯兵。
后来,匈奴果然胁迫着车师国入侵边境,河西地区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损失。
3.沈氐羌人入侵张掖郡。
4.夏天,四月丙寅日,朝廷立皇子刘保为太子,将年号从“元初”改为“永宁”。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5.四月己巳日,朝廷封陈敬王刘羡的儿子刘崇为“陈王”,封济北惠王刘寿的儿子刘苌为“乐成王”,封河间孝王刘开的儿子刘翼为“平原王”。
6.六月,护羌校尉马贤率领一万人在张掖郡讨伐沈氐羌,将其打得丢盔弃甲、仓皇逃窜,斩获了一千八百名敌兵的首级,俘获了一千多名敌兵,剩余的羌兵全部乖乖投降。
当时当煎羌种的大族中有一个叫饥五的人,联合其他大族首领,趁着马贤在张掖讨伐沈氐羌,便进兵攻打金城郡,马贤立刻撤回,发兵追击饥五,一路追到了边塞之外,斩杀了好几千名敌兵的首级才带兵返回金城郡。
烧当羌、烧何羌人得知马贤回到了金城郡,便再次在张掖郡烧杀抢掠,当地的长官惨遭杀害。
7.秋天,七月初一(乙酉),发生了日食。
8.冬天,十月己巳日,朝廷罢免了李郃的司空一职。
十月癸酉日,朝廷任命卫尉庐江人陈褒为司空。
9.包括京师在内,发生了三十三次洪灾。
10.十二月,永昌郡地区边塞外的掸国国王雍曲调(王名)派遣使者向朝廷进贡乐器和魔术师。
11.十二月戊辰日,司徒刘愷提出退休辞官的请求,得到了朝廷的批准。
朝廷允许刘愷以千石的俸禄级别回家养老。
12.辽西郡的鲜卑首领乌伦、其至鞬,分别带着各自的部众来找度辽将军邓遵投降。
13.十二月癸酉日,朝廷任命太常杨震为司徒。
14.本年,发生了二十三次地震。
15.由于太后邓绥代替刘祜把持朝政时间过久,且邓氏一族已经在朝廷各个岗位无孔不入,邓绥的族弟·越骑校尉邓康多次向邓绥提出应该多任用刘氏宗亲,主动削减邓氏一族的实权。
邓康上奏的内容言辞恳切,且字字句句都是出于真情实感,但是邓绥并没有采纳他的提议。
16.当煎羌种部落的首领饥五的同伙——其他几个部落的大族首领如卢忽、忍良等人——带领着一千多户羌人守着金城郡的允(音“铅”)街县,占据此处的目的就是为了机动灵活的做选择,既方便方便跟着饥五一起叛变作乱、又方便见势不妙归顺朝廷。

建光元年(辛酉,121年)
1.春天,护羌校尉马贤派人把卢忽叫来见自己,在会面的现场手起刀落砍下了卢忽的人头,趁此大乱之际,马贤下令让将士们在羌人部落中大杀四方,斩杀了两千多名敌人的首级。
忍良等人见大事不妙,都纷纷逃出了边塞。
2.幽州刺史巴郡人冯焕、玄菟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率兵攻打高句丽。
高句丽王·宫派他的儿子遂成假装投降于汉军,而实际上向玄菟郡、辽东郡发起了袭击,有两千多人惨遭杀害。
3.二月,皇太后邓绥病重。
二月癸亥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三月癸巳日,皇太后邓绥驾崩。
在邓绥入殓之前,刘祜按照之前邓绥所下达诏命的意思,封她的兄长邓骘为“上蔡侯”,赐予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公,高于列侯)的身份。
三月丙午日,和熹皇后邓绥下葬。
太后邓绥自从临朝听政以来这十多年间,水灾旱灾不断,大汉边境的少数民族频频入侵,内地郡县的盗贼团伙蜂拥而起;邓绥每每听到老百姓饥饿困苦、民不聊生的惨状,都为此操心得吃不下睡不好,为了节省开支,从自己做起,主动带头减少吃穿用度、取消歌舞奏乐,期盼上天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将百姓从困苦之中解救出来——
在邓绥的不懈努力下,天下各地终于恢复了平静,人民群众的生活重新步入了正轨,粮食也再一次实现了大丰收。
至此,刘祜开始亲自处理政事,尚书陈忠(陈宠之子)推荐了一些隐居而又有才学名望的贤人以及为人耿直且能直言极谏的人才,如:颍川人杜根、平原人成翊世等,刘祜全都予以任用。
在太后邓绥代理国政的时期,杜根身为郎中,与同事郎官写了一封联名奏疏:“皇帝已经渐渐长大,应该学着接触政事了。”
邓绥看到这封奏疏后勃然大怒,下令让人把联名写奏疏的人套进袋子里,直接在大殿上打死,随后抬出城去丢到郊外。
然而杜根只是被打晕了,过了一阵子便苏醒了过来。
后来太后邓绥派人检查这些人是否真的死了,杜根吓得赶紧装死,就这么过了整整三天,杜根的眼睛中都长出了蛆虫,这才被检查人员判定已经死透,然后汇报给邓绥。
因此,杜根逃过了一劫,跑到了南郡宜城县的山中,在一家酒馆当店小二,这一待就是十五年。
成翊世当初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吏,上奏劝谏太后邓绥将执政大权交还给天子刘祜,因此被定罪处罚。
刘祜派出公务车把杜根和成翊世全都接到了京师,任命杜根为侍御史,任命成翊世为尚书郎。
有人问杜根:“大家都知道你的是因为直言进谏而遭遇了那些不堪的事情,所有人都同情你、为你打抱不平。你的朋友旧交并不少,为什么不去投靠他们,反而非要跑到山中埋没这么久呢?”
杜根回答:“如果我天天在街市上晃,迟早有一天会被有心之人发现的,万一真的哪天被人冷不丁的泄露了行踪,岂不是收留我的亲友也得受到我的牵连?只用处罚我一个人就够了,没必要牵扯这么多人,所以我不愿意投靠任何人。”
4.三月戊申日,刘祜给清河孝王刘庆追加尊号为“孝德皇”,给母亲左氏追加尊号为“孝德后”,给祖母宋贵人追加尊号为“敬隐后”。
汉章帝刘炟建初七年(82年)的时候,皇后窦氏指使长乐太仆蔡伦诬陷刘祜的祖母宋贵人,此事刘祜调查清楚后,下令要求蔡伦自己主动去廷尉部门接受审问;蔡伦畏罪自杀。
5.夏天,四月,高句丽联合鲜卑人入侵辽东郡,辽东太守蔡讽率领部队一直追到了辽东郡新昌县,然而作战不利,蔡讽战死沙场。
在与高句丽、鲜卑联军对抗的过程中,辽东太守府的功曹掾办事员龙端、兵马掾办事员公孙酺拼了命的保护蔡讽,二人全都死在了敌人的乱剑之下。
6.四月丁巳日,刘祜尊称嫡母耿姬为“甘陵大贵人”。
7.四月甲子日,乐成王刘苌邪辟淫乱、目无法度,因此被刘祜贬为“芜湖侯”。
8.四月己巳日,刘祜要求上至三公九卿、下至郡国太守,每人推荐一名学识广博、品德优秀的人才。
由于现在刘祜允许大臣们畅所欲言、无所避讳,尚书陈忠考虑到肯定会有人说话言辞激烈,怕是会让刘祜心里有所不适,于是写下了一封奏疏给刘祜宽心、开导:“仁慈开明的君主心胸宽大到可以容纳下天地间的一切污垢与不堪,有些人性格耿直、说话直接,但这都是忠臣忧国忧民的肺腑之言,所以君主对这些直言不讳甚至不那么好听的内容是非常包容的。
当初:
周昌将高祖(刘邦)比作夏桀和商纣王,高祖对此表示接受并听取了周昌的意见;
袁盎拿吕后将戚夫人做成人彘这件事来警告慎夫人,孝文皇帝(刘恒)对此提出认同和赞扬;
东方朔在宣室殿列出董偃的三条罪状,得到了孝武皇帝(刘彻)的接纳;
薛广德宁愿豁出性命也要阻止孝元皇帝(刘奭)登船渡河,被孝元皇帝包容谅解。
如今陛下已经明确下诏要求吸纳、征召能够直言极谏的人才,我能感受到陛下希望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执政过程中的漏洞与失误,也希望在迷茫之时能有能臣贤臣在一旁指点迷津——可见陛下在主动向商高宗的英明仁德看齐,并且怀着一颗如宋景公渴求贤才一样的诚心。
杜根、成翊世承担着御史台、尚书台的重任,大家看到像这样刚正耿直的人能够得到陛下的重用,必然会争相向陛下提出自己对政策、社会发展的见解与看法,其中肯定不乏直白、恳切甚至激烈的言辞,怕是陛下看到后一时间难以承受。
如果陛下喜欢看这些分析问题、阐述观点的议论之言,那么希望陛下予以采纳。
要知道,上奏之人所能看到的只能是问题的某一方面,并不像陛下一样有全盘的大局观,所以有很多内容可能并非完全的事实;万一他们有什么话说的不合适,让陛下认为这是在妄加评论或批评,那么也希望陛下念在‘良药苦口利于病’的份儿上,对这些言辞多加理解和包容,给群臣百官、天下万民们展示您博大宽广的胸襟。
如果有人真的能提出治国良方、辅国良政,希望陛下能够对这样的人才多加关注和重用,必要的时候可以予以特别提拔,激励他人提出更多优秀的意见和看法。”
沛国人施延学问精深、深谙治国之道,且考核成绩优异,刘祜看了陈忠的奏疏之后,立刻下诏,将施延任命为侍中。
早年间,汝南人薛包在年轻时道德水平优秀,行为举止有礼有节,他的父亲给他娶了个后妈,这个后妈对薛包恨之入骨,硬是撺掇着薛父把薛包给扫地出门了。
薛包天天悲伤得嚎啕大哭,死活都不愿意离开原来的家,最后后妈让人把他打得浑身是伤,实在逼不得已,薛包只好住在卧室外,每天早上进屋做清洁。
父亲看到薛包仍然赖着不走,更加上火了,再次骂骂咧咧地驱赶他,于是薛包只好在乡里的闾门旁边住下,每天仍然会定时定点去给父亲和后妈请安。
就这么过了一年多,薛包的父亲、后妈终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于是让薛包回家来住。
后来父亲和后妈都去世了,孩子们都要求分家产,薛包无法阻止兄弟姐妹们要各自分开的想法,便把家中年老体弱的奴仆选出来跟着自己,说:“他们伺候我的时间最长,我不习惯别人照顾我。”
家里的田地也专门挑选那些荒芜废弃的区域,说:“我小时候在这里种过田,舍不得离开它们。”
屋子里的那些器具用品也都只拿破败老旧的,说:“我吃饭喝水总是用这些,早就已经习惯了。”
分了家之后,薛包的兄弟们好几次面临破产的窘境,也都是由薛包出钱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刘祜听说了薛包的孝顺友爱的事迹,特意要求公车部门把他征来京师,任命他为侍中。
薛包宁死也不愿意入朝为官,于是刘祜下诏特批他回老家,给予了他非常优厚的待遇,一切礼遇都如同当初汉章帝刘炟对待孝子毛义一般,赏赐了一千斛米粮,每年八月派长史带着牛肉酒水前去慰问。
9.由于刘祜小时候非常聪明懂事,所以当初太后邓绥才选中了他当皇帝,然而等刘祜长大了一些之后,行为举止却有些乖张,不符合邓绥的期待,于是邓绥便觉得他不那么顺眼了。
这件事情被刘祜的乳母王圣默默的看在了眼里。
邓绥下令要求济北王刘寿的儿子与河间王刘开的儿子们进京,有要重新挑选皇帝的意思。
刘开的儿子刘翼风度翩翩,容颜姣好,邓绥看到他之后一下就被吸引住了,心中暗自称赞叹不绝,便将刘翼作为平原怀王刘胜的继嗣,并且要求他暂且住在京师。
王圣眼见邓绥迟迟不让皇帝刘祜亲自处理国政,长时间把政权把持在自己手中,担心邓绥有要废掉刘祜、改立刘翼为帝的念头;为了保住刘祜的帝位,她常常伙同中黄门李闰、江京等人观察、探听邓绥的举动,然后在刘祜面前说邓绥的坏话,企图让刘祜有觉醒意识、不再受邓绥的摆布。
刘祜也完全听信了王圣等人对邓绥的编排、诋毁,每次听到这些,都非常激动气愤,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有一名曾经犯了错被邓绥处罚过的宫女,一直对邓绥怀恨在心,等到邓绥驾崩之后,她便给邓绥的兄长邓弘、邓悝、邓阊泼脏水,说他们之前找尚书郎邓访咨询过废黜皇帝、改立新帝之类的事情,还说他们谋划要立平原王刘翼为帝。
刘祜听完直接大发雷霆,立刻下达指示,要求有关部门弹劾邓悝等人触犯大逆不道之罪,下令将西平侯邓广宗、叶侯邓广德、西华侯邓忠(邓阊之子)、阳安侯邓珍(邓悝的兄长邓京之子)、都乡侯邓甫德全都废黜为平民百姓;只有邓骘没有被牵连到这个案子中来,但是也被刘祜撤去了特进的身份,把他赶回了封国。
朝廷官与地方官中只要是与邓氏一族沾亲带故的人,全都撤职赶回老家南阳郡,并且没收了邓骘等人的所有家产田地。
刘祜将尚书郎邓访和他的家属发配到了偏远地区的郡县。
在当地长官的胁迫和威逼之下,邓广宗和邓忠全部自杀。
随后,刘祜把上蔡侯邓骘改封为“罗侯”。
五月庚辰日,邓骘和他的儿子邓凤绝食而死。
邓骘的族弟河南尹邓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邓遵、将作大匠邓畅全部自杀。
只有邓广德兄弟几个的母亲是阎皇后的同胞姐妹,考虑到阎皇后的感受和面子,因此刘祜将他们留在京师。
刘祜任命耿夔为度辽将军,征聘夷安侯邓康为太仆。
五月丙申日,刘祜将平原王刘翼贬为“都乡侯”,让他回到了河间国。
刘翼回到河间之后,拒绝与任何宾客友人往来,禁闭府邸大门在家闭门思过,因此刘祜饶了他一命。
汉和帝刘肇永元十四年(102年)时,邓绥被立为皇后,当时太尉张禹、司徒徐防想拉着司空陈宠建议刘肇给邓绥的父亲邓训追加封号,陈宠认为前代没有给皇后父亲追封名号的先例,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是并没能阻止这件事,刘肇还是给邓训追加了封号、谥号。
后来,张禹和徐防再次拉着陈宠,打算派他们的儿子去给当时身为虎贲中郎将的邓骘送礼,又一次遭到了陈宠的拒绝。
因此,陈宠一直得不到邓氏一族的好脸色。
邓氏一族被刘祜整治垮台了之后,当时陈宠身为尚书,为了落井下石,提交了许多弹劾邓氏罪名的奏疏,间接加快了邓氏的覆灭。
由于邓骘并没有犯下什么明确的罪名,大司农京兆人朱宠对邓骘的遭遇感到同情与惋惜,于是主动搬出棺材、袒露出上身表示认罪,上书给邓骘申诉:“和熹皇后(邓绥)仁德慈善,其伟大完全能够与文母比肩;她的兄弟也都是忠善仁孝之辈,忧国家之所忧、想陛下之所想,是朝堂中的栋梁;又身负拥立天子之功,是汉室宗庙、大汉社稷的依靠与保障。
在立下大功后也不骄不躁,而是秉持着谦虚退让的态度,多次辞让侯爵和封国:
放眼过去那么多代的权贵外戚,有哪一个达到到邓氏这样的水平?
如此高风亮节之人,应该得到福报和善终啊!
陛下只不过是听信了宫人的一面之词,就给邓氏定下了如此重大的罪过,这些人凭借着空口白牙的诬陷,就能够把一心为国、忠心耿耿的忠臣塑造成大奸大恶之人。
他们既拿不出实实在在的证据,又没有相关部门的审案文书,而陛下不经过调查核实,就直接让邓骘等人一夜之间遭受如此变故,邓氏七人一瞬间殒身丧命,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阴森森的白骨——
受冤而死的魂魄在世间久久不能散去,上天必然会感受到这份悲伤惨淡之气,天下之人无不为邓氏一族的覆灭而感到寒心。
希望陛下能够让邓骘等人安然入土,对邓氏后人给予优待和安抚,让邓氏后继有人,如果他们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朱宠知道奏疏中所说的话触犯了刘祜的忌讳,于是主动来到廷尉监狱自首。
陈忠果断弹劾朱宠,于是刘祜下诏撤去了朱宠的大司农一职,让他回老家去了。
后来,有越来越多的人说邓骘死得冤枉,这种奏疏看多了之后,刘祜也渐渐反应了过来,便下令谴责那些逼迫邓广宗、邓忠自杀的州郡长官,将邓骘等人葬在洛阳城北的北芒山,并允许邓骘的族兄族弟返回京师居住。
10.刘祜任命耿贵人的兄长·牟平侯耿宝为监羽林左军车骑,封宋杨(汉章帝刘炟的宋贵人之父)的四个儿子为列侯。
宋氏中有十几人都被刘祜任命为九卿、校尉、侍中大夫、谒者、郎官;阎皇后的兄弟阎显、阎景、阎耀也都分别担任九卿、校尉之职,负责掌管皇宫禁卫兵。
从此,皇宫内廷中人的地位和权力更上一层楼。
在延平元年(106年)时,江京来到清河王府邸将刘祜迎接进京称帝,刘祜念在江京的这份功劳上,将他封为“都乡侯”,封李闰为“雍乡侯”——江京、李闰同时被刘祜提拔为中常侍。
江京还身居大长秋一职,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以及刘祜的乳母王圣、王圣的女儿伯荣形成了小团体,几人在后宫和前朝权势滔天、作威作福,一个赛一个的嚣张奢侈、铺张浪费。
伯荣能够自由进出皇宫内外,可以为这些禁廷中的党羽联通前朝或者地方上的大臣官员,为他们传送贿赂物资或者递交请托消息。
司徒杨震上书说:“对于治理国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有贤人辅佐,而这些贤人要做的就是除去社会的害虫、消灭国家的奸人。
所以唐尧和虞舜执政期间,危害朝廷的四位凶臣(共工、鲧、三苗、驩兜)得到了流放边境的下场,人民群众看到国家的害群之马获得了应有的报应,都对尧帝、舜帝的英明果决感到赞赏与佩服,从而迎来了太平安宁的盛世。
《尚书·皋陶谟》中阐述了九种美好的品德:宽和且严肃、柔和且刚强、谦逊且认真、有魄力且谨慎、顺从且坚毅、正直且和善、质朴且清廉、坚强且真实、勇敢且仁义。
现在这九种优秀品质还没有普及开来,然而那些阴险奸诈的小人却深受陛下的宠爱。
王圣原本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下人,算是她撞了大运,有机会成为陛下的乳母,虽然她有照顾、陪伴陛下的功劳,但是陛下对她的赏赐前前后后加起来早就足以报恩了。
可是她得到了如此优渥的待遇后还不满足,竟然在后宫之中拉帮结派、培养势力党羽,和前朝的大臣们纠缠不清,企图影响朝堂生态、干预国政决策。
在这深宫之中,那些女眷、宦官是最养不熟的:
陛下亲近他们,他们就心花怒放、什么都好说;
而陛下一旦稍微有些疏远冷落他们,这些人马上就翻脸,对您心怀怨恨,甚至还会生出更可怕的心思。
陛下应该赶紧让乳母王圣离开皇宫内廷,把她迁到宫外的馆舍中居住,派人好好将她看管起来,断绝她与女儿伯荣之间的往来。
如此一来,王圣既有陛下赏赐的宅院和护卫,又变相断绝了奸党相互勾结的途径,怎么不算是一举两得呢?”
刘祜看了杨震的奏疏之后,直接将其拿给王圣等人传阅,因此后宫中的这些受宠的宦官、宫人全都对杨震恨之入骨。
伯荣仗着是王圣的女儿,尤其放肆骄纵,与已故朝阳侯刘护的族兄刘瓌(同“瑰”)发生了不正当男女关系,随后刘瓌娶伯荣为妻,竟然借着伯荣的势力,爬到了侍中一职,并且获得了承袭刘护的“朝阳侯”爵位的资格。
杨震上书:“按照经书中的要求,父亲去世后由儿子承袭爵位,兄长去世后由弟弟承袭爵位——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祖辈的荣誉被其他的旁支亲属甚至外人篡取。
前段时间陛下下达了一封诏书,让已故朝阳侯刘护的族兄刘瓌承袭‘朝阳侯’一爵;刘护的亲弟弟刘威仍然健在,怎么能把优先级让给族兄呢?
天子掌握着分封土地和爵位的权力,土地和爵位是赏给为国立功之人的;诸侯王也有将爵位传承下去的权力,爵位是传给品行优良、能力出众之人的。
如今刘瓌既没有功劳又没有德行,却享有封爵的荣耀,这既不符合传统、又不符合书中的原则;人们看到这一幕只会在背后对陛下议论纷纷,您这么做只会让所有人不知道加官进爵到底是一套怎么样的标准。
希望陛下能够参考经书中的内容,以过往的历史经验教训为前车之鉴,不要做出这种违背原则的事情。”
尚书广汉人翟酺上书:“想当初窦氏和邓氏都是权倾天下的大族贵戚,又是在朝中身居高位,又是拥有尊贵的爵位,家里的金银珠宝堆如山积,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填满他们欲望的沟壑,以至于几乎要动摇大汉社稷,威胁天子之位——
这不就是因为给了外戚太多的权力和地位导致的灾祸吗?
等天子要整治他们的时候,只有人头落地的份儿,到了那时就算他们情愿为奴为婢、当猪做狗,都没有机会了!
如果让一个人陡然间尊贵得无以复加,那么垮台、败毁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如果毫无限度地给人封官加爵,那么灾祸在不久的将来必然降临。
当前外戚得到陛下的恩惠之隆重,得到的金钱之多、爵位之贵、权力之盛,是从大汉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
对于陛下而言,您应该亲近重视的其实是您的宗亲,但是现在刘氏宗亲已经完全被您给忽视掉了,反而让那些外戚、宦官、乳母得到了显赫的地位、庞大的权力——
您这不就是在走曾经让外戚覆灭的老路吗?这样怎么可能会让陛下亲近宠爱的人永保永华富贵呢?您只会害了他们呀!
皇权必须牢牢地握在陛下您一人的手中,爵位、封地、官爵这些东西绝不能随随便便交给外人,这是一个国家兴盛还是衰败的关键。
当初孝文皇帝(刘恒)为了剩省下一百金,连露台都舍不得修,还把官员递交奏章的袋子收集起来,拿来做宫殿内的帷帐;有人嘲笑孝文帝太过节俭,孝文帝回答说:‘我是替天下人保管财货的人,怎么能随便乱花钱呢?’
然而陛下刚刚开始亲自处理国政,还没有几天就开始赏赐这赏赐那,花费出去的金银财宝简直无法计算。
陛下用的钱都是从民间收上来的、老百姓的血汗钱,您将天下人的钱用在那些对国家丝毫没有用处的人身上,恨不得把整个国库都掏给他们看,难道不把人民群众的财富搜刮个底朝天您就不罢休吗?
万一将来真的出现了什么紧急战事或者自然灾害,国家真的需要老百姓出钱出力的时候,那么在一片民怨沸腾、天怒人怨之下,恐怕您收上来的不是赋税,而是各地叛乱的战报了吧!
希望陛下能够:
亲近任用那些忠正纯良、大公无私的贤臣,离这种贪婪昏聩、目光短浅的谄佞之辈远一点;
即使您心中舍不得这些近臣对您的养育之恩,也暂且将这份感情放一放,稍微克制一下您的眷恋之情;
不要再沉迷聚会饮宴,多关心关心民生、经济、社会发展,把前代帝王的历史经验时刻牢记在心,反思、纠正自身的过错,时刻敲响亡国的警钟——
这样或许能够召来风调雨顺的好时节,让黎民百姓迎来令人喜悦的大丰收吧!”
翟酺的奏疏交上去后,刘祜看都没看一眼。
11.秋天,七月己卯日,刘祜将年号从“永宁”改为“建光”。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12.七月壬寅日,太尉马英去世。
13.麻奴与他的兄弟是已故烧当羌首领东号的儿子,在烧当羌民众的心中麻奴就是理所应当的首领接班人,再加上校尉马贤给羌人的福利待遇并不能让羌人满意,于是烧当羌忍良与麻奴联合,煽动、逼迫其他的羌种部落一起在湟中地区发起动乱。
金城郡的下属各县邑遭到了忍良和麻奴的侵扰。
八月,马贤率领先零羌人士兵在金城郡的牧苑与忍良等人开战,但是没有赢得任何有利局势。
随后忍良和麻奴在令居县击败了武威郡和张掖郡的部队,驱赶着四千多户先零羌、沈氐羌人沿着陇山以西进发,入侵武威郡。
马贤一路追到武威郡的鸾鸟(音“惯雀”)县,动用了大量的福利物资引诱羌人前来投降,果然陆陆续续的有不少羌种人在金钱的吸引下投奔而来,最后共有好几千名羌人归附马贤,于是损失了大量人手的麻奴只好返回了南边的湟中地区。
14.八月甲子日,刘祜任命前任司徒刘愷为太尉。
当初,清河国国相叔孙光被查出家中有赃款,因此受到了惩罚,朝廷下令叔孙家族中两代人不得为官。
直到本年,居延都尉范邠(音“彬”)也被查出私藏赃款,刘祜打算给他与叔孙光一样的处罚。
刘愷提出:“《春秋》上说,荣耀应该流传给子孙后代,让他们发扬光大;而罪孽就只用处罚犯罪的那一个人就好,不要波及他人。
这么做就是为了号召、激励、引导人们多做为国为民的好事。
如今官员犯了私藏赃款的罪名,这并不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罪过,却让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受到父辈这一案底的影响,没办法大展宏图、施展抱负,处罚是不是有点过重?波及面是不是有点过广呢?
古时候的圣主在处理刑狱案件的时候也要仔细的审核、调查,之后才进行审判和处决,而现在父辈犯下的丑事、恶事,却让无辜善良的儿孙来承担,这岂不是比古人差远了吗!”
尚书陈忠也认为刘愷的观点有道理。
刘祜下诏:“太尉说得对!”
15.鲜卑人其至鞬霸占了居庸关。
九月,云中太守成严率兵讨伐其至鞬,但是被打得溃不成军,太守功曹杨穆一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成严抵挡敌兵的攻击,最终,二人双双壮烈牺牲。
鲜卑战胜了成严后,顺势在马城包围了乌桓校尉徐常。
度辽将军耿夔和幽州刺史庞参征调广阳郡、渔阳郡、涿郡的士兵,准备向鲜卑发起进攻,然而其至鞬看到汉军的大部队即将攻来,便直接带着鲜卑人溜之大吉了。
16.九月戊子日,刘祜到达卫尉冯石的家中,在他家待了十多天。
刘祜给冯石赏赐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玉器珍玩,任命冯石的儿子冯世为黄门侍郎,任命冯世的两个弟弟为郎中。
冯石是何许人也?他的祖父是阳邑侯冯鲂,他的父亲冯柱娶了刘氏宗亲的女儿——获嘉公主,冯石承袭了获嘉公主的爵位,被封为“获嘉侯”。
凭借着一身哄人开心的本事,冯石顺利得到了刘祜的喜爱。
17.包括京师在内,出现了二十七次雨水天气。
18.冬天,十二月己丑日,发生了三十五次地震。
19.鲜卑人入侵玄菟郡。
20.尚书令祋(音“对”)讽等人上奏:“当初孝文皇帝(刘恒)要求将服丧期限从几个月改为了十几天或者几天,光武皇帝(刘秀)禁止百官群僚因婚丧嫁娶请假休息。
这都是应该成为世代流传、永世不改的法典,前段时间允许大臣服满三年丧,这实在是不应该,陛下应该重新下达禁令。”
尚书陈忠上奏:“高祖(刘邦)接受天命开创大汉,萧何建立法律规章、仪典规范,在那时,大臣们家中有婚事、有丧事都是可以请假回家的,这也完全符合人之常情。
建武年间那段时间,是因为天下刚刚从战乱中归于一统,正在逐步恢复往日平静的过程中,所以光武帝(刘秀)在很多政策制定上都尽可能的以简单、便于处理为主,使得大臣们不得因为婚丧嫁娶休假。
在这样的规定下,很多部门的长官为了自己的政绩和俸禄,几乎就没有人会为自己的父母服满三年丧,导致父母的哺育、培养之恩难以为报。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孝顺父母之礼渐渐不那么受到重视了。
之前,在朝臣的建议之下,陛下允许臣子服满三年丧期,这是您对群臣百官们莫大的恩德啊!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人赞颂传扬的了!
《孟子》中说:‘既孝敬自家老人,也要敬爱其他老人;既疼爱自己的子孙,也要关心其他孩子——天下的老人和孩子都能的到关怀和照顾,那么天下万民治理起来就易如反掌了。’
希望陛下您登上高台看一看,甘陵(刘祜父母的陵寝)就在您的眼前呀!您敬爱、孝顺父母,做臣子的也一样敬爱、孝顺自己的父母呀!
天底下拳拳赤子之心都是一样的,望陛下念在父母子女之情上,不要禁止臣子们服满三年丧期,让人们尽可能的表达自己的孝心吧!”
然而宦官都认为服丧三年实在太长,不赞同陈忠的提议,于是刘祜把陈忠的奏疏压了下去。
十二月庚子日,刘祜下诏要求二千石级别以上的官员不允许服丧三年之久。
袁宏点评:
【古时候那些贤明仁德的帝王之所以能够引导、开创良好的社会风气,让人民群众都能脚踏实地的做事、和谐有礼地相处,使得老百姓自发的行善积德、助人为乐,就是因为在治国秉政的过程中,从来不会去违背、压制生而为人的朴素情感,不会禁止、抵制人们正常的想法与需求。
面对父母亲人的离世,做儿女的一定会非常悲痛,恨不得自己随着父母一起去,守三年丧都不足以表达人们的哀思,更何况现在还刻意减少人们的服丧期限,限制人们哭临发哀的时间和次数——
这不就是泯灭人性、压制天性吗!】
21.十二月,高句丽王·宫率领几千名马韩种人(韩族分为三种:一为 马韩,二为 辰韩,三为 弁辰)和濊貊的骑兵,将玄菟郡团团包围。
扶余国国王派他的儿子尉仇台带着两万多人马,与州郡的军队合力一同将高句丽联军击败。
本年,高句丽王·宫去世,他的儿子遂成继任为新的高句丽王。
玄菟太守姚光提出,打算趁着宫离世的这段时期,发兵讨伐高句丽。
这一提议得到了很多朝臣的认同。
尚书陈忠说:“宫活着的时候作乱,姚光没本事对付他,现在宫死了,反倒想趁人之危偷袭一把,这么做实在是太卑劣了。
现在朝廷应该派出使者前往高句丽为宫吊丧,表达出大汉的气度和仁义之后,再列举出高句丽曾经犯下的罪孽,以此责备新王遂成。
责备完以后,也不要予以诛杀,应当赦免遂成的罪过,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既让高句丽知道我朝的仁义,又让他们知道朝廷并不好糊弄。
高句丽一定会对朝廷心怀感恩,不再挑起动乱了。”
刘祜采纳了陈忠的提议。

延光元年(壬戌,122年)
1.春天,三月丙午日,刘祜下诏将年号从“建光”改为“延光”。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护羌校尉马贤率兵追击麻奴,在湟中地区将麻奴击溃,羌人各自四散遁逃。
3.夏天,四月癸未日,包括京师在内,出现了二十一次雨水、冰雹天气,河西地区降下的冰雹如斗般大小。
4.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严格查办了当地的不少黑恶势力,为自己竖了不少死对头。
有仇家假装写了一封天子玺书,以天子的口吻将冯焕和姚光痛批了一顿,并给他们送去了一把行刑的欧刀,随后伪造天子诏命要求东郡都尉庞奋赶快给冯焕、姚光行刑。
庞奋信以为真,二话不说就把姚光给斩了,派人前去捉拿冯焕,冯焕看到官兵来抓捕自己便打算自我了断,然而他的儿子冯绲(音“滚”)对“诏书”内容产生了怀疑,赶紧制止冯焕:“父亲大人身为幽州的父母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除去为祸乡里、迫害百姓的黑恶势力,没有犯什么过错呀!这肯定是记恨您的人写的假诏书,想通过这么做至您于死地。
您应该先给朝廷去一封奏疏,把自己的情况和心迹全部写清楚,看陛下到底怎么回复,到时候在认罪伏诛也不晚啊!”
冯焕听取了冯绲的建议,写了一封奏疏为自己辩解申诉,最后搞清楚了,刘祜并没有下达赐死的命令,这一切都是仇家所为。
刘祜下令将庞奋押送回京,定罪处罚。
5.四月癸巳日,刘祜罢免了陈褒的司空一职。
五月庚戌日,刘祜任命宗正彭城人刘授为司空。
6.五月己巳日,刘祜封河间孝王刘德为“安平王”,确定他为乐成靖王刘苌的继嗣。
7.六月,发生了蝗灾。
8.秋天,七月癸卯日,包括京师在内,发生了十三次地震。
9.高句丽王·遂成将之前掳走的汉人全部返还,来到玄菟郡请求归降。
过了一阵子,濊貊也跟着投降了。
至此,东部地区的动乱渐渐变得不那么频繁了。
10.虔人羌种联合上郡地区的胡人发起叛乱,度辽将军耿夔带兵将羌胡联兵击破。
11.八月,阳陵(汉景帝刘启的陵寝)的寝庙出于某种人为的原因发生了火灾。
12.九月甲戌日,发生了二十七次地震。
13.鲜卑人发起动乱,杀害了当地的太守,将卒们士气高涨、志得意满,能拉弓引箭的骑兵队伍逐渐壮大到了好几万人。
冬天,十月,鲜卑入侵雁门郡、定襄郡。
十一月,鲜卑入侵太原郡。
14.烧当羌的首领麻奴手下的部众状态越来越差,粮食供应不足,人们既吃不饱也穿不暖,于是麻奴带着种人投降于汉阳(即 天水)太守耿种(音“冲”)。
15.本年,包括京师在内,出现了二十七次雨水天气。
16.黄门常侍和中使(内廷使者)伯荣在刘祜的要求下,多次来往于内宫和甘陵之间。
尚书仆射陈忠上书劝谏:“如今老天爷对陛下意见很大,异常气候和自然灾害频频出现:
青州、冀州地区连绵不绝的雨水天气,导致黄河决堤;
徐州、海岱地区这类沿海区域,海水不知道冲垮了多少房屋和设施;
兖州、豫州地区蝗灾、蚜虫把农作物蚕食殆尽;
荆州、扬州地区税收政策收的太紧,老百姓赋税压力大增;
并州、凉州地区羌人胡人动不动就发起动乱;
人民群众食不果腹、生活无以为继,各地府库与国家仓库频频出现赤字。
由于陛下日理万机,没有时间亲自前往孝德皇的陵寝中为他祭祀祝祷,于是常常派出中使(伯荣)前往甘陵代替您祭祀先祖,这份孝心让任何人看了都感动落泪。
但是前段时间我路过甘陵的时候,发现:
使者的车驾排场盛大无比;
他们沿途所经过的那些郡县全都得动用大阵仗为使者提供各种服务;
诸侯王、列侯、二千石官员竟然都跪拜在伯荣的车马之下,以示尊敬;
使者在负责监督人民修路、修缮亭障驿站时,他们要人运送的基建物资实在是太多了,完全没有对耗材进行大致的估算,只知道把物资堆得越多越好,这些都是靠老百姓人力输送来的,简直是增加人民群众的徭役压力。
输送物资的人成群结队,粗略估计大概有成千上万人,就连年迈的老人和幼小的孩童都被拉来干这些粗活累活,然而伯荣却安安稳稳的坐在车上,享受着仆从献上的珍馐美食、金银珠宝,身后还跟着不少等着给她行贿的追随者——
几百个人、几百匹马,将伯荣前呼后拥的拥簇在中间,如此庞大的阵仗在行进过程中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起踩踏事故,不知道有多少民命遭到残害,每每想到这一点,不禁令人拊心哀叹。
河间王(刘德)继承的是您叔父(刘开)的爵位,清河王(刘延平)所承袭的是享有陵庙之尊(刘庆,刘祜之父)的荣耀,王公大臣也都是助您治国秉政的栋梁柱石——身份尊贵至此,竟然给伯荣下跪。
更令人吃惊的是陛下竟然完全不计较此事,难道这件事情是陛下默许的?这岂不是会让宗亲、重臣们误会陛下,故意让他们给一个身份低贱的中使下跪吗?
现在看来,伯荣的威严比陛下还重,陛下的权力威望已经转移到了近侍、内臣手上,恐怕前段时间水灾频发,就是上天对这件事的警告吧!
当初孝武皇帝(刘彻)的宠臣韩嫣乘坐着副车先行于上林苑中巡视,被江都王(刘非)看到之后把他误认成了武帝,给他行了跪拜之礼,等韩嫣走进后,江都王才发现自己跪错了人,随后找窦太后告状,导致韩嫣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微臣希望陛下展现帝王的魄力和威严,重新把皇权控制在您自己手中,不要再让这些宦官、女使、近侍大权在握。
陛下应该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人,有没有石显这种自私自利、迫害忠良的小人?
应该好好想一想尚书、纳言等官员,有没有像赵高这种指鹿为马的蒙蔽天子之辈?
三公九卿、群臣百官之中,有没有朱博这种结党营私、勾结权贵的阴险狡诈之徒?
外戚近臣之中,有没有类似当初王凤迫害王商之事发生?
只要陛下能够政由己出、紧抓中央集权,保有清晰的判断力和主见,一切号令决断都由您亲自下达,那么就不会有臣子凌驾于天子之事发生,就不会有大臣干预皇权之事出现,我相信久而久之上天一定会对您的看法有所改观,那么到时候就再也不会有洪水和叛乱了!”
刘祜并没有看陈忠的奏疏。
当时司徒府、司空府、太尉府没有实权,国家大事基本都交给尚书部门处理,然而只要出现了自然灾害和异常天象,三公却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陈忠上书:“自从大汉开国以来,丞相对天子提出的建议,一般都会予以接受和采纳,而现在三公看起来高高在上、身份尊贵,实际上只不过是没有实权的空架子罢了。
像什么赏功罚罪、选人用人、晋升罢退之类的事情,全都是由尚书进行决断,由此可见,尚书的地位早就已经远超三公了——三公大权旁落这事儿,已经由来很久。
看到这样的情况,微臣着实感到不安。
前段时间发生了地震,陛下罢免了陈褒的司空之位,如今灾害频发,陛下又准备拿废黜三公来消灾除患。
当初孝成皇帝(刘骜)看到荧惑出现在心垣附近这一凶象,企图让丞相萧望之用性命来抵挡住这次凶恶之兆带来的后果,结果还是没起到任何作用,过了不久便晏驾了,这完全与宋景公不愿让臣子为天灾背锅的诚意大相径庭。
由此可以看出,让他人为天灾异象背锅到底是有用还是无用,已经很明显了。
还有,尚书部门处理政务大多数情况下都不符合经书中的观点和原则,也不以过去的案例为标准给人定罪判刑,大多都是通过文字来丑化、夸大描述犯人的罪行,夹带大量私货,难以公正客观的阐述事实。
这么做完全没有职业道德,完全背离了宪法制定的宗旨。
陛下在听取刑狱官员工作汇报的时候,一定要搞清楚案件的核心与事实,不要被这些人的花言巧语、言辞修饰所蒙骗,这样既能够维护宪法的权威性,又能防止执法官员滥用职权、巧立名目。
无论是哪个朝代的帝王,在执政过程中都必须铭记:处理事情、审判案件都必须要有明确的依据,绝不能随心所欲的胡乱做决定。”
17.汝南太守山阳人王龚工作风格宽和仁厚,对待下属平易近人,又非常重视人才和读书人,对儒生学者给予了足够的礼遇和优待。
王龚任用袁阆为功曹(主管人事选拔),袁阆推荐了汝南人黄宪、陈蕃等人。
黄宪性格清高孤傲,不接受王龚的聘用;陈蕃接下了聘用文书,并收拾好行囊前往赴任。
袁阆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事迹,也没有突出的品格,但是在当地非常有名气;陈蕃是一个很有远见卓识、通达明断之人——此二人都得到了王龚的重视和喜爱。
那些有学问、有学识的人看到袁阆和陈蕃受到了如此礼遇,也都纷纷投靠到了王龚的麾下。
黄宪家境贫寒,父亲只是一个给牛看病的兽医。
有一次,颍川人荀淑来到汝南郡的慎阳县,在旅馆中偶然碰到了黄宪,当时黄宪只有十四岁,然而荀淑见到黄宪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住了,随后就拉着他说了很多话,过了好几个小时都不愿意与他分开。
荀淑对黄宪说:“小朋友,你已经可以做我的老师了。”
与黄宪分别后,荀淑继续向前赶路,来到了袁阆家中,二人都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荀淑就迫不及待地问:“您知道吗?您这里有个人简直就是当世颜回啊!”
袁阆心领神会,说:“您见过叔度(黄宪 字 叔度)了吧?”
当时汝南郡中有一个名叫戴良的人,性格孤傲,觉得自己有文化有见识,略有些看不起其他人,但是即便他如此高傲,在见到黄宪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老老实实、严肃恭敬的样子,既不敢嬉皮笑脸、也不敢目中无人。
而且戴良每次与黄宪见完面以后回到家中,总是一副怅然若失、魂不守舍的样子,大概是觉得自己与黄宪之间的水平还差的很远,无论如何都难以望其项背。
戴良的母亲见他回来了,便问道:“你又跑去见那个兽医的儿子了?”
戴良回答:“只要有一段时间不与叔度见面,我就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没人能与我一较高下;等我真的见到了他,一下就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我早就被他比下去了。
我也真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比我优秀多少呢?”
陈蕃和同乡人(汝南)周举曾经在聊天的时候提到:“要是时隔一两个月不去见见黄先生,总感觉自己的那些粗鄙低俗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太原人郭泰年轻时在汝南郡游历过一段时间,第一站便是去拜访袁阆,然而没有留在他家过夜,当天就告辞离去了;向前继续走了一段,来到了黄宪家中,在他家待了好几天,才收拾收拾准备返程。
有人问郭泰为什么要这么做,郭泰回答:“奉高(袁阆 字 奉高)这人就好比是从山穴中流出的泉水,虽然清澈凛冽,但是随便一伸手就能碰到底,没有什么让人想要探究的欲望。
而叔度(黄宪 字 叔度)就像是一汪千仞高的瀑布下形成的深潭,看上去澄澈明洁,但是却幽深空灵、深不见底,看上去水花激荡、涟漪四起,但是却并非杂乱无章,你根本就无法探知他的学识的深度、也触摸不到他才学修养的底线,真可谓是个耐人寻味的妙人啊!”
黄宪先是被推举为孝廉,后来又屡屡收到汝南太守府征聘文书,他的朋友都劝他接受聘用,在府中担任个一官半职,也好一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而黄宪也并不表现出任何推辞和抗拒,只不过是来到京师后,就默默掉头回家了。
一直到最后四十八岁离开人世,黄宪都没有接受过任何官职。
范晔点评:
【黄宪没有什么著作或者言论流传于世,然而但凡哪位贤人君子与他交谈相处过后,无不感叹他精深的学问,无不被他清高的品行所净化、洗涤,由此可见,黄宪所践行的原则与道义已经与他本人完全融为了一体,让人找不到词来形容他的德行。
我的曾祖穆侯(即 范汪,字 玄平)说他:“黄宪处世清简淡然、低调和顺,但是他胸中的道理与学识、修养与素质,是非常深厚难测的,根本没人搞得清楚他有多见多识广,也没人搞得清楚他的学问水平有多高雅玄妙,所以跟他交谈过后只觉唇齿留香,但是说不上来他哪里吸引人。
怕是古时候孔子的门生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二年(癸亥,123年)
1.春天,正月,蜀郡牦牛县的蛮夷发动叛乱,益州刺史张乔率兵成功将其击败。
2.夏天,四月戊子日,刘祜封乳母王圣为“野王君”。
3.北匈奴多次联合车师国入侵河西地区。
群臣们认为应该关闭玉门关和阳关,避免内地郡县遭受匈奴的侵扰。
敦煌太守张珰上书:“我当时身处京师的时候,与那些朝臣的看法一样,也认为应该放弃对西域的管控。
然而现如今我身在敦煌,离西域的距离非常近,经过我的调研和观察,才知道就算朝廷把西域让给北匈奴,也无法保证河西地区的太平。
就让我为陛下讲一讲如何解决西域问题,有如下三点:
第一,蒲类海、秦海是北匈奴呼衍王活动较为频繁的地段,北匈奴也正是靠着他占据了那一块地方,才能胁迫西域国家入侵我朝边境;
如今只有先把呼衍王给解决掉,便能将匈奴逼迫西域的资本一锅端,所以我认为可以发动两千多名酒泉属国的将士在昆仑塞集合,讨伐呼衍王;
然后再调动五千名鄯善国的将士去对付车师后部,这样便能成功控制住北匈奴的帮手——
这可以算是最上乘的计策。
第二,如果朝廷不想用兵打仗,那么也可以下令由武威郡、酒泉郡、张掖军、敦煌郡提供耕地的牛、粮食,然后安排一名军司马带着这些物资以及五百名将士,在金蒲城北部的柳中地区屯兵——
这也算得上是中等的计策。
第三,如果连粮食物资、屯扎柳中的人马也提供不了,那么请陛下放弃交河城,把鄯善国等其他西域国家的民众全部迁入延边关塞内居住——
不过这就已经属于是最差的计策了。”
刘祜将张珰的提议交给公卿大臣们商议。
陈忠上书:“西域依附大汉由来已久,当初来到边关请求归附的长龙队伍就足以佐证这点,很明显,他们早就已经受不了匈奴的欺压和迫害,更加希望接受大汉朝廷的庇佑与支持。
如今北匈奴已经控制住了车师国,接下来肯定就是要解决南边的鄯善国,如果关闭玉门关、阳关,那就相当于把鄯善国等心向大汉的西域国家隔绝在边塞之外不管不顾,那么这些国家迫于北匈奴的兵威与凶残,也就只有服从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一旦北匈奴真的控制住了西域,那么他们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人口资源就会得到非常可观的提升,随着自己的势力越来越强大,马上就会危及我朝湟中地区以及南山地区的羌人部落。
等到羌人再与北匈奴搭上线,一同联合侵扰边塞,那河西地区的四个郡就完蛋了呀!
河西属于我朝内地郡县的屏障,如果河西有贼寇入侵,那么朝廷必然要出兵相救,到时候面临的就是实力强劲的匈奴、西域、羌人联兵,造成的花费可是现在出兵的成百上千倍啊!
朝中那些大臣只知道说什么西域离中原多远多远,去帮助西域要花费多少多少钱,但是他们完全没有长远的眼光,体会不到孝武皇帝(刘彻)当初征讨匈奴、建交西域的苦心。
敦煌郡现如今危在旦夕,已经派人送来了救急文书,如果朝廷在此时视若无睹,不出兵相救,既让那些在边关为国家出生入死的战士、守护边境的劳苦大众寒心,又无法向蛮夷之人展现大汉的国威,反倒会被这些禽兽不如的人瞧不起;不仅如此,我朝更会丢失实打实的国土啊!
所以在微臣看来,关闭玉门关、阳关,放弃西域,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微臣认为应该在敦煌郡设置校尉,按照以往的做法,在武威郡、酒泉郡、张掖军、敦煌郡设置戍守部队,只要有部队在边境坐镇,就能让西域各国安心,也能让匈奴不敢太过嚣张。”
刘祜采纳了陈忠的提议,任命班勇为西域长史,带领五百名将士在柳中屯兵。
4.秋天,七月,扬州的丹阳山发生了山体滑坡。
5.九月,出现了五次雨水天气。
6.冬天,十月辛未日,刘祜罢免了刘愷的太尉一职。
十月甲戌日,刘祜任命司徒杨震为太尉,任命光禄勋东莱人刘熹为司徒。
大鸿胪(负责朝廷礼仪事务)耿宝亲自去拜访杨震,向他推荐了中常侍李闰的兄长:“李常侍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他希望您可以在太尉府上帮他兄长安排个职位,我也是受到他的请托,才冒昧向您提出这样的请求。”
杨震不为所动,说:“如果陛下想让三公府招人,那么会让尚书部门通知的。”
耿宝遭到了杨震的拒绝,感到非常没有面子,羞愧且愤恨地离去了。
执金吾阎显也想让杨震在太尉府中给他的亲戚安排个位置,再次被杨震推了。
司空刘授得知耿宝和阎显在杨震那里吃了闭门羹,当即就将李闰的兄长和阎显的亲戚收入自己的司空府,经过这么一道强烈的对比,更是让那些遭到过杨震拒绝的人对杨震恨得牙痒痒。
当时,刘祜派遣使者给乳母王圣建造华丽恢弘的府邸,中常侍樊丰和侍中周广、谢恽等人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大肆敛财牟利,搞得朝廷中有不少臣子对此向刘祜提出了意见。
杨震上书劝道:“如今自然灾害越来越频繁,老百姓既没有收成也没有存款,我朝的东、西、北部边境还遭受着少数民族的侵袭,此时并非天下太平、和谐稳定的阶段。
陛下下诏为您的乳母王圣修建房屋宅院,甚至将沿街的两排房屋合并成为了一体,整条街都是她的府邸,雕栏画栋极尽精巧奢华,几乎要耗尽工匠毕生所学,为了给府邸更多精美的装饰,征调成千上万的百姓为她开采山石,造成了数以百亿计的花费。
周广和谢恽两人,与陛下既不是亲属,又不是姻亲,只不过是靠着巴结陛下亲近的宠臣,也从他们手中分到了作威作福、使唤民众的权力,不知道让地方公府给他们走了多少后门,也不知道通过托关系、行贿赂与多少朝廷命官有牵扯。
有关部门的长官任用官员,也全都是看周广和谢恽二人的眼色行事,以至于官府内征召的都是一些贪污腐败之徒,甚至连那些已经被朝廷终身禁止为官的人,也可以通过行贿手段为自己谋求个一官半职。
现在官场上简直是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臭鱼烂虾比比皆是,导致天下万民都对此指指点点,白白为朝廷惹来这么多的非议。
我耳朵里充满着老百姓的怨言,看到陛下如此无度地向人民索取财产和人力,等到老百姓从内到外彻底被掏空的那一天,就是社会各地大规模叛乱的那一天;怨恨朝廷、反叛天子的人就不会再臣服于陛下的掌控了!
希望陛下一定要谨慎行事啊!”
刘祜把杨震的话当耳旁风。
7.鲜卑其至鞬带着一万多名骑兵在曼柏县与南匈奴交战,南·薁鞬日逐王在此次战役中牺牲,其至鞬斩杀了一千多名南匈奴人。
8.十二月戊辰日,包括京师在内,发生了三次地震。
9.陈忠向刘祜推荐了汝南人周燮、南阳人冯良,这二人博闻广识、品行纯良,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不接受朝廷或者官府的征聘,在当时是非常出名的人物。
刘祜让人带着黑色和红色的布帛(玄纁,属于高级礼品)以及羊羔皮制作的玉币(即 羔币)等物品去请周燮和冯良出山。
周燮的族人劝他说:“您拥有优秀的品德,又有忠正的心性,这不就是为国家做贡献的料吗?您只守着屋旁的这一亩三分地,有什么意义?”
周燮回答:“有学问有抱负的人就算要出山,那也要挑时候,如果选错了时机,那岂不是给自己招来祸患吗!”
后来,周燮和冯良自己找了辆车来到了京师附近的县,向有关部门提出身体不好、不适合为官的请求,随后便返回了汝南。

三年(甲子,124年)
1.春天,正月,班勇到达楼兰(即 鄯善国),由于鄯善国没有选择背叛朝廷,于是班勇将国王玺绶赏赐给了鄯善王。
当时龟兹王白英还在观望犹豫当中,班勇立刻动用了物资福利诱惑以及优惠政策,并通过自己的号令分明、说一不二获得了西域各国的信任;很快的,龟兹王白英便带着姑墨国、温宿国国王,他们主动将自己捆了起来,来到班勇面前请求投降。
随后,班勇发动了一万多名步兵骑兵队伍来到了车师前国的王庭,在伊和谷将北匈奴的伊蠡王赶跑,收降了五千多名车师前国的部众。
至此,中原与车师前部的外交通路重新恢复。
班勇带兵返回在柳中屯兵。
2.二月丙子日,刘祜前往东部地区展开巡视工作。
二月辛卯日,刘祜到达泰山。
三月戊戌日,刘祜到达鲁地。
刘祜在返程途中,到达了东平县,随后来到东郡,沿着魏郡和河内郡返回洛阳。
3.早年间,樊丰、周广、谢恽等人看到杨震的劝谏奏疏全都得不到刘祜的重视,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作恶,以至于写假诏书,征调大司农部门的资金和粮食,调用将作大匠部门的工匠和木料,为自己修建府邸林园、亭台楼阁,耗费了国库中的巨额财产。
杨震上书:“我身为三公中的一员,没法匡正陛下的行为,也没法除去陛下身边的奸臣,使得阴阳迟迟难以归于平衡。
去年十二月四日(戊辰),京师就发生了地震,戊、辰、地震这三点都明确指向‘土’,而‘土’代表的就是皇宫、就是天子,这很明显表示陛下身边的宠臣已经威胁到您的天子权威了。
现在我朝边境的战事还没有消停,应该节省各项吃穿用度,像什么室屋、宫殿,只要保证它不坍塌、能住人就好了,没有必要搞得那么铺张浪费。
但是陛下身边的那些近侍宠臣的所作所为,很显然与陛下根本不是一条心,完全不替陛下担心国家的发展,也不为陛下操心民生的安定,只顾着满足一己私欲,大张旗鼓的给自己搞土木工程,雇来大量的人员为自己修建房屋府邸,凭借着陛下对他们的喜爱和信任,放肆地将公权力用来满足个人私利——
这简直就是辜负了陛下的宠信,将劳苦大众玩弄于股掌之间!
黎民百姓受到这样的压迫,都已经对他们的恶行怨恨到了极点,社会上对他们的批评之声已经掩盖不住了,这些奸猾险恶、穷奢极欲之徒早就已经到达了天怒人怨的境地,所以才会在戊辰日这一天发生地震,这就是上天对陛下的提醒与警告啊!
还不止有地震,最近几年气候也极度反常,冬天并不够冷,下的雪基本上撑不过一个晚上就全部融化了,而到了春天这种本该雨水丰沛的季节,却迟迟不下雨,搞得群臣百官对此是忧心忡忡。
在面对如此异常的气象灾害时,陛下身边的宦官宠臣、内史近侍,竟然还不停地给自己修建豪华的宅院,估计这就是引起旱灾的根源了。
希望陛下能够秉持帝王的威严,把这些胡作非为的人全都定罪处罚、永远赶出皇宫,我相信这是上天和百姓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杨震前前后后上交了好几次奏疏,每一封奏章都透露出了忠诚而恳切的情感,毫无保留的向刘祜表达了自己对国家的忧虑之意,然而刘祜看到这些东西之后心中反而愈发来气。
樊丰等人眼见杨震回回上交的奏疏都是劝刘祜打压宦官,因此更是对杨震恨得咬牙切齿,只不过是念在杨震是朝堂上、社会上名气响当当的儒者,支持他的人太多,因此一直不敢对他下手。
当时有一名叫赵腾的河间人递交了一封奏疏,阐述了对治理国家、安定百姓的看法和建议,引得刘祜大发雷霆;于是将赵腾打入监狱、严加审问,最后硬是给他定了一个“欺瞒天子,大逆不道”的罪名。
杨震上书为赵腾求情:“殷商与周朝时期,那些圣明仁德的君主,即使面对底层小民的怨恨批评之辞,也都愿意侧耳倾听,并恭谨地采纳其中对自己有帮助的部分,以修正自己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如今赵腾被陛下打入监狱,只不过是因为言辞激烈了一些,又不是犯下了什么杀人越货之类情节严重的罪行,希望陛下能稍稍息怒,留下赵腾一条命,也不至于让那些敢于直言进谏的人吓得从此闭口不言啊!”
刘祜完全没有理会杨震的求情,最终在闹市中将赵腾处死。
后来,刘祜到东部地区展开巡视工作,樊丰、周广、谢恽等人趁着刘祜不在京师的时机,更加大肆的调动人马、挪用物资装潢自己的府邸宅院。
太尉府的部掾高舒把将作大匠的令史抓来审问调查,查出了樊丰当初用于调用人员和物资时伪造的诏书。
证据收集齐之后,高舒把这些东西整理好,准备等刘祜巡视结束返回京师后再将这些资料一并提交。
樊丰等人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恰恰在樊丰这伙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太史部门传出了天象异变的消息,说是星辰运行轨迹有变,在往反方向逆行;于是樊丰等人就拿此事做文章来诋毁杨震:“赵腾被处死后,一直对陛下心怀不满;而且杨震以前是邓氏一族手下的人,陛下铲除邓氏一事,杨震也对此怀恨在心。”
三月壬戌日,刘祜返回京师,找了个良辰吉时来到太学院。
当天晚上,刘祜派使者没收了杨震的太尉官印,从这以后,杨震就紧闭家门,再也不会见任何友人宾客了。
樊丰等人还是觉得杨震受到的处罚不够狠,于是指使大鸿胪耿宝弹劾杨震:“杨震不服陛下对他的处置,时常口出恶言,多有抱怨。”
刘祜下诏要求杨震返回自己的老家弘农郡华阴县闭门思过。
杨震在回老家的路上,来到了洛阳城西边的几阳亭,想到自己这辈子的过往以及现在的下场,心中感慨万千,意味深长地对前来送别自己的门生弟子们说:“为国家捐躯,是身为臣子的本分,我之前承蒙陛下错爱,身居三公之位,明知奸臣在宫中朝中横行霸道却束手无策,眼见佞竖恶贼就在陛下身边却不能将其铲除,我哪里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呢!
等我死了,只需要一口普普通通的杂木棺材来盛放我的尸身即可,然后用一块简简单单布料把我给遮住就够了,不要将我埋在杨氏祖坟中,也不要让人来祭祀我!”
说完,杨震就喝下毒药自杀了。
弘农太守移良受到了樊丰的指示,派从属官员在半路上拦下了杨震的灵柩,就这么让他的棺木暴露在荒郊野外,然后把杨震的儿子们全都弄到驿站里面去当写文书的小吏。
走过路过的行人,看到杨震的棺木就这么草草停在路边,都为之心痛落泪。
太仆·征羌侯来历(来歙之曾孙)说:“耿宝是陛下的舅舅,身居高位、荣宠加身,不想着为陛下尽忠、报效国家,反倒帮着那些奸猾佞臣残害国家的栋梁之材,恐怕在不久的将来,灾祸马上就要降临了呀!”
4.夏天,四月乙丑日,刘祜回到洛阳皇宫。
5.四月戊辰日,刘祜任命光禄勋冯石为太尉。
6.南·万氏尸逐鞮单于(檀)去世,他的弟弟拔继任为新单于,号称“乌稽侯尸逐鞮单于”。
鲜卑频频入侵边境郡县。
度辽将军耿夔和温禺犊王呼尤徽带着新投降的鲜卑人一路追出边塞,与在边境作乱的鲜卑连连交战,返回后在重要的关塞、险阻之处屯兵护卫。
由于耿夔发兵作战的次数过于频繁,导致那些新投降的人生出了不满情绪。某一个投降部落的头目——阿族,直接叛变了,伙同一帮人打算逼着呼尤徽跟自己一起跑。
呼尤徽说:“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而且大汉对我一直都很好,我宁愿死也不会跟着你们一起叛变的!”
于是阿族作势要杀了呼尤徽,好在有人将呼尤徽救走,保住了他一条命。
阿族带着自己的部众叛逃而去,中郎将马翼和胡人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将阿族的部众杀了个片甲不留。
7.日南郡地区边塞外的蛮夷归附于朝廷。
8.六月,鲜卑人入侵玄菟郡。
9.六月庚午日,巴郡的阆中山发生了山体滑坡。
10.秋天,八月辛巳日,刘祜任命大鸿胪耿宝为大将军。
11.王圣、江京、樊丰等人天天在刘祜面前说太子刘保的乳母王男以及府监邴吉的坏话,刘祜听多了之后也对这些人厌恶了起来,便下令将王男和邴吉诛杀,将他们的家人全都发配到比景县。
太子刘保失去了王男和邴吉的陪伴,天天唉声叹气,提不起精神。
江京、樊丰等人担心将来刘保登基后会为此找自己算账,于是又跑到阎皇后面前诋毁诽谤刘保以及东宫的从属官员。
刘祜因此对刘保非常不满,把公卿大臣叫来,打算废黜刘保的太子之位。耿宝等人为了讨好刘祜,总是顺着他的意思说话,这次也坚决表示支持废太子。
太仆来历、太常桓焉(桓郁之子)、廷尉犍为郡人张皓提出了反对意见:“书上有说,年龄未满十五岁的孩子如果犯了什么过错,一定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原因,是因为他缺少良好的引导和教育。
况且,王男和江京私下里有什么打算,太子一定不知情,请陛下不要波及到太子,应该为太子选良师益友加以辅佐和教导,将他培养成一个英明仁德、守礼重法的人。
废立太子这是国家大事,希望陛下不要这么轻易的做决定!”
刘祜没有把来历、桓焉、张皓的话放在心上。
张皓下朝以后,又上疏劝谏:“当初江充心怀不轨,编造了一大堆诋毁太子(刘据)的谣言,把太子逼到了绝路上,最后惨死在湖县,后来孝武皇帝(刘彻)在失去了太子后才开始醒悟、后悔,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后悔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皇太子(刘保)只有十岁,还没有好好接受过太傅、太保的教导,有好多道理都不明白,陛下怎能就这样把过错全都算在他一人的头上呢?”
张皓的奏疏交上去之后,直接石沉大海。
九月丁酉日,刘祜废黜了刘保的太子之位,将他封为“济阴王”,并把他改到德阳殿西侧的大钟下居住。
于是,来历与光禄勋祋(音“对”)讽、宗正刘玮、将作大匠薛皓、侍中闾丘弘、陈光、赵代、施延、太中大夫九江朱伥等十几个人,来到洪都门前为刘保申诉,力证刘保没有犯下过错。
刘祜和身边的人见到这一幕都心乱如麻,便写了一封奏疏让中常侍读给这些给刘保请命的人听:“父子之间血浓于水、犹如同一人,我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儿子呢?之所以狠心废太子,之不过是为了天下百姓而已。
来历、祋讽等人根本就不体谅我的苦心,也根本就不考虑国家大体,煽动这么多人来到宫门前闹事,活脱脱就是个表面忠诚正直,实际上心怀鬼胎、自私自利之徒,你们身为臣子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是我之前号召所有人进谏忠言、建言献策,对什么话都不避讳、不拒绝,所以这次我也不给你们定罪,就这么算了。
如果你们还是执迷不悟坚持为废太子求情,我就按照法律法规来制裁你们,定不轻饶!”
在洪都门前为刘保请命的官员听到这番话,都吓得面色惨白,薛皓赶紧跪下第一个磕头:“微臣听从陛下诏命!”
来历看到这一幕,又是心痛又是愤恨,当众指责薛皓:“之前商量的时候明明说好的,一起劝陛下回心转意,你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
我们都是国家的臣子,乘坐着上朝的公务车来到这里,心中就应该为国事操劳,所作所为就应该为国家考虑,怎会有你这种摇摆不定、首鼠两端之人!”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跪下认怂后默默起身离开了。
只有来历还守在洪都门前,一连好几天都不走。
刘祜得知来历还在原地,气的火冒三丈。
尚书令陈忠见状,便拉着其他尚书官员一起弹劾来历,于是刘祜下令撤去了征羌侯来历和他兄弟的官职,削减了来历的封地的税租,以减少他的收入;并且取消了来历的母亲武安公主(汉肃宗·章帝刘炟之女)入朝觐见的权限。
12.早在永初五年(111年),陇西郡的办公地点被迁到了襄武县。
本年,刘祜下诏将陇西郡的办公地点从襄武县改为狄道县。
13.烧当羌的首领麻奴去世,他的弟弟犀苦继任。
14.八月三十日(庚申),发生了日食。
15.冬天,十月,刘祜到达长安。
十一月乙丑日,刘祜返回洛阳。
16.本年,包括京师在内,发生了二十三次地震、三十六次洪水,出现了雨水、冰雹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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