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症

                     

  我伪装成骗子,人们就说我是个骗子。我充阔,人人以为我是阔佬。我故作冷淡,人人说我是个无情的家伙。然而,当我真的痛苦万分,不由得呻吟时,人人却认为我在无病呻吟。我想和那些不愿受人尊敬的人同行。不过,那么好的人可不愿与我为伍。

                                                                  ——太宰治

  时至今日,我想,从我嘴中流露出的任何可以被外人接受并理解的声音并不能称之为我的话语。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便患了这可憎又可幸的失语症。

  如果说可幸,那么确有一位前辈替我说出了我唯一能说出也想说出的那几句话。

  伴随着这具身体成长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隐藏在我已经画好的面具下面的暴戾恣睢,阳奉阴违。我想自己可以生活在一个不受约束的世界中,那么我就可以把我那可怕的,可恶的,真正面目展露给旁人观看,甚至我们可以互相观看,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

  我每用声带发音,牙齿咬合送出一个字节时,都要思考好长时间,思考他们是否符合常人的逻辑思维,我不属于他们。我不配人们,人们也不配我。

  我还在孩童时确实可以作为一个常人来思考,来讲话。

  记得父亲让我在人群前演讲我新背下的诗词时,我并没有怯场的感觉,我享受着人们对我的期许的目光,我很幸福。

  小时候并没有喜欢和讨厌的概念,至少我没有。于是我就拿着仅有的一些成就来沾沾自喜。父亲教导我要谦虚,他告诉我,这是作为“我们”的最高贵的品质,谦虚中透露着骄傲。可能大部分人都不懂得那种远古的谦虚的意义了吧。于是,并没有多聪明的我,也和大部分人一样,将谦虚深深的引入了我的脑海中。

  童年中。我是为了父亲大人的开心而开心的。

  可是,渐渐长大后。我发现父亲大人的开心却并不能总是使我快乐起来。我不记得自己反抗过谁,我的初衷就是人们开心。然后我开心。这可不是什么高尚的品质。从结果上看。这好像就是传说中的舍己为人,而事实上,这就是妥协懦弱的表现。其实一个一个讪笑着的,佝偻着身体的,和蔼的人,都有可能是因为各种因素而主动选择舍己为人。没有人有资格鄙视他们。可是他们,一定会在某一个夜晚里咒骂着这个世界和无能的自己。

  所有人都说我乖巧,老实,善良。却没有人说我漂亮,说我聪明。现在想来,让他们从自己本来就十分匮乏的词语库中找出来契合我的词汇还真是抱歉啊。我同他们鞠躬示意,我弯腰的角度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大。这是我认为尊重长辈的一种表现。后来父亲大人就及时制止了我。他告诉我,不必要和他们行那么大的礼数。可是,我还是掌握不好这尺度。

  第一次接触学习,并不是因为喜欢,现在想来应该是为了促进家庭的和谐,让父亲母亲大人们开心,我也开心。

  这时,突然有一人说我擅学。噫!这是一个多么精致的词汇啊。它巧妙的避过了我的缺点,放大了我的优点。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巧妙的夸奖一时间不太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就用我知道的最大的礼数给他鞠了一躬,现在想来,父亲大人没有交给我向别人下跪真的是万幸呀。于是,擅学的我和一大群人一起涌入了名为学校的地方。

  我已经记不得看到和我同龄人时是有多么的兴奋了。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我想,我一定要靠我的“谦虚”礼貌交得许多朋友。没错,我想,我现在的目的也是想交得许多朋友,可是,我总感觉我找不到任何人。

  父亲母亲大人为我在小小的城市里尽他们最大的努力。动用最好的关系。为我寻得了一个极好的学习环境。我也第一次见识到了,擅学与聪明之间的差距。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差距。我想要交好多好多的朋友,可我永远走不到人群之中。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害怕人群的注视,那种眼神好像针一样。刺的我浑身不舒服。于是。我只好流浪在漩涡的边界,那里真的很可怜。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卷走。

  奇怪的,我慢慢变成了班级里最不受欢迎的一份子。我自诩和品质不好的同学泾渭分明。然而可能真的是我在试图博得同学们注意的时候用了什么不当的方法使得他们讨厌我。可我记得,那些方法。在别的同学们那里还是很实用的。

  我说我要挽留,我要在即将离开这些人之前再重塑一个我的完美形象。可是,我没有来得及。不太开明的老师,在最后一堂课特地安排了一场随机排坐。让同学们与自己喜欢的同学坐在一起。我竟然被孤立了。我不相信,但也再没有机会去改变这一切。

  可能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就会变得很猥琐。各种不和谐的场景都在脑海里上演。我不清楚这种想法是何时产生的,也有可能是我在接触不良嗜好后主观臆想出来的。有可能我所有的无辜,无助,可怜都是另一个我在以为看清人间而臆想出来的,有可能,那个我,也是我臆想出来的。但是,我想,既然它出现了并且在我面前,我就要接住它,承认它。只不过我的良心和无耻会经常受到彼此的谴责,我无法从一而终,所以也常常使得自己陷入尴尬的矛盾之中。

  我无法形容见到她时的感觉,说自己卑微也许是符合世人的想法吧,在这一点上我很庆幸自己和常人无异,也没有失去喜欢别人的能力。但是向来咬文嚼字的我总是要分清喜欢和爱的区别。我经常自豪的与自己说,我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爱一个人的,因为那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可是,这想法何尝又不是逃避压力逃避责任的懦弱行径呢?所以,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在这个世界里对异性的向往时,一种无能的恶心的感觉便涌上心头,说实话,这种感觉比让我吞下针更加难受。

  于是,我开始猥琐的观望。当然,另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我一定会限制住我的行为,甚至是我的思想。于是我又表现出了一种全新的姿态:我开始了疯狂的表达我的欣赏之意——依我那时拙见,就是送礼物。所有我感觉的符合她形象的女孩子应该可能喜欢的物件,我一件又一件不停的寻觅。可是我并没有雄厚的经济基础,所以我只能偷偷的攒钱——这可能就是我胃病的开端——因为我总是不吃午饭来留下一点可怜的饭费。那时的我处于一种近乎狂热的心态之中,我为我的行为而兴奋,现在想来,却有点不是滋味。

  我可是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对别人的所作所为,除了对自己的伤害。对现在的这副躯体,我感到很抱歉,因为我那时甚至每时每刻没能意识到,只有它才是要陪我走过一生的。

  我和与我同等的诸君不太相同的是,我从未想过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伤害来发泄情绪。(也可能是我的境遇还不够惨烈,我的经历还不够丰富。)我不想让人担心我,即使只有一个人,而事实上,确实还有人在担心我,父亲母亲大人还在远方驻足观望着。

  失语症由来已久,但我知道我的语言无法改变我所处的环境之中时。我就懒得再去反抗,任你怎么说。至于“嗯。啊。”之类的,那就是在表达我已经妥协的无奈的愤怒的情绪,也表达我对正在对我说话的人的尊重,谁让我谦虚呢?人类的语言之所以博大精深,不只是能指代万物,更可怕的是它甚至能容纳,遮掩万物的情绪。我从某些“开心”之中值得到了不耐烦的敷衍,从某些“爱你”之中读到了比猿马之属更甚更远的心思意念。作为一个肤浅的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说法方式。所以缄默是我最好的方式。

  我为自己之前的为了从众而带上的面具而可耻,而羞愧。我不想骗任何人,可是无奈别人不会相信我的肺腑箴言,他们就如揣测自己一样揣测我的话语,他们也把我的话语当做迷题,一步一步小心谨慎的解决着,生怕遗漏了什么要点。他们当然不会也不可能明白我的意思,因为我的肤浅,而他们的深刻。反过来,他们却又来崇拜我,因为,我的迷题。实属最难。

  当然,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这种能力而来与我相行。至少我不这么认为。我的面具还在。所以我需要在需要肤浅时便肤浅,需要深刻时便深刻,那样,我就有了无数的交际圈,我为自己的变通速度之快,能力之强感到自豪,也有时感到羞耻。

  有一天,我惊奇的发现,我跟不上身边的人群讨论的步伐,这与我自我认定存在的初衷不符合。于是我为了努力的融合进去各种群体而看各种书,玩各种游戏,说各种话。我讨来了许多同我一样肤浅的知识,只不过它们同属于被人们遗弃在角落里的真正的有意义的学问。我用这一点点的学识同他们讲话,有时可以博得一些关注,这就使我十分开心。可是理性与感性同时冲进我我身体的同时,思维转换可是很痛苦的。之后,我经常在看书读报的人面前口吐脏字,在嬉笑打骂的人面前附庸风雅。人们看我的眼神越怪,我心里就越难受。我不为自己,却为那些本不该融合在一起的两级悲伤,他们也与我享受着不该承受的蔑视与不屑。

  伪装得太过深刻,我有一点时间甚至一位自己真的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说话讲谈。

  世界上最精密的骗局是什么呢?就是连自己都可以骗过。这种说法真的神奇,我曾经试图分析,如果真的有这种人的话,那么他们是怎么度过每一个备受煎熬的日子呢?他们是如何表现的与常人无异的呢?而现在。我却不幸的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那是什么感觉呢?就是说,我知道自己在骗自己,可是却不想让自己明示自己已经被骗了。就比如,我要假装很悲伤,我自己却已经知道自己的不悲伤。为了让自己相信我的悲伤,我就要不停的捶打自己,揪自己的头发,在自己的身上划下痕迹,然后我才会承认,我真的很悲伤。

  我不自认为自己很理性,但是我并不讨厌任何性格,只是讨厌他们的结合。我很庆幸,我迄今为止把所有我认为自己存在的价值,都放在了亲人大人们都不在意的地方上。我很庆幸他们否定了这些的同时,也否定我存在的价值,我很庆幸,正因为我得不到别人的肯定。才有理由自甘堕落,因为我的初衷便是为了无尽头的取悦别人。我会为自己偶尔的大发脾气脾气感到困惑,因为这不是我的性格,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永远的为别人的不负责任负责,为别人的暴躁隐忍。可能是我性格中的某部分在可怜我。但我不想要我的可怜,我想见到的是我身边的人相安无事。我想认识更多的人,可是那种羁绊可不再是一个弱小的我所能承受的。我期待别人主动找我,然后我会把心声再吐露给他,她,它。

  倾听是为了更好的交流,可是我慢慢在倾听中逐渐失去了交流的能力。我为不止一个人保守秘密,可能在我看来十分重要的秘密吧。那是负能量慢慢的一堆有逻辑的话语。我没有能力将他们一点点消化掉。以至于我在以后的行为方式上多少会受他们的影响。

  我从交流中学到了绅士风格。就是那种闷骚的连想放个一个屁都会觉得有失风雅的绅士风格。我无法认同他们的谈话风格,慢慢的,我也不想再听他们的倾诉,因为我自己的容纳量已经慢慢接近阈值。如果不能外泄的话,就会自爆。

  牢骚永远发不完,坚强的人会收拾好自己的弱点。无能者会暴露自己的软弱之处,任人宰割。于是我笑了笑,那就任人宰割吧。假使我真的能够一直软弱下去,我真的一个在乎别人的眼光的人能够一直软弱下去,一直为了阴影世界再做一份贡献,不正是为了那些身处阳光中的人多了一个挥洒阳光的好去处吗?

  但是我,是不会说话的。因为,一个,不敢坚持,矛盾自处的我,已经患了失语症。我会一遍又一遍的发泄着,却不会再改变一切。也许,明天还会有另外一个我来接管我,被这么多的我围着的我。真的很荣幸。

  谢谢关心,如果有的话。

  失语症

  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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