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雷大爷家是我们五排房子的东北面第一家,老雷大爷个儿特别高,佝偻着肩背,凹陷的瘦长条脸,黑瘦高,不喝酒是老雷大爷的特点,老雷大娘矮墩墩白胖胖,两颊鼓鼓的,常年带着一顶那个年代大夫,护士带的那种白色的桶状的帽子。雷大爷像细长的黑豆芽,雷大娘像胖金鱼带着个帽子。
雷大爷是队里的车老板子,那时的车老板相当于现在的司机,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一个工作,队里的马和马车,归他管,总之是很有一些特权的人。那时代在队里最有权势的是书记,队长,会计,然后就是车老板。
雷大爷一家在村里是很有存在感的,他们一家和村儿里的各方势力,各路人马都很融洽,不仗势欺人,也不软蛋怕事儿。那么多年,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没有和村里的任何人家发生吵架干仗的事儿。
宽厚,仁义,有度量,不散漫,一家人从家长到孩子都是兢兢业业的生活态度。
那时候孩子们去别人家玩,没有一家大人会让孩子们上炕玩儿,除非大人不在。去雷大娘家就能欢脱的上炕玩儿,我们大部分人家炕上铺的都是毡子,而雷大娘家在毡子上面儿还有一层是墨绿色的厚塑料布,平平展展,光滑溜溜的。
我们小时候没少在雷大娘家的炕上玩儿,平展展,干干净净的大炕,孩子们玩过家家,唱大戏,抓嘎拉哈,打扑克,翻跟头,那时的扑克牌是个新鲜玩意儿,一般人家没有,雷大爷家在任何时候都是有一副扑克牌的,这副扑克牌太有吸引力了,就是在雷大爷家,我学会了扑克牌的抓娘娘,打对家,打升级,打百分,拉火车等好几种玩法,能把一副扑克牌从新展展,硬嘎嘎的,玩成软绵绵,破烂烂的,记得有时候实在没有扑克牌了,三丫姐就带着我们找儿硬纸板子画扑克,画出来的也是玩儿的特别起劲儿。
雷大爷家有九个孩子,从老大到老小,相差十几岁,所以各个年龄段儿的孩子都爱去他家玩儿,就会出现一铺大炕上大孩子打扑克,女孩子玩嘎拉哈,小孩子唱戏过家家,要不大家都一起坐着,聚精会神的听大孩子讲故事,要么就是交换各自有限的几本小人儿书看,热热闹闹的,好几拨。
那时家家户户点的是煤油灯,煤油得去西店打,一斤是2毛4。一般人家不会把灯点得很晚,天黑了,差不多就睡了。而在雷大爷家,只要是孩子们在玩儿,雷大爷雷大娘都舍得这点灯油。
孩子多的人家普遍是粮食不够吃,记得雷大娘那时发明了一种吃法,就是把土豆煮熟,捣碎和到白面里,多搁土豆,少搁面,拿沸腾的水和面。然后刷上黄油烙成饼,软糯香甜,真是好吃。
雷大娘搓莜面的手艺是村儿里很拔尖儿的,一只手搓四根儿,两只手能同时搓八根儿。调拌的凉汤,热汤都好吃,比我妈我爸做的魁磊、那糕好吃多了。
那时的粮食一般是家家不够吃,可是在雷大爷家玩耍,只要是赶上饭,雷大娘就要拉住我吃他们家的饭,有什么零食也毫不吝啬的拿出来和孩子们一起分享。
那时家里的炕,都是用五十公分长宽的土坯砌成的。如果在炕上用力地跳,或者炕上的承载量太大,土坯就会折断,所谓的炕塌了。
好几次跳塌了雷大爷的炕板儿,做炕板的模具只有老田家有,每次跳塌了,还得去老田家借模具,脱成坯子,晾干了,才能换上炕板儿,别人家好几年换一次炕板儿,雷大爷是年年换炕板儿。
雷大爷黑高瘦,凹陷脸,雷大娘矮胖白,鼓鼓脸,两个人的反差太大,结果他们所生的三个女儿长相大不一样。
大丫姐是高的,胖的,圆盘脸,白白的皮肤,鼓鼓的脸颊,说话慢慢的,性情很沉静,温柔。
二丫姐黑黑的,中等个儿,脸是方的。特别像当年宣传画里边儿的女突击队员或者是女拖拉机手,健美有力,性格憨厚。
三丫姐个子低,黑瘦,头小的和身材不成比例,脸是圆瘦瘦的,皮肤黑。三丫姐是雷大爷孩子里边最聪明伶俐的,她的聪明连我的父母一直都很佩服赞叹。
三个姑娘把雷大爷和雷大娘身上的长相特征打碎了,揉在一起,重新组合了一下。
拿一块泥,捏一个你,捏一个我,将咱俩再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我的泥人中有你,你的泥人中有我。
记得小时候去他们家玩儿特别快乐,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要路过那个有蛤蟆精的房子,哎呀,心里真是害怕,就是宁可到前边儿绕一大圈儿再回来。
雷大爷一家给我的感觉永远是蒸腾着的,热烈的,热闹的,愉快的,张弛有度,兼容并蓄,又是正直,有规矩有秩序,有尊严。
在那个文化娱乐特别枯竭的年代,可亲的大爷大妈能给我们提供这样的一个场所,一个环境,给了我们童年多少快乐的回忆。
在我们家遇到困难的时候,除了前排的鲁大爷最能帮助我们的就是雷大爷一家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锡林河的思念是乡愁,对鲁大爷和雷大爷两家人的思念,这是对亲人一样的思念,岁月流转,我的亲人们,你们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