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命运的局
月牙儿听完他的话,一点都不曾犹豫地推开了他递过来的剑,飞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这些与我何干?我只是我自己。”
周允桀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肩,简直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像一个破碎残缺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另一半。
“公主殿下。”门外的婢女敲了,“您醒了吗?要伺候梳洗了吗?”
“再等会。”她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已亮透。
“公主殿下,暮夫人说一会儿有重要的事来找您商议。”隔了不多时,婢女再次小心翼翼地催促。
“去准备吧,我起了。”月牙儿按耐住紧张回话,生怕婢女听到她屋里的异样。
听着细碎脚步声远去,月牙儿才和周允桀说,“赶紧走,别被他们发现了。”她推着他下了床。
周允桀不慌不忙地一个横抱又把她放回床上,拿棉被严严实实把她裹好,“放心,我能进来,自然能得出去,你好好待着,别着凉了。”他手指又爱怜地拂过她的伤口,“好生照顾自己,不要为了任何事再伤害自己,我会难过的。”
她很乖地点点头,眼圈又红了起来。
“傻丫头,我还会来的。”他不忍看到她哭泣,也怕自己再犹豫就真不舍得走了,迅速夺窗离去,那一句“我会回来带你走。”埋在心里,等着实现诺言的时候再告诉她。
月牙儿下了床,向外追望时,他已没了踪影,茫茫白雪中一个背影,一个足迹也不曾留,如同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寒风夹杂着片片雪花迎面扑来,冷透了她单薄的身体,但她着魔般地感知不到,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周允桀在这里的分分秒秒。
“这么看雪会受凉生病的。”暮夕纳的话音直接把月牙儿从九霄云端拉回了现实。
“姑姑。”月牙儿像做了坏事的孩子,心虚得慌乱,急忙关好了窗,还打翻了窗台上的花盆。
“你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暮夕纳盯着她刚刚哭过红肿的眼睛。
“没有,昨晚没睡好觉而已。”月牙儿一边穿衣服,一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生怕暮夫人发现蛛丝马迹,她绝对会想尽办法取了周允桀的性命。
“公主洗漱用品备好了吗?”暮夕纳走到月牙儿面前,帮她整理着衣襟裙裾,“都是大姑娘了,穿个衣服还毛毛燥燥的。”
婢女捧来了洗漱用品,暮夕纳亲手帮月牙儿洗漱了起来,接着又把她拉到梳妆镜前,全然散开她的三千及腰长发,细心地梳着,这温柔娴熟的一下一下梳理把月牙儿带回了小时候。
在她心里,母亲这个角色一直是留给姑姑的,从未嫁人生子的暮夫人把月牙儿从奶娃娃一直抚养长大,即要尽责任,又不能逾礼数,虽然一心想着报仇,多的时候还是会心痛这个无辜的孩子。
梳着梳着,暮夕纳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姑姑,你怎么哭了?”月牙儿看着一向坚强果敢的暮夫人,眼里满满的温柔,说不出的心酸,“月牙儿知道自己不争气,做不了姑姑想要的样子……”
“不行,我绝不同意!”夜龙心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搅散了一室酝酿好的温情。
“你拒绝的权利!”暮夕纳冷冽吼到,敛起所以温柔,手掌一拍桌子,手中的梳子断成两半。
见两人如此气势汹汹,争锋相对,月牙儿预感到这事情与自己有关,“怎么了?龙心哥哥。”
夜龙心这几日在辽颖的军营里,水云寨向来都参与和西梁的战事,自从上次运粮成功后,原本僵持的战局迅速倾斜向了西梁一边,据说西梁皇帝又派了昭王亲自赶赴边关督战,军队的势气高昂了不少。
时至隆冬年关,将士们更想早早了了辽颖战事回家过年。反之辽颖这边却是不利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后方支援不及西梁丰厚,再是传来了辽颖王年事已高得了重病即将不久人世,几室皇子明争暗斗地窥视着即将虚待的王位。
内忧一起,对外的力量就大大削弱了,原本周边联合的几个小国也迟疑着,静观辽颖王室的动向,所以水云寨的八百骑兵,辽颖是一丁点都不愿放过的,统统利用上了。
“没事。”夜龙心高大的身躯拦在了暮夕纳与月牙儿之间,面对着她时,他盛怒的气焰渐渐收敛了起来,疲惫的眼里满是怜惜。
“新月公主,是你该行使你公主义务的时候了。”暮夕纳徐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夜龙心的背影完完全全将月牙儿护住。
月牙儿知道每当暮夫人称她为新月公主或是暮淑雅时,都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她难以抑制内心的恐惧,发抖的小手握住夜龙心火热的大手,几乎哀求地看着他,看得他心碎成渣。
“辽颖要你过去和亲。”暮夫人口中和亲二字咒语般地钻进月牙儿脑中,一时间在她脑海肆意盘旋,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只有那停不下来的,“和亲,和亲,和亲……”
“不去,你哪也不去,就在我身边。”夜龙心扶住摇摇欲坠的月牙儿,她受伤昏迷几日,他一点一滴地熬到了她苏醒过来,害怕她这次受不了刺激真的会厌世而去。
“月牙儿,你就听姑姑一回吧,这是你的命,你逃不掉的。”暮夫人看着脸色煞白的月牙儿,和她那道还未痊愈的伤口,说不出的心酸,这样的事情也是她始料不及的。
“这回你去和亲是嫁给辽颖的大王,做王后去的。比待在这水云寨,顶着匪寇的名声要光耀很多,辽颖答应我们,你一旦入了他们的国,成了他们的后,他们就会帮佑迦皇朝报仇,对付西梁的事就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了。”
西梁,月牙儿口中还残留着周允桀亲吻的味道,这会儿自己居然要远嫁辽颖,踏上真正与他为敌的不归路吗?
佑迦皇朝,是自己委身和亲就会回来的吗?
她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木木地睁着眼睛,逼得双眼充血通红也不让一颗泪掉下来,她愤恨绝望,却无可奈何,像被判了死刑,绳索已牢牢捆绑,冰凉的刀刃架上在了颈后,不容挣扎,只一个手起刀落,就斩得干干净净。
“我就是带着我手下的八百骑兵统统战死沙场,也不会让她去辽颖和那将死的老鬼和亲。”夜龙心忽地转身,带起的冷风比窗外的冰天雪地还要刺骨,他整个阴影压迫着暮夕纳,咄咄逼人地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你们每个人,生是佑迦的人,死是佑迦的鬼,我们活着的人不能忘了那些殉国的亡灵,他们都应该被赶尽杀绝吗?就连你妹妹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随你们一起日日在军营沙场,为了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尽的职责,暮淑雅对佑迦的责任大过你们任何一个人,她必须去做。”暮夫人不能直视夜龙心的眼睛,她用自己多年以来的仇恨支撑起最后一点女王的尊严,不在他面前垮塌,“你以为,让她嫁过去,我是心甘情愿的吗?辽颖的大王已年过半百,又是重病缠身之人,月牙儿此去不会再有一日幸福快乐的日子。”暮夫人把那崩溃的眼泪统统吞进了肚子,苦涩地让她反胃,“夜将军,我再问你一句,你带着你的骑兵真的都战死了,他们就会放过月牙儿吗?到时候还有谁来护她去辽颖,保她平安?”
想来命运真的像是一局怎么下都输的棋,要么听任摆布,要么一拍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