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地冷了,长征瓷店的生意跟其他陶瓷店的情况一样,也已日渐萧条了。而这个季节,也正是每家瓷店抓紧修整和补货的时间。然而这段日子发生了一些事,却令抵足而眠的为平小哥儿俩寝不安席。
大哥为前和大伯周守仁总来掺和店里的事情,为前经常大言不惭地出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见意,总是令人啼笑皆非。大伯还经常批评为平小哥儿俩,说他们做买卖还差得远呢,并且经常灌输他们经营之道:“如果有公家单位来采货,就应该把丙级品掺入乙级品里,甚至掺到甲级品里。价格也要报得高些,因为这些人不会关心产品质量,你们需要做的就是给采货人足够的回扣,这就能把问题全都解决了,这就叫发展下线……”
就在前不久,小哥儿俩订了十八万订单的消息,在陶瓷市场上也宣扬开了,这也引起了同行们的很大反响,当然嫉妒的人是占多数的。那天孙占星便来到长征瓷店里找茬儿,为平当时不在场,孙占星对着为朋和罗凤春说,为朋生意之道是跟他学的,而这单生意也是抢了他的,所以要求为朋小哥儿俩必须给他一些分成。罗凤春听后当即火冒三丈,说孙占星一派胡言,当场就疾言厉色地与他争吵起来。孙占星碰了一鼻子灰,在临走时大放厥词,口口声声说要把这个店给砸了,而罗凤春的第一反应,便是跑回了东流村去“搬兵”。
等为平回来时,“援兵”还没有到,他便只身来到了友谊瓷店,不卑不亢地把矛盾与孙占星解开了。本来,两家瓷店就这样已经相安无事了,可就在为平刚要离开时,为朋却带着为前,出现在了友谊瓷店门口。为前晃着高大的个子,阴沉着那张大黑脸,怒视着孙占星。为平觉得,他们哥儿俩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尴尬之下,为平又不得不大费口舌打了圆场,三兄弟这才返回了长征瓷店。但作为地痞无赖出身的孙占星,对此却怀恨在心了,依他的性格这件事是没那么容易过去的。而在返回的路上,为前却斥责为平:“你们干嘛向他服软呢?孙占星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如他果再惹到咱就用拳头说话!”
到了店里,周守仁稳坐在床上,向三兄弟问起了此事。为朋坦言说事情已经摆平了,可周守仁却仍然疑窦重重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为前。为前便盛气凌人地说:“为平他们两个怕孙占星,但我不怕!我往他面前一站,孙占星立刻就老实了……”周守仁这才得意地笑了,扯高了嗓门说: “遇到了事儿不能怕字当头,记得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后,为前又智小言大地说了些应该如何如何。而为平和为朋,包括总爱习惯喋喋不休的罗凤春,这个时候却都一言不发了。
周守仁和为前目的,就是想挤进长征瓷店来,而近日来,周守仁父子俩像是加紧了步伐,几乎天天都到长征瓷店现身。但是为平和为朋却不同意,包括守义和守礼两人,也都担心为前加入进来。因为守仁大哥父子俩,这么多年来的为人处事之道,一大家人是明若观火的。所以两家人都不同意为前加入进来,但是两家人谁也没有办法,如何来打消周守仁父子俩的这个念头,只是故意不理他们这个茬儿。 然而就在今天,令为平小哥儿俩最担心的时刻终于来了。
一大早周守仁带着为前就到了瓷店,守义、守礼和罗凤春三人也踏着冰冷的晨霜,跟随着一起来了。 周守仁俨如太上皇一般,一屁股坐在了还未来得及叠起被子的床上。他直截了当地摊了牌:“今天这么早来呢,就是想跟大伙儿商量一件事,为平小哥儿俩开了这个店,也算为咱老周家开了个好头儿。但是干了这几个月,不知大家发现了没有?因为小哥儿俩经验少,做买卖把握不好尺度,有时把好端端的挣钱机会都错过去了。再有就是因为他们年龄小,挺不起门户来,还经常被人欺负。前些天孙占星来捣乱,要不是为前去得及时,这个亏可能就吃上了。我的意思呢,就是想让为前也加入进来,这样对谁都好……”
守义和守礼认为,守仁大哥想让无事可干的为前加入进来,明说也就罢了,可烦就烦在他找这样和那样的借口,甚至还踩扁了为平小哥儿俩。听着守仁大哥的巧为立说,守礼忍无可忍地说:“孙占星说砸店,那他是吹牛!只是因为为朋给他打过工,他才敢来逞逞强!再说了,当时为平也去了他的店,事情已经摆平了。都是开着门做生意的,谁愿意没事惹事啊……”
还没等守礼把话说完,周守仁的眼睛顿时就竖了起来,他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有些气急胸闷地说:“你的意思就是说,为前去的那趟是多余了?” 守礼特别接受不了的,就是大哥这一贯飞扬跋扈的态度,每次跟兄弟们商量事,他的意见即使不对,也决不允许别人反驳。秉性一向温和的守礼,此时却怒气冲天地说:“我说过为前去得多余了吗?你这个人咋不会好好说话呢?你这是商量事来了吗?如果你再是这个态度我就回去了,我不想跟你废话!”见守礼瞪了眼周守仁不说话了,他气冲冲地点上了一支烟,然后把那半盒烟和打火机推给了守义。老哥儿仨都抽上了烟,屋里暂时也安静了。
倚在门边的罗凤春心里很不痛快,她埋怨周守仁父子就会占尖取巧。当初小哥儿俩开店钱不够,曾向大哥守仁张口去借钱,他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这行儿没发展,这个店小哥儿俩是干不起来的。可眼下看到瓷店挣钱了,却又跑来吃现成的了,亏这爷儿俩想得出来。
想到这儿,罗凤春开口说:“大哥,其实为平小哥儿俩这个店,买卖时好时坏,如果让他们俩人干,兴许还能挣出个打工钱来。但是再把为前加进来,哥儿仨都挤在这里连身子都转不开,也未必能多挣出钱来。依我看,这买卖好坏就由他们小哥儿俩去吧,如果为前也想干这行,我倒有个好主意……”周守仁把脸侧向罗凤春,低声问:“啥好主意? ” “让为前再开一号,若是小哥仨开两个店,互相传换着、照应着,那多好啊?一开始的时候,孙占星就跟为平小哥儿俩这么商量过,但孙占星毕竟是个外人,跟咱一大家人不一样……”
为平听了三婶这席话心中暗挑大指,没料到平时粗粗拉拉的三婶,今天却能说出这样四两拨千斤的话来。守义、守礼和为朋听了,心里也都觉得很舒畅,只有周守仁父子听了愀然不乐。
周守仁清了清嗓子说: “凤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考虑过,以为前目前的情况看,他不具备单独开店的条件。媳妇儿有工作,抽不出空来帮他,开了店他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呢?我觉得为前若是加入进来,生意会比现在好。‘多只青蛙还多四两力’呢,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呢!小哥儿仨把劲儿拧在一起先干着,等有了机会,就扩大一下店面不是更好吗?再说了,为前在华夏瓷厂的秦会民大舅面前,说话办事更超出,他站在秦会民面前跟我站在那儿一样。他们哥儿仨加上冬冬,就是咱老周家的希望,还依靠他们传承烟火呢!守义你说是不是……”
周守仁向来巧舌如簧,周守义又是一个家族观念很强的人,见大哥打起了感情牌心就软了下来,他温和地说:“是啊,将来你们三个,就是老周家的顶梁柱,我愿意见到你们仨齐心合力,不论是做买卖,还是办咱们一大家子的事,一定要把劲儿往一块儿使啊……”周守仁听了心中高兴,于是又趁热打铁地问守礼的意见。
守礼见到二哥都已经点头了,又觉得为前无事可干,在岳父家低三下四的也怪可怜的,所以自己也就不好再扛了,但愿能像二哥所说的,希望见到小哥仨有劲儿往一处使。现在这年头虽然都认钱不认人,但一家人的情谊还是不能丢的,毕竟近的远不了、远的近不了。想到这儿他高声说:“我也赞同你们小哥仨拧成一股绳,钱挣多挣少是次要的,关键是到任何时候情谊不要差了……” 为朋看了一眼为平,二人的心里都很不痛快,他们不喜欢为前大哥,尤其是他那股狂傲不羁的架式。也知道为前志大才疏,如果他入了伙这个店可就要风云变幻了。但是见到长辈们已经 “投降”了,到了小哥儿俩这里恐怕是难以招架了,二人都东张西望起来。
周守仁问为平:“为平,你还有啥说的吗?”为平对着为前说: “大哥,如果你入了伙,这个店往后咋个干法?你心里有数吗?”为前把脸一仰不屑地说:“干着看呗!现在谁能料到往后会出现啥情况啊?”为朋听了便毫不客气地说:“你对这行懂吗?如果有了不同意见,将来听谁的?”为前拙口笨腮的,一时间无言以对了。周守仁这时为他的宝贝儿子帮腔说:“业务上的事儿,为平和为朋当家!有了大事儿你们三个商量,如果再拿不定主意,还有我们老哥儿仨呢!”
守义和守礼也问为平,还有什么需要提前说的没有。在利益方面为平可以屈己待人,但是在经营原则上,他坚决反对以次充好。坚决不同意将丙级品掺入乙级品里,乙级品掺入甲级品里,做生意要以诚信为本。但是经过了一番唇枪舌箭之后,周守仁父子,仍然振振有词地坚持着他们原来的意见,这件事就暂且说到了这里。
接下来的事,一大家人对瓷店现有的存货做了盘点汇总,确定了为前入股的金额。并且把所有事能想到的事,都摆在了桌面上,然后又商定了哥仨挣了钱平均分,而且每人每个月应该开一份资,工资多少按出勤天数为准,值夜班也计算在内,这样会更公平一些。
这件事就这样风微浪稳地通过了。 最后,为前交上了自己应该出的那一份钱,为平小哥儿俩接收了过来。从此之后,长征瓷店就变成了为前、为平和为朋三兄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