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领了军服。王倩穿着军服真是好看，被皮带束着的腰肢如桔梗一样轻轻摇动，绿色军帽将白白的脸颊衬托地如一朵白莲花。从背后看去，风姿摇曳，浮想翩翩，真是美极了———慧生在心里暗暗地赞美。

残酷的军训轰轰烈烈开始了，宽阔的篮球和足球两个操场上堆集了二十几个深绿色的方阵。慧生就在某个方阵里，穿着一身期盼已久的绿衣，他从小就盼望能穿上军装当一把英雄。这愿望来自以前电视上看国庆阅兵，一对对士兵从天安门走过，威风的不行，想要是自己也能穿着军装，那肯定也威风八面。

可真亲自穿着一身迷彩服，他就大失所望，全身咯咯吱吱的，哪都别扭，还花了一百八十多元钱，真的很不爽。此事就足见电视里的东西并不可信，常对小孩错误诱导。

第一次集合教官就说，这件衣服要穿一个星期，中途不许换，当场全班一起惊呼，女生们更是以恐惧的声音尖叫起来，然后就被教官们一声吼住，“你们这些家伙！闹什么！穿一个星期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立正！”

班主任说过军训很苦，加上大家都传说军训很恐怖，所以心里早做了江姐受刑般的思想准备，刚才那一声吼就证明这个教官不是个善茬，偷奸耍滑是很危险的。

第一个项目——站军姿，教官拿着根细长的竹条行走在队伍行间，左顾右盼。新生则以每隔半米的距离整齐挺直的站着。操场一片安静，安静地只有教官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操场里穿梭。

一分钟，淡定。

两分钟，镇定。

三分钟，稳定。

四分钟，微动。

五分钟，扑通，一个女生直挺挺向后倒地，就在他的左前方。

前后左右的人都转身看向声音发源地，队伍中喧音渐起。教官又一声狮子吼：“不许动！”慧生再一次体味到军人的威严，这些军人真可谓纪律严明，对部下也是令行禁止。他想起来了，电视和书上英雄们只对美女们温柔过，对男人们从来只有凶狠来显示自己的英雄气概。

在这种威严下他依旧在微微摇动，为什么要冒此风险？痛啊！此时才明白什么是江姐，什么是钢铁意志，前面的那些思想准备实在是单薄，他根本就不具备所谓地钢铁意志。

站立的时间越久，越是痛。刚才那个女同学倒下之后，教官将他弄到一边去休息了五分钟，卢慧生很想效仿他一下，佯作不支倒下。可他又不敢，十六岁的智慧告诉他，眼前这个帅气的军人的眼睛可以看破自己的障眼法。

为了缓解痛苦，卢慧生很小心地偷偷晃一晃，先是往前晃，脚掌火辣辣的疼，往后晃，脚后跟又疼起来，直直站立，整个脚都疼。他想真的晕过去，可是越疼越清醒，越清醒越疼，真是见鬼！

他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让教官的眼睛捕捉到了。教官以狮子扑兔的速度走过来。“啪”，卢慧生胸口挨了一拳，差点向后直挺挺倒下去，“你动什么动！”，教官的狮子吼又在耳边一吼，声音如巨雷，效果非同凡响，他马上停止了摇晃，瞬间直立，脚的疼痛消失地无影无踪，站姿之标准可与身旁的篮球架一比。

汗水开始一颗颗滚落着往下滴，此事夏天里很常见的，但像下雨似地往下滴这很不常见。胸前的军装已湿透，脸上如洗澡一样。汗水没什么，出汗也不痛，可是它令人发痒，而且是奇痒难忍，好像对面站了个人拿根鸡毛在脸上不停地挠。他想找机会让紧贴在裤子上的手放上来挠挠痒，但一想刚才那一拳，没了胆子，只能强忍。

男生们身子还算刚强，虽然难受但没人认怂，依旧挺着胸脯，紧绷着脸充好汉。可女生们充不了好汉。没过多久，前面又有一个女生摇摇晃晃地倒下，是个很漂亮的女生。教官立即将她搀扶起来，扶着她坐在操场边。他转身一回头，慧生一看，还是刚刚打他一拳的教官。看着连续上演两次温柔的一幕，慧生想国家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全是假话！分明是重女轻男。

军姿暂时结束了，第一次站了足足一个小时，腿都麻木了。慧生想以一个固定的姿势保持那么久，这应该是自己人生的第一次。他没想到的是，他睡觉时以固定姿势保持三四个小时就是经常的事。但人在痛苦时哪记得清曾经的舒适。

同学们都坐在地上，已经没人愿意站着了，女生们都坐着小声着交谈，男生们看着女生交谈，准确的说是看着漂亮的女生交谈。

据传，第一天集合完毕后，班上的住读男生们背地里搞了一次选美活动。他们经过一番激烈的论战，据说差点由动口变为动手。最后各方妥协下，评出了三朵班花，分别取名为大班花，二班花，小班花。

班花里没有王倩，说实话，卢慧生认为他们选的三朵班花站在一块笑都还比不上王倩哭时漂亮。但在评美时，大家都没提王倩，这让卢慧生松了口气。卢慧生害怕若选出王倩，那就等于把一块鲜肉置于擂台上，会引起一群饿狼向她扑去。天真的他不知道，大家都是这这么想的，所以导致王倩落选。在想追一个漂亮的女生时，男生会把竞争对手看成饿狼，而把自己当成善良的护花使者。

要说选美评委们还是有一定审美水平，那大班花他熟悉，是初中时的一个漂亮女同学。听闻她在初三时找过了一个男朋友，但不到一年就把那个男生甩了。二班花来自镇中学，虽长得一般，但她会打扮，衣服时尚，头型也打扮的漂漂亮亮，带着几分清新气，为自己增色不少。但选美主要是看脸蛋，依她的长相荣任二班花，这说明选美是不公平的。

小班花长得真漂亮，只事身材太矮了些，一双大大的眼睛，皮肤也白白的，一天到晚都是笑脸。而且笑起来，两嘴一咧，如姚晨的大嘴，亮出一排洁白的牙，其实她远比二班花漂亮，就是身材太娇小，估计与“一”、“二”数字不搭配，屈居第三，卢慧生为此抱不平。也许评委们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在喊他时都亲切地叫他“小班花”，“小”远比“三”亲切多了，而且还形象。

许多男生的眼光在如贼般聚集在个三个班花身上，卢慧生则低着头，满含爱意的目光暗地里撒向王倩。王倩背对着他，没有与其他女生交谈，她不时朝左望望，不时朝右看看，或低头不语，很低调。曹雪芹的笔下刚进大观园的林大小姐再次在慧生眼前闪过，但他认为林妹妹的美丽是曹雪芹虚构意淫的，眼前的这个美人肯定超过林妹妹。

军训第二项目便是踢正步，这对一个人来说不难，但对一排人来说，要整齐划一，很难。要这些大娃娃连队纵横之间都整整齐齐，更是难上加难。教官发现怎么也不能让一排人同时将步子踢出，开始很生气，后来发现其他队伍还有过之，稍稍消了消气。最后教官们无奈之下一合计，决定亲自示范一番。

“啪、啪、啪、啪，啪...............，”脚步落地声整齐厚重，虽只两排人，却有碾压大地上一切阻碍的气势，看的两旁的学生目瞪口呆，而后掌声响彻了整个操场，久久不息。旁边的哥们儿对卢慧生说：“我靠，今天终于见到解放军的气势了”，慧生对他回了两个赞同的点头。

解放军的正步是踢得好，可他们看的来却学不来，依旧走的稀里哗啦。教官气得发火，估计是他们这些学生身上的还有娃娃气，让人联想到了婴儿的脆弱，故忍着不发，但他的脸因愤怒看着有些扭曲，明显散发着怒气，在热辣的阳光下腾腾蒸发。

教官在怒中生急智，想出了一个天才法子。他将两排放在一起操练，让他们挨近，这样要是前面的踢得不快不齐，那后面的脚极有机会踢到前面的脚后跟。他在旁边监督，因此，要是前面的一排不整齐的尽快踢出，后面的就会踢到他的脚。

开始卢慧生所在的一列在前排，他挨了不少脚，有点痛，估计分在他身后的应该是女生，要是男生的话那还不被踢肿。不过，被踢的滋味还是不舒服，他酸疼加好奇，想看看是哪位女生的芳脚，居然这么天真，还敢真踢他，打算找机会给她几个凶狠眼色抗议一下。

“向后转”，教官又下一令，学生们依令又一转。

卢慧生看见了一条斜着披在肩上的小马尾，系发的淡蓝色发卷闪着蓝色微光，微微的闪刺着他的眼睛，这不正是王倩嘛。炎日下的慧生心中霎时吹进了一股清风，想对她的抗议被风吹得乌有。他很想给她打声招呼，努力想着词语，想出的词语就在他肚子里乱跳却不敢出口———教官就在旁边。就在卢慧生被肚子里乱跳的词语搞得痛不欲生之际，王倩悄悄转过了头，回眸先笑一笑，眯着眼说：“喂，同学，你别踢我哟，刚才我是不小心”，莺莺之语如落地的珠玉之声，一个字一个字进入耳朵。卢慧生的头如小鸡啄米，忙道：“好的，好的，没关系！”话语里的热度在高温加热下，滚烫地直烫舌头。

“立正，一，二，一，一，二，一。”男生们都整齐地踢出腿脚，但速度慢了不少，可见高中男生都有绅士风度，全都晓得怜香惜玉，很自愿的怜香惜玉。

教官再次下令，后排又变成前排，卢慧生又成了该被踢的那一个，他也揪着一个空，转头对王倩说：“喂，你也不要踢我哟！”说完就有点后悔，她的脚又不重，被踢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王倩抿笑着轻声对卢慧生答应道：“嗯，好的！好的！”卢慧生心里的所有的花都开放了，“她对我笑了，她对我笑了”，卢慧生痴痴的想着。

教官再次下令：“准备，一”，卢慧生这次因得到了美女的保证就没踢多快。天真的他未料到女人的保证是靠不住的。“嘭”的一声，脚后跟的声音与疼痛同时传来，更传来了低声的“呵呵”的几声笑声，听得出来，若是情况允许，王倩恐怕要笑的前仰后合了。

哭笑不得的卢慧生霎时想到在书店里胡乱看书时，在一本记不清名字的书里，有一句这样的话：“女人都会骗人，越漂亮的的女人越会骗人。”

教官去别的组喊口令去了，卢慧生转过头向后望了一下，他想问问这位失信的美女。未开口便见王倩正对着他的坏笑着，笑得他的心感觉如被抽干了血液，枯萎无力。

卢慧生呆呆的盯着她看了一阵，王倩伸出舌头而且伸出两个手指做着V字，轻轻地向卢慧生摇了摇。卢慧生只好对她尴尬地笑笑，转过头去。不知为何他心情有点低落，还有点怨恨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战场上望风而逃的溃兵。

在教官这位天使的安排下，两人就这样完成了第一次交流。

军训时，每天日暮时分时便要唱军歌，一首著名军歌，回荡在夏天地操场，教官教着唱，大家和着一起唱，“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军中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每听到“不要想妈妈”时，卢慧生心里不屑，他想，“去当个兵还想妈妈，真没男子气概，再说妈妈真有那么好吗？”

卢慧生为了摆脱这堵心的想法，目光乱扫，希望能找到什么令他惊奇的东西。他找到了王倩的目光，她正盯着他看。两人一对视，王倩闪了闪眼睛，便转头望向别处。卢慧生也别过头，却还是忍不住，不时偷偷看过去，看见了她头上那淡蓝色的发卷，发卷在月光下依然闪着点点的星光。

唱完了军歌教官便解散了队伍，同学们带着一天的兴奋和疲惫各自回家。走到校门长石梯处，卢慧生意外碰见了张百合。张百合不好意思地向他笑了笑，向他打招呼。

卢慧生邂逅了以前的同桌，说了一堆问候的废话，觉得百合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的心情很稳定。他奇怪自己的心情为何这么平稳，平稳地甚至令自己感到有着一丝莫名的羞耻，觉得自己是言情小说里写的花心男。可是以前对张百合的爱慕，还有对她表白的蠢蠢欲望，都在这个炎热的夏季真的被蒸发地没有剩余了。其实男生见着了更漂亮的女生是可以将以前的心上人当成好朋友的，只要那个女生愿意，不过心里深处尚有着一点点愧疚，一点点而已。

慧生回到家立马就洗了躺床上了。他睡不着，想着那个自己躲开的笑容，想着今天白天发生的事，还想到了那个蓝色的发卷，不觉笑出声来。他想只要对王倩表白，肯定马到成功。在他乱想的时候，母亲开灯进了屋子，她笑着说：“慧生啊，你这么早就睡了，不看书吗？”。

卢慧生说：“不想看，今天累死了，想睡。”

母亲一脸的不悦，道：“你睡，别的同学也在睡吗，你上次考试考这么差，不看看书补起来吗？”

卢慧生厌烦，顶嘴道：“我知道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没睡？”

母亲瞪着眼看了他一下，没再说话，悻悻地走出了屋子，关门时放出一句留言，“你就睡吧，要是再考不好的话，有你好看的！”母亲一走，卢慧生立即连接起刚刚被打断的思考。他幻想着应该找个借口马上和王倩交个朋友，去逛逛超市，给她买个更好看的发卷，再让她把头上的发卷取下来给自己留作纪念，想着想着就睡迷糊了。如此看来恋爱里的男人爱作白日梦，到了晚上更是爱作大白日梦。

七天的军训按部就班，他再也没挨过教官的打。教官在第一天的严厉之后，似乎变得温和了些，还经常跟学生一起唱唱歌，讲讲笑话。特别是他说自己武警里的内卫，管监狱的，告诉学生千万不要进监狱，里面的人生活极其难受，在里面呆一天出来一个月都洗不掉那种味道，令人印象深刻。但他依然挨着王倩的粉脚，每一次操练都要挨几下，挨得心花怒放。这种天才训练方法让大家的队列水平始终如陷在漩涡里的小舟，前进不了，退也退不下来。

阅兵的日子来到，可天公不作美，半边晴天半边阴，阴的那边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初秋之雨。秋风乍起，斜飘的细雨润湿了迷彩军服。五班走的很勉强，教官是不满意的，特别是后面的班级走地较为整齐，颇有军队的气势。但教官是没有机会批评五班了，阅兵一结束他们就列队回驻地了。走的时候许多同学都哭了，女生们有的甚至是泪流满面，小声地抽泣，男生们则让泪静静的从脸庞划过，有的抽一抽鼻子。教官们在大家含着泪光的视线中离开，军训结束了。

学校为了彰显人道主义精神，军训后放假休息两天。慧生跟混熟的一帮走读生勾肩搭背地回家，一路天南海北谈东拉西扯，谈得是其乐融融，从初中班主任轶事到小学的初恋、从恐怖分子拉登到分裂分子达赖，大千世界无所不包，甚至有人为了壮壮自己的豪气，大谈当年在街头打架斗殴的辉煌壮举，豪情四溢。大家尽情地在新同学面前卖弄自己的见识，一路上欢呼怪叫起哄乱跳。

一人突然道：“看，好美的彩虹！”

所有人朝天空看去，夕阳已经隐进山中，红彤彤的余光留照在雨后的天空，一道浓郁的彩虹横贯在青墨的半空。